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結果就沒有半個丫鬟能照顧他了,我便說替他再找幾個,可他說不需要丫鬟,說什麼那些丫鬟心懷鬼胎,竟然趁他受傷想要爬上他的床逼他就範,企圖飛上枝頭當鳳凰,我一聽臉都綠了!」

「然後呢?」

「他當然不會就範,哪怕他傷重得爬不起身,他還是能將人一把推開,喚來管事將人架出去。」

「喔。」瀲艷懶懶的拖長了尾音。

李叔昂說到口渴,往她身旁一坐,討了杯茶喝,又道:「可我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多聞好歹也是剛升為京衛指揮使,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呀,是護衛宮禁、守御城門、拱衛京師,更轄及京師十七衛,是扎紮實實的正三品呀!可那宅子里就只有兩個小廝和一個管事,喔,還有一個廚子,可畢竟都是大男人,全都粗手粗腳得很,怎麼照顧得好他呢?」

「嗯。」瀲艷往後退了一點,拍了拍被他噴到口水的衣袖。

「所以,我就在想,你……」李叔昂呵呵笑地望向她,卻見她看仇人般地看著自己,不禁泄氣地肩一垮。「瀲艷,咱們做人不是這樣的,好歹他也曾經有恩於你,你總不能眼見他重傷,卻都不去見他一面吧。」

「不見。」瀲艷鏗鏘有力地回道。

「瀲艷,你怎能如此無情?見見他又不會少你一塊肉……我真沒想到你行事果斷就算了,竟連情愛也可以斷得如此狠絕!」李叔昂跳腳了,真是替應多聞打抱不平了。

「二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官運正步步高升,她更不能扯他後腿。慶幸皇上封賞得夠快,快得擋住了她企圖探望他的腳步。

「可是……」

「往後,你也就別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消息,因為我絕對不會見他。」只要他安好就好,往後關於他的消息,她全都不想知道,時間一久,多少能夠平復她的心痛。

李叔昂聽完,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兩步,最後還是賴坐在她身旁。「瀲艷,讓我最後再說一句,這茫茫人海里,兩情相悅是何等難得,況且這身分之差……要是你真的在意,大不了和應多聞遠走高飛,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不像我,心尖上的那個人,是怎麼也碰觸不著的。」

「你是指子慕的娘?」她試探著。

聽子慕說,他沒有娘,她推想也許是因為子慕的母親是個丫鬟,身分太低,於是被逼迫去母留子。

李叔昂橫眼瞪去。「我的重點是在前半句而不是後半句,況且我跟生下子慕的丫鬟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我是被強的……」李叔昂掩面痛哭了。

瀲艷揚起眉,道:「二爺,你不用為了逗我笑,演得這麼賣力。」

「我哭得這麼慘,你還說我演……」嗚嗚,人生最悲哀莫過於此!

瀲艷皺了皺眉,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根據安羽的說法,二爺多愁善感兼有怪癖,喜歡找人討安慰,這時候適時地安慰他,聊表她的心意。

「嗚嗚,我好可憐……」

「好好好,你好可憐。」瀲艷嘆了口氣,看向遠方暗笑著,很好,二爺又忘了鼓吹她了,今天總算可以清靜一點了。啊,不對,應該趁這個時候跟他好好談談。「二爺,我記得你說過,年前的時候你在掏金城買下了一處宅子,找了人修葺,想弄間酒樓客棧玩玩,對不?」

「你要幹麼?」李叔昂二話不說地擺起晚娘面孔。

「這個嘛……」瀲艷笑了笑,告訴自己,這麼做絕對是正確的。

這一夜,瀲艷不知怎地,翻來覆去了無睡意,惱得她乾脆坐起身發獃。

二王爺叛變之後,她熬過了最痛苦的幾個夜晚,終於能夠闔眼入睡,可為何叛變早已結束,京城也恢復了榮景,她又一直莫名的惶惶不安?

難道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決定離開京城,因為不舍而產生不安感?

他的官運亨通,哪怕沒有她在身邊幫他,也肯定會扶搖直上,正因為如此,她必須遠離他,怎麼也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她仔仔細細地分析過利害關係,確定她的決定沒有錯。

可是……她撫著跳得狂亂的胸口,自問:為何如此不安?

疲憊地倚在床柱上,看向窗外未亮將