第十七章
一場棋局,能看出下棋者的謀略與心計,這是藏也藏不住的。
亦如此際,他光從這盤棋,便能推敲出她慣用的戰略脈絡,而他相信她亦然。
棋如人生,如履薄冰。
看著他在這場棋局上運籌帷幄,那一派指揮若定的神韻,周瀞便知道,這個男人註定要成為君臨天下的王者。
傅盛絕非是任何人能輕易操縱的弱者,如他這樣的敵手,她是第一次遇見。
看著眼前正在琢磨棋步的俊麗男人,她心底竟然升起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敬佩。
後來,她方想起一件事——
所有的愛慕,皆是先從敬佩而起……
「公子,人帶來了。」
夜露深濃,皇宮近郊的別苑密室里,傅盛一身尋常百姓的打扮,玉色白錦袍,腰間佩玉,挺直地端坐在羅漢榻上,手擱著的几案上,擺著無數封密函。
不多時,武葳牽著一名白髮蒼蒼,兩眼閉上的瞎眼老者,緩緩走進了密室。
老者穿著簡陋粗衫,腳上套著草鞋,看上去頗是滄桑狼狽,身上亦散發淡淡酸臭味兒。
傅盛見狀,不避不掩,起了身前去牽老者的手,親自將老者安置在一旁的紅木圈椅上。
瞎眼老者坐定,連聲道謝:「多謝,多謝。」
「武葳,幫老人家斟杯蔘茶來。」傅盛吩咐道。
這處別苑隱身於紫竹林深處,外院僅有兩名聾啞奴僕,內院則是只有武葳與其胞弟武常駐守,舉凡斟茶水等大小事,皆由他們兩人張羅。
「還有,讓武常備妥幾套乾淨的衣鞋。」
「是。」武葳領命退下。
「公子客氣了,老朽不過是個粗人,公子不必如此多禮。」瞎眼老者連聲推辭。
「老人家客氣了。」傅盛態度謙和,語氣真誠。
「聽聞公子特地託人找上老朽,不知公子所為何事?」
「我聽說老人家的祖上,曾經為前朝周氏的家奴,這事可是屬實?」
聞言,老者面上的笑容微楞,好一會兒不說話。
傅盛看出他起了防備之心,復道:「不瞞老人家,我乃史館的小史,負責幫太史搜羅史料,太史大人正在編纂周氏族史,是以遣我出宮來調查與周氏相關的事物。」
「……恕老朽直言,老朽眼不能視,無法辨認真偽,不知公子是否真如你所說,是史館的人,老朽不敢多言。」
「老人家為何這般害怕?」傅盛清楚瞧出老者的懼怕。
「……公子應當曉得,眼下是平氏一門治國,平氏人最忌前朝周氏,甚至就連非前朝周氏的周姓家族,都跟著遭殃,一併被清算。」
傅盛眯起眼,眼底隱約有怒,語氣卻仍舊溫和,道:「老人家可是因為祖上與前朝周氏有關聯,方會成了這樣?」
冤有頭,債有主,哪怕平周兩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也不該遷怒至此,讓這些無辜的人平白遭難。
平氏一日不除,江山一日難^傅盛眸光冰寒的忖道。
老者不語,默認。
「老人家莫怕,我知道老人家為求自保,不敢輕信我的話,可我能以性命作擔保,我絕不會出賣老人家,更不可能是平氏派來的探子。」
「公子談吐有禮,待人真誠,老朽不是不信公子,而是實在是怕了……」
「老人家可知道,為何平氏會如此忌諱周氏?」
老者苦笑:「老朽若是知情,又豈會落得這般田地?」
「老人家過去可曾聽前人提及周瀞這個人?」傅盛旁敲側擊的問道。
老者詫異:「公子也知道周將軍?」
「周將軍?」傅盛佯裝罰異:「周瀞不是女子嗎?」
「是,周將軍是周氏女,可她自幼通曉武學,是習武天才,劍術過人,年紀甚輕便被封為將軍,是前朝唯一一個女將軍。」
