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門大典
長生宗的大殿乃是長生宗平日舉行重要宗門典禮儀式地方。長生宗於上青山上立派數千年,其大殿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樣。經過歷代掌門的修葺,翻新,乃至重建,此時的大殿已是深約數百丈,左右寬闊近千尺的龐然巨物了。
當然,這一點從外表上絕對看不出來,只有真正進入其中的人才能發現它的寬闊與大氣。
大氣?是的,大氣!
一進入大殿,首先吸引你的不是大殿本身的寬闊,而是立在大殿中軸十餘丈外那粗細足有丈許的紅色立柱。立柱居於青銅製成的霸下台礅之上,筆直刺入穹頂。
穹頂之上看不見架梁的巨木瓦楞,有的只是一片玄奧的混沌色雲彩,以及在雲彩正中顯現出來的一片迷人的星空。這片星空群星璀璨,一條銀色的光河直接從星空的東北流轉到星空的西南,似乎又與這個世界平素所見的大不相同。
這是怎麼回事?
李靜軒順著立柱往上瞧了一眼,將這穹頂上的星空圖引入腦海之中,頓時大驚:「大殿頂上的星圖怎麼和我在原來世界里所看到的周天星羅圖如此相似?難道這個天玄世界與地球還有什麼關聯不曾?」
疑惑在心中盤旋著,但良好的自控能力,還是他讓沒有將這份驚訝表露出來。
此時的李靜軒中規中矩的跟在前面那名師兄的身後,隨著人流步入這間大殿的深處。
在大殿的深處,在一副巨大無比充滿了玄奧意境的道字之前,長生宗的大佬們已是肅然而立。
當中一人,身著一襲白底金邊的華麗道袍,身材高大,面若嬰兒,劍眉,大眼,高鼻,闊嘴,重頜,頭髮潔白,卻留著三縷長可及腹的黑須,站立在那兒一言不發便有一股岳亭淵持之意,令人心折。這正是長生宗的宗主,壽高三百六十歲,已入抱元境中階的玉京子。
玉京子立於大殿正中,在他的左手邊,站著長生宗下面四大殿主,分別是:歸玄殿殿主玉寧子,青鋒殿殿主玉辰子,藥理殿殿主玉清子,文篆殿殿主玉文子。
而殿主之下的長老們,則跟在自家殿主身後,拱手而立。
這些人至少都有煉神境高階乃至抱元境初階的實力,可謂是長生宗高端戰力了。
至於玉京子的右手邊,則是長生宗的一票管事,包括執法長老玉理子,傳法長老乾元子,外門長老玉鍾子,典禮閣閣主玉泓子。
他們實力不高,普遍是煉神境初階到中階的修為,卻長於經營與管理,乃是負責掌理長生宗的日常運轉重要人物。
在他們的身後則是大大小小的執事,負責宗門各項具體事物的。
按長生宗的慣例,外門弟子一般是鍛體一階乃至鍛體五階的水平。內門弟子的實力則在鍛體五階於引氣初階之間。真傳弟子則有引起中階乃至煉神初階的水準。
而煉神中階之上,則擁有申請成為執事的資格。
長生宗立派數千年,有外門弟子近萬,內門弟子近千,真傳弟子數百,近百位執事,數十位長老,在整個乾國北境的燕州之地其規模僅在燕州四大宗門之下,為燕州第五大勢力。
作為一個如此源遠流長,實力不俗的宗門,其內門弟子的入門大典自然不能馬虎。
於是,在殿主與執事的下手,兩根粗大的紅柱之後,各殿的內門弟子在他們真傳弟子的師兄師姐的帶領下,排著整齊的方陣沉默的矗立在那兒。
隨著李靜軒這一票新弟子的入內,他們的目光便齊刷刷的落在了李靜軒等人的身上。
這些目光是鼓勵也是壓力,讓一票的新人總覺得有些彆扭。
