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花魁賽之前(上)
商離嫣拉著氣哼哼的綠袖一路走回雲水坊才鬆開手,好笑的看著她滿臉不憤的噘著嘴的樣子。
「怎麼?還在生氣呢?」商離嫣伸出一根食指戳戳她的額頭。
「為什麼不?明明是咱們先看中那匹料子的,憑什麼要咱們讓給她,白牡丹就了不起嗎?」綠袖不滿的將雙手叉在胸前。小腦袋扭到一邊不肯看商離嫣。
「好!那我問你,你荷包里還有多少錢?夠買那匹布嗎?」商離嫣沒轍的翻翻白眼。真受不了這個丫頭的一根筋!
「是------是不怎麼夠,可是,咱們還可以講價的啊!哪有人不講價就買東西的啊!」綠袖嘀咕著不肯認輸,不過小腦袋已經低了下來,沒有了開始的氣勢。
「我看不是不怎麼夠,是根本就不夠吧!」商離嫣哭笑不得的看著綠袖彆扭的樣子,綠袖都是為了她好,這她知道,只是她不能理解商離嫣所要的。
「象剛才那種狀況,我們根本不可能講下價來,何不做個順水人情,更何況,還有錢拿,何樂而不為呢?再說了,你不覺得剛才那個白牡丹看到我們真的收下錢時的樣子很逗趣嗎?」商離嫣好脾氣的勸著綠袖,不過,一想起白牡丹的樣子,還真的是讓人覺得蠻搞笑的,嘴巴張得可以吞得下雞蛋,那可是一點所謂的氣質都沒有了!估計她是沒想到這兩個姑娘真會厚臉皮的拿走她的銀子吧!
「噗哧!」綠袖想到出門時白牡丹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也是,何必爭那些閑氣,就憑姑娘的樣貌,十個白牡丹也比不過!算了,只當是打發個丫頭了!
「對了,那銀子你可收好了,這可是咱的私房錢,將來備不住有用到的時候,可不能讓人知道!」商離嫣好象想起什麼來一樣,叮囑綠袖。
「姑娘,還是你自己收著吧,我哪有什麼要用到的,再說,這還是姑娘你掙的呢!」一說到掙的,綠袖就又忍不住了,「咯咯」笑著將荷包里的銀子掏出來塞到商離嫣手裡。
「也好,我找個妥當的地方把它藏好,說不定會有用得著的時候。」商離嫣隨手將銀子放在懷裡,和綠袖相跟著進了月洞門,一路打趣說笑著回了自個兒的小院子。
雲水坊的前院里,沈落雲獨自一人坐在自己的獨院里發愁。
眼看著花魁賽就要開始報名了,可自己的坊里卻還沒確定下來最後的名單。如玉已經是打定主意要從良了,能撐到年底已經是極限,花魁賽她決計不再參加了,如意雖然歌舞都不錯,但卻不是上佳之選,與如玉更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坊里雖然還有一些姑娘也會參選,但是,不論歌舞,還是樣貌都不足以挑大樑,而今年,牡丹閣的白牡丹卻是年方二九,正是好年華。
去年,牡丹閣就為了今年一舉奪魁,硬是壓了白牡丹一屆,以避如玉的鋒芒,今年她們必定是全力以赴,而白牡丹現在洛陽的艷名也隱隱的有蓋過了如玉之勢,這可怎生是好?
沈落雲默默的將頭上隨意側挽的髻拆下來,就要準備晚上的生意了,還是得梳洗打扮一番才行,雖說她是嬤嬤,但是也是整個雲水坊的一個臉面,即使心再累不裝扮也不行啊!
「碧桃!」沈落雲揚聲叫了一聲身邊侍候的大丫頭。
「雲姐,陸師傅來了。」碧桃挑開帘子走進屋內,一邊回著話。
「哦?是嗎?請陸師傅到一旁的偏廳奉茶,我馬上就來。」沈落雲將頭上的花釵拿下來,放在妝台上,隨手挑了一件衫子披在身上,陸雲謙與她也是舊相識了,倒是不用特別拘禮。
碧桃將陸雲謙讓進偏廳里,示意站著侍候的小丫頭送茶水上來。
「本該妾身去拜訪先生,倒累得先生反來尋,落雲真是失禮。」沈落雲從偏門轉進廳里,柔聲的與陸雲謙打著招呼,一邊在主位坐下。
「哪裡的話,我本來早該來與你說蘭馨的事,卻一直拖到今日才來,是我的不是才對。」陸雲謙微低著頭,欠了欠身,似乎有些不敢直視沈落雲的樣子。
「先生一直低著頭,是落雲衣衫不整讓先生拘束了吧?也是落雲的不對,只是眼看要開門迎客了,落雲卻還是鬢髮未梳,忙亂間衣衫不整的來見先生,還請先生不要拘束才好。」沈落雲落落大方的致著謙,倒說的陸雲謙不知該如何應對了,只得強迫自己抬起頭直視沈落雲。
沈落雲一身白棉內衫,外面也只是披了一件襦服小衫,領口微敞,胸前那白嫩柔滑的肌膚在室內光線下顯得格外細嫩,薄透的白棉質地,讓人一眼之間似乎就能覷見內里的玄虛,卻又什麼也看不清,正是這若隱若現的風情,格外的惹人遐思,滿頭青絲披垂,烏壓壓的,襯著未著脂粉的素麵,越發顯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陸雲謙一時間不由看的痴了,渾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
「不知先生是有什麼事情要告知落雲呢?」沈落雲將陸雲謙的傻樣子看在眼裡,心中微喜,嘴中卻提醒他道。
「哦------是這樣,我教蘭馨也教了有一月余了,可是恕在下直言,恐怕她真不是這塊料!倒是她身邊的那個小丫頭,與琴倒是頗為有緣,反而是個可造之材,不知沈姑娘做何打算?」陸雲謙也實在是被商離嫣的那個榆木腦袋給逼得沒轍了,每次看到她就頭痛。
「是么?」雖然沈落雲只是在開課時將陸雲謙帶過去了一下,但並不表明這教學情況她就一無所知,這一個月來,不知有多少人在她耳邊吹著風,說蘭馨的不是,說她朽木不可雕,可是她就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個姑娘在扮豬吃虎!
