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迎上老榮王精銳的目光,她處變不驚的回道:「我聽陛下提及爹爹想整治一個小縣令,一問之下才曉得原來是周氏後人,我就好奇了,咱們平氏與周氏,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過不去。」
「我從前不是同你說過了緣由?」老榮王皺起眉。
「夭夭忘了。」她一笑。
「忘了?這種事怎能忘?你莫不是進宮太久,全副心神都耗在傅盛身上,竟然把自己的根都給忘了。」
老頭子竟然訓起話來,真是!一向只有她給兵將訓話的份,少有人膽敢當她面訓斥的周瀞,只能悶著臉暗暗磨牙。
「可我不懂,我們平家與周氏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非得趕盡殺絕不可?」
話一出,只見老榮王面色瞬沉,勃然大怒:「你這是大逆不道!若是平家祖輩聽見,可要被你這樣的不肖子孫活活氣死!」
「周氏如今已是人丁雕零,幾欲滅族,我們平氏何不放人一條生路?」
「渾帳!你這是哪兒聽來的鬼話!我平裕怎會養出你這樣違背祖訓的子孫!」
這個老榮王年事已高,什麼風浪沒見過,何以為了這樣的小事大動肝火?
個中內情肯定不尋常。
周瀞不動聲色的道:「爺爺口中的祖訓,便是要我們窮盡努力去追殺一個衰微的氏族?」
「你到底是怎麼了?明知道我們平氏與周氏的仇恨,你怎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這是忘了自己的根,忘了自己的祖宗,不倫不類!」
眼見老榮王氣得臉紅脖子粗,周瀞實在覺得莫名其妙,可又不好再出言忤逆,只得把頂撞的話吞回去。
「去,去祖祠跪下,向平家開宗祖輩好好懺悔!」老榮王重重地拍響了几案。
祖祠?正好,她能把平氏開宗祖先的名字看個清楚。
周瀞欣然應允。「爺爺教訓的是,夭夭這就去向平家祖輩懺悔。」
她轉過身,忍住笑,推開門走出去,外頭偷聽的朱氏嚇了一跳,躲避不及,險些就這麼迎面撞上。
周瀞好意的出手相扶,嘴上不饒人的調侃:「伯母當心,夭夭不曉得伯母守在外頭,否則就會走得慢些。」
朱氏尷尬不已:「我聽見老人家發脾氣,心裡著急便過來探探……」
周瀞順著勢,佯裝委屈地道:「我冒犯了老人家,爺爺讓我去祖祠跪著呢。」
「這怎麼得了,萬一傷著了膝蓋,回宮要怎麼跟陛下交代?」
「爺爺這是怕我離家太久,會忘了自己的根,難得回來一趟,去祖祠給祖先上上香,祈求老祖宗保佑也
好。」
「夭夭可真有心。」朱氏笑嘆。「我陪你一塊兒去給祖宗上香吧。」
甚好,這倒解決了她對王府不熟的難題。周瀞嘴角不著痕迹的輕揚一下,柔柔順順地道:「多謝伯母關心。」
推開雕鑿著瑞獸呈祥的祠堂大門,王府下人連忙入內,逐一將燭台點亮。
周瀞隨朱氏一起進到祠堂,先將修葺得莊嚴氣派的祠堂巡視一遍,才緩緩走向安放著祖宗牌位的祖龕。
對放的青瓷瓶里插著兩束白菊,供桌上擺著幾盤素果,香爐冉冉飄出檀香,壁上刻著一尊坐蓮觀音,慈悲為懷的形貌,雕鑿得栩栩如生。
「來,給開宗祖先上香,好讓祖先知道咱們家出了個光宗耀祖的夭夭。」
周瀞接過了朱氏幫著點上的三炷香,眸光一轉,望向供桌正上方,刻著滿圈往生蓮的鐵刀木牌位。
媚眸霎時瞪大,三炷香自縴手間落下,彈落於地。
朱氏呀了一聲,看著躺在地上的三炷香。「趕緊撿起來,這可是大不敬。」
周瀞置若罔聞,兀自瞪著牌位上刻的名字——
周崎!