「諸位新弟子聽了……」當負責典禮的執事將一票新弟子領導靠近掌門的地方排列整齊的站定了之後,長生宗掌門玉京子的話語聲便在大殿之內響起了。玉京子的話聲很是雄渾豪邁,聽上去不像是一個修鍊有成的得道高人,反像是一名從征戰沙場的猛將。
事實上,他確實是一名猛將。三百年前,當今的乾國還未建立的時候,還未入道的玉京子便已是威名遠揚的天下第一猛將了。那時的他威風凜凜,殺敵百萬,破過無數,可謂是威名赫赫。然而功高蓋主,他被皇帝所忌,落了個家破人亡,幸得被當時長生宗宗主所救,帶回長生宗修行,至此入道。
三百年過去了,當時帝國以化為塵土,而乾國則在前朝廢墟上重新崛起。
三百年的風風雨雨,令玉京子看透了許多,道行也因此突飛猛進,成為長生宗三千年來唯一進入抱元境高階的宗主,擁有了更進一步的可能。
這一刻,玉京子可謂是豪情萬丈,他自己也有一種感覺:「若是再給我一百年的功夫,我當可以突破抱元,進階化靈,而得窺仙道……到時,長生宗或許可以力壓燕州四大宗門,成為燕州頂級的勢力。」
身為長生宗之人,死為長生宗之靈。
將宗門傳承下去,進而發揚光大,這是長生宗歷代宗主為之奮鬥的目標。
而他們在自己努力的同時,也將這個目標化為傳承,灌輸到新一代長生宗門人之上,其中尤以內門和真傳弟子為重。
與隨時可以放棄的外門弟子不同,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才是長生宗賴以傳承萬世,發揚光大的力量。
也正是因為如此,長生宗的大佬們才會如此看重每一個入門的內門弟子。他們知道內門弟子和真傳弟子都是長生宗的火種。
時間無聲無息的流逝,玉京子的話聲並沒有停止。
這是長生宗的入門大典,也是一堂針對新進弟子,乃至內門老生和真傳弟子們的授課。
玉京子的回顧了長生宗八千年來歷史,訴說了長生宗的創派祖師是如何從一介不第秀才成長為一位威震大陸高手的歷程。
玉京子在上面說著,李靜軒在下面聽著。他聽了許多,越發覺得這位長生宗的創派祖師著實是一名牛逼轟轟的風雲人物,也許用大陸之子之類的稱呼來形容他更恰當一些:
長生宗的創派祖師俗名姓申,自幼好書,年二十依舊不第,便遠離塵世入山苦讀,不想於一處荒山枯洞之中發現道經百卷,一觀之下竟然入道,三十年苦修便至抱元境,由此而行俠天下,於大陸之上闖下赫赫威名。
六十歲那年,他由抱元境突破至化靈境,宴請四方賓客於上青山立下長生宗門。哪想宗門成立的當天,申祖師便引得天劫降臨。
那時,申祖師於大殿之所在一人一劍,隻身渡劫。劫雷落下九九八十一次,長生宗大殿盡毀,而申祖師依舊肌膚如玉,衣衫不損,進而被觀禮之人視為大陸第一高手。
長生宗由此而威震四方。
申祖師所學皆由百卷道經而來,其中內容頗為駁雜。
成就仙境之後,申祖師收徒五人,立下長生宗四殿傳承——藥理殿學醫用毒,精擅暗器;青鋒殿習武學劍,長於廝殺;文篆殿畫符修文,精研法陣;歸玄殿鍊氣修元,卻是最適合道德弟子清修。
至此長生宗屹立世間,成為人族在北疆的一大支柱。
當時之世,萬族並立,競逐天地主角之位。
然,萬族之間,只有五大種族最有希望:
妖蠻,由玄閣大陸而來,雄踞震旦北境,人口上億,奴僕無數;
妖族,自天地自育而來,擁有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其勢雖散,卻高手輩出,無人可及;
海族,佔據無盡大海,以大海的遼闊,豐富的資源,進而擁有了深厚的底蘊;
靈族,居于山林秘境之中,鮮少在外人面前顯露,偶有族人現世,皆為抱元境的高手;