「確是如此,而且,依在下看來,她確實不似作偽,只能是望琴興嘆啊!」陸雲謙苦笑著說出自己的看法,對於這樣的一個徒弟,他也只能苦笑。
「既然陸先生如此說,這樣吧,眼見花魁賽報名在即,我坊里的事情也有些繁雜,陸先生明日就先停一日,暫不教導蘭馨。我明日將坊里學藝的小丫頭們聚攏來,由先生親自挑選,看看有哪些是可造之材,這樣也可免了先生教的辛苦,至於蘭馨,我另作安排吧!」沈落雲思忖半晌道。
看來這個蘭馨,還真是個不好啃的硬骨頭啊!以她多年的觀人經驗,這個女子絕對不簡單,自己每次見到她時,雖說她只是素麵朝天,可她身上卻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氣質,似乎她總是冷冷淡淡的看著周圍的一切,好象所有的人和事於她而言都隔了一層透明的膜,她自在這層膜里看著外面的人嘻笑怒罵,卻絲毫不會對她有任何的影響,她就只是看著,卻沒有加入進來,好象她並不是這個世上的人,隨時會離開似的。
這種獨特的冷清氣質,在她一人時總是分外明顯,在她剛進這裡兩個月時,沈落雲曾經偷偷的去看過她幾次,每次總見她獨自一人在窗下看著書冊,專註卻又疏離,象在防備著什麼,又象在期待著什麼,這種矛盾的氣質,讓她的光芒總是那麼獨特的散發出來,讓明眼人一看就無法忽略。
同樣的氣質,沈落雲從未在任何一個青樓女子身上看到過,這讓她更加有信心,如果精心培養,蘭馨絕對會成為洛陽最讓人迷醉的花魁!這樣一個謎樣的女子絕對會引發所有男人的好奇心!
這樣的一個女子,如此靈慧,如此豐富,怎會是一個不通琴韻之人?說出來也沒人會信吧!
暗自打定主意,沈落雲決定晚上忙過之後叫蘭馨進房來親自面談,和聰明人說話就要有和聰明人說話的方式。
「花魁賽報名,眼看著就要開始了,不知坊主準備的如何了?」陸雲謙放下手中的茶盞,抬眼看向沈落雲。
「不好辦呢!落雲正為此事犯愁呢!」沈落雲攏攏肩上快要滑落的小衫,半皺著眉頭,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陸雲謙的目光貪戀的在她身上滑過,心中憐惜著這個從小被送進坊里吃苦受累的姑娘。
「眼看著下個月花魁賽的報名就要開始了,坊里的姑娘總是最早將名冊交上去的,就連宮中教坊司也來問過了,我們雲水坊雖說是官家坊,但是,這兩年天下承平,百姓安居,朝中平靜,哪有什麼好的人選進坊,反而是私家妓多有別的來路!好人家女兒,誰願意到教坊里來,進來的限於條件,大多都入不得眼,平常的事倒是可以支應,象這等大的賽事,又哪裡有挑大樑的人?如玉本不是官妓,如今又要從良了,坊里如今,已是青黃不接時候,如果今年讓牡丹閣奪了頭名,以後雲水坊的日子該不好過了!」沈落雲長嘆口氣,如果雲水坊真的在自己的手中衰敗下去,可怎麼對得起自己的師傅啊!
陸雲謙眼見她心中憂愁,自己卻又幫不上什麼忙,不由有些悶悶不樂,卻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只得懨懨告辭。
沈落雲送了他出門,回房坐下,對著鏡子慢慢理著頭髮,碧桃輕手輕腳的走過來在她身後,拿了把齒梳細細的梳著那一頭烏髮,將滿頭青絲挽了個精緻的髻。
「碧桃,你去跟蘭馨說一聲,叫她戌時過來我房裡,有事與她說。」雲水坊才是最重要的啊!沈落雲看著鏡里艷若桃李的臉,冷冷的笑了一聲,這麼多年了,還沒有看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