聽出老者語氣下的崇仰,傅盛不由得想起昨夜與自己對弈的平瑤。
不,不是平瑤,應該稱呼她為周瀞。
「老人家怎會知道這些事?」
「湊巧老朽的祖上,便是伺候周將軍的周氏家僕,有兩個人還曾經隨周將軍出兵打仗呢。」老者露出驕傲的笑容。
「這麼說來,老人家對周瀞的事,肯定知之甚詳?」
「老朽確實對周將軍的事,知道的不少……只可惜,那樣一個奇女子,最終死得如此冤枉,屍首不知流落何方,我祖上為了感念將軍的提拔,還曾偷偷給將軍立了個衣冠冢。」
「周瀞此人有什麼過人之處,值得老人家祖輩這樣對待?」
「公子有所不知,儘管老朽不曾親眼領受過周將軍的恩澤,可老朽打小就聽祖輩將周將軍的好,叨念在嘴邊,還讓我們務必謹記在心,才能讓將軍的豐功偉業傳承下去。」
「豐功偉業?」傅盛挑眉問道。
「將軍在世時,保家衛國,為了前朝皇帝不知打了多少勝仗,就連自己的婚事都給耽誤了。」
「周瀞許了親?」傅盛胸中莫名發堵,語氣亦有些僵冷。
「前朝皇帝想讓將軍嫁給太子,賜婚聖旨已擬好,偏偏那一天,少鵹族來犯,將軍一早便領著周家軍出發杻陽山,與傳令太監錯身而過。」
老者頓了下,甚是感慨的道:「將軍心比天高,只要有仗打,一刻也閑不住,倘若不是少鵹族來犯,將軍也不會命喪杻陽山。」
「我跟隨太史修族史,曾在周氏族史上見過一段記載,據聞周氏祖上曾經出了一位高人,這位高人曾經是夙玥王朝的國師,通曉陰陽五行,還能馭獸,周瀞……是否也傳承了這樣的異能?」
老者楞住,良久不語。
傅盛不解。「老人家這是……」
「周將軍能馭獸這件事,除了她的心腹以及身邊最親近的家僕,無人知曉,公子這是從何得知的?」
所有她說過的話,全都一一印證……莫非世上真有還魂這種事?
「公子?」老者喊聲。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周瀞竟然真有這樣的異能。」傅盛敷衍其事地一語帶過。
老者點點頭,笑道:「對了,老朽還記得,曾經祖輩提及,將軍生前曾經養過一頭狼,還是極為稀罕的雪
狼,是前朝皇帝賞賜給將軍的,因為只有將軍能馴得了那頭狼。」
傅盛心念一動,問道:「那頭雪狼可有名字?」
「當然有,老朽記得祖輩還曾經幫忙照管過那頭狼,說那頭狼通曉人性,甚是靈慧,將軍都喊它阿勝,用意是希望能替將軍帶來好運,百戰百勝。」
聞言,傅盛抿緊薄唇,深邃眸光一凜,心下有了決定。
【第五章】
入了夜,通往瑞祥宮的紅色曲廊上,盞盞宮燈亮起,白芷打著燈,小心翼翼的領著主子,穿過長廊。
周瀞一路上雖無停頓,可一雙眼正牢牢記住所見的每條路。每到陌生之處,首要之務是尋好出路,這已是長年打仗下來練起的本能。
「娘娘。」到了瑞祥宮門前,一班守門的侍衛太監齊刷刷跪地。
「娘娘來了,還不快些進去稟報。」白芷吆喝道。
不多時,一個眼熟的老太監快步來迎。「奴才給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老太監領著周瀞等人入內。
瑞祥宮裡布置得甚是奢華,舉凡賞玩的花瓷,每一件俱是稀世珍寶,為了扮好一個不學無術,只懂玩樂享受的昏君,傅盛還真是下足了功夫。
「夭夭怎麼來了?」
正想著,周瀞一別眼,便瞧見傅盛自書閣的方向走來。
四下有人,周瀞只得乖乖地福身行禮。「陛下萬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