而人族,遍布五大大陸,佔據最為廣闊大地,擁有最為眾多的修者,但因為上古那場大變,眾聖無蹤,群仙盡離,原本算是天地第一種族的人族,漸有頹敗之勢。
如今人族分為正邪兩道,國家無數。
外陸姑且不論,於震旦之中,乾國所佔九州之地,乃震旦精華之所在。
妖蠻欲得之已久,故屢次南侵。
震旦人族與妖蠻之間的戰爭,至五千年前開始延綿到了今日,有些不死不休了味道了。
長生宗,即為人族一大宗門,從五千年前妖蠻入侵的那一刻開始,便頂在了人族抵禦妖蠻的前線。歷代宗主,長老,門人皆有戰死者。
「……長生宗第五代宗主清和子,抱元境初階,於渭南山一役,獨抗妖蠻九大抱元境高手,攜敵自爆……戰死!」
玉京子聲音漸漸變得低沉起來,一股哀傷而悲壯的氣氛在大殿里瀰漫。
大殿頂上的天羅星圖也泛白的蕩漾起來,顯出當時慘烈的戰鬥。
「……長生宗第八代宗主明靈子,抱元境高階,於青海山谷一役,只劍單人,擋住了百萬妖蠻大軍,滅妖蠻數十萬,引動天罰,戰沒……」——一人斗萬軍的豪情,迫開殺戒的無奈,萬雷轟頂的結局,讓人無奈,更令人心碎。
「……長生宗第九代宗主,平遠子……」
……
「……長生宗第十五代宗主,成安子……」
一個個曾經風雲一時的名號報出,一幕幕悲壯的映像,這是長生宗的無奈,也是長生宗的榮耀。
從五千年至今,長生宗竟換了四十代宗主,而這四十代宗主中又有二十八代是在同妖蠻的戰鬥中戰死的。平均每位宗主在任時間不過百十年,這就修者長達千年的壽命來說,實在是太過短暫了。
不過,作為一個以震旦人族為根基,屹立於乾國北疆的宗門,只要北境的妖蠻一刻不停止南下,那長生宗與妖蠻的戰鬥便一日不會停止。
這是長生宗的使命,也是震旦人族的使命。
「……長生宗的歷史是悲壯而輝煌的。作為長生宗的宗主,我可以告訴你們:長生宗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但終歸是你們。我希望今日,你們以加入長生宗為榮,而日後長生宗將以你們為榮。」長達一個時辰的演講,宗主玉京子以這樣的話作為結尾。
接下來便是由執法長老向新入門內門弟子宣講長生宗的律令。
與外門弟子那高達數百條規範到方方面面的嚴格不同,內門弟子的律令就顯得比較簡單了。
長生宗內門弟子的律令共有七條:
第一,嚴禁背叛宗門,欺師滅祖,違者殺;
第二,嚴禁逞強好鬥,欺辱同門,違者殺;
第三,嚴禁欺凌弱小,擅傷無辜,違者殺;
第四,嚴禁調戲婦女,淫掠好色,違者殺;
第五,嚴禁見利忘本,背信棄義,違者殺;
第六,嚴禁驕傲自大,得罪同道,違者殺;
第七,嚴禁勾結異類,背叛人族,違者殺。
以上七條,即為長生七戒,觸犯之人,唯有死而已。因此,長生七戒,也被人戲稱為「長生七殺令」。
「……這是絕對不可以越界的底線啊。」所有的新人都心中一凜,覺得自己脖子上的毫毛都有些豎立起來了。他們牢牢的將這些禁令,記在心中,唯恐自己以後觸犯——可以說,最初的新人們都是單純的,也是一心想向好的。
大殿里的儀式還在繼續。
隨著律令宣講完畢,領隊的執事便領著眾人向前方的掌門和碩大的道字來了一個三跪九叩的大禮。
長生宗除了確定以戰死的門人之外,是沒有所謂靈牌神位的。
用掌門人玉京子的話說,那些祖師都在天庭聖地生活得好好呢?你給他們立靈位是咒他們早死么?要拜,拜創派祖師留下的這一副手書就好啦。畢竟,這位祖師才是所有長生宗門人的祖師嘛!