與此同時,祠堂外頭傳來王府管事慌忙的通報聲:「啟稟娘娘,啟稟夫人,皇上、皇上來了!」
朱氏面色陡變,管不得地上的香,驚詫地看向周瀞。「夭夭,陛下怎麼會……」
周瀞心神未定,神情有些恍惚,好一會兒才回話:「本宮也不清楚……許是陛下也想一併來探望爺爺吧。」
「這可不得了了!我得趕快去通傳。」嚷著,朱氏便領著一班女眷離開祠堂。
肅穆的祠堂里,只余周瀞一人,她僵在哪兒,動也不動的瞪著脾位。
「平氏的開宗祖先是周崎……這是怎麼回事?周崎不是死了嗎?」
饒是向來冷靜睿智的周瀞,當下亦亂了方寸。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該問誰好?誰能為她解開這個謎?周瀞思緒亂糟糟的,心口卜通卜通直跳,腦門在發燙。
「夭夭。」
聽見熟悉的溫潤聲嗓,周瀞白著臉轉過身。
傅盛原是笑著,一見她額泛冷汗,面色恍惚,隨即斂起笑,上前扶住她。
「發生了何事?」他低聲問道。
周瀞看著他,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好似中了邪,眼底透著一抹驚惶。
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傅盛心中一凜,壓低了聲嗓:「周瀞,說話。」
她張了張唇,纖喉顫動,沙啞提嗓:「我……我看見周崎了。」
傅盛微怔:「什麼?」此人不是早在百年前便已作古?
她別過臉,舉起顫抖的指尖,指向祖龕,他隨她所指望去,頓時大震。
平氏的開宗祖先,竟是曾為周家養子的周崎!
【第六章】
「陛下微服出巡,微臣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榮王府世子平玢,穿戴一身輕甲,甫自軍營匆匆回府,一進正廳便抱拳行禮。
一身玄黑常服,作尋常富貴人家公子裝扮的傅盛,端坐於上位,笑容可掬的望向平價。
「不怪平將軍,是朕一時心血來潮,想隨夭夭一同回王府探親。」
說著,傅盛別眸,笑睞隔了張梨花木几案的周瀞。
周瀞勉力地揚著笑,面色依然透著一絲恍惚的青蒼,見著此景,傅盛不動聲色的伸出手,搭上了她擱在案邊的手背。
她的手異常冰涼,一沾上他掌心的溫度,自個兒亦楞了下。
感覺他輕輕握住自己的手,周瀞惶亂的心,驀然靜了下來。
她轉眸,與他對視,竟在那雙善於掩藏真心的黑眸中,尋見了一股鎮定人心的力量。
「久未出宮,夭夭這一路折騰,莫不是累了?」傅盛溫聲軟語的問道。
周瀞順著他這席話回道:「陛下特地隨臣妾回王府探親,臣妾怎能輕言喊累,臣妾就是有些……」
「夭夭想說什麼?」傅盛笑問。
「臣妾就是有些想念爹爹。」周瀞逼自己演出撒嬌的媚態。
「這有什麼難的,朕這就命人去安國公府,將安國公找來,好一解夭夭的思親之苦。」
「謝陛下恩典。」周瀞起身盈盈一拜。
傅盛美目含笑,當即降旨:「去宣安國公來榮王府面聖。」
「遵旨。」隨行的便衣太監領命去辦。
便衣太監一出正廳大門,便與另一名小太監擦身而過,小太監躬身湊到傅盛身旁,小聲稟告:「陛下,榮王爺在正廳外聽宣。」
「快宣。」傅盛道。
老榮王換了一件鶴紋錦袍,拄著拐杖,緩步進到正廳。
傅盛見狀,立刻起身,親自上前去攙了一把。「榮王既然身子不爽,便該在房裡好好養著,何必出來吹風。」
「微臣叩見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老榮王行著禮,便要往下跪。
傅盛連忙將他扶起。「都是自家人,榮王莫要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