跪拜之後,眾人站起身來。大殿穹頂之上的星空突然旋轉起來,近百道星光從穹頂上落下,直接湧入眾人的頂門之中。莫名的,眾人的腦海里都多了一些信息。
「這是……若水決?」李靜軒微微一愣,粗略的瀏覽了一下裡面傳來的訊息,這才明了方才從大殿穹頂上落下的星光究竟是怎麼回事:「原來,那星光其實宗門對新進弟子的一種饋贈,星光所傳的功法、劍訣之類,或許不是宗門裡最頂級的功法、劍訣,但卻是最適合眼下自己的。這是對內門新近弟子修行不足的一個補充,也是內門弟子的福利……外門弟子可沒有這個待遇,他們修鍊的都是最基礎的養元煉真之法。」
這一下,眾人大都是面帶笑容,心中竊喜不已。
「禮成!」眼見眾人在經歷了星光洗禮之後,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在前面負責引導的執事頓時高聲叫喊了這麼一句。
這一聲,宣告了包括李靜軒在內的眾人正式成為長生宗的弟子。
這一聲,同時也宣告了入門大典的第一階段結束,下面該進行第二階段了。
這也是關係到眾人切身利益的一個階段:「名師擇徒」。
這一刻,各大殿主以及殿主身後的長老們紛紛行動起來,他們一個個縱身上了大殿的半空,就在新人方陣的上方懸浮著,開口爆出了一個個名字。
「余柔,錢九,長孫浩……在哪?以後你們就歸我了。」
「畢九斤,聶辰,陸震桓……你們給老子出來,往後你們就跟老子混吧!」
殿主和長老們各有各脾氣,同樣是領人,他們說出的話和語氣也不太一樣。有的是規規矩矩;有的這是果斷堅決;還有的粗豪得如同黑社會老大一般。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人被領走,李靜軒周圍的身影漸漸變得稀疏起來。
沒有人叫到他的名字,也就代表著沒有人願意成為他的師父。
這是不看好他么?
也許吧。
不過,這隻代表殿主和長老們不看好他,而當殿主和長老挑選完之後,還有一輪挑選,那是由各大管事出面進行的。
「也許,我會拜在一名管事門下?」李靜軒的心微微一沉,隨即又不在乎起來。對於他來說,拜在哪位長老或管事的門下都是無所謂的,只要能有進典禮閣觀看典籍機會就可以了。對於眼下的他來說,修行、找出恢復自己斷臂的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管事和執事也都上場了。
然而他們挑人似乎也都刻意避開了李靜軒的所在。
最後,整個新人方陣里就剩下李靜軒一個人了。
「怎麼會這樣?沒有人領我……那不是我成了沒有師父的人了。」李靜軒呆在了那兒。
雖然他一個勁兒的告訴自己不必在意,不必在意,沒有師父又怎麼了,反正也可以去典禮閣觀看典籍,可以想師兄師叔們求教,雖然累一點,可照樣也能修行不是……自學嘛,那也是可以成才的。
只是,想歸這麼想了。但一個人孤零零的木立著,彷彿被整個天地都遺棄的感覺,令他還是有些難過,想要流淚。
他微微的垮了臉,眉頭皺起,眼眶裡有些濕潤,似乎有淚珠將要匯聚流下,卻被他生生的忍住了。
因為他還記得當初山上時候,自己在心中立下的誓言:「既然上天饒了我一命,讓我以殘破之軀,生存下來,那從今往後我將不再流淚。」
「唉……這真的能夠忍住么?」他想著,鼻子越發的泛酸了。
然而,就在他行將失落到極點的時候,歸玄殿殿主玉寧子的聲音猛的傳來了:「喂……我說那邊的那個小子,你還要在那兒站到什麼時候?還不趕緊跟著我們走?你難道忘了你早被我師弟玉真子給定下了么?難道你想欺師滅祖不曾?」
「啥……?」這一下李靜軒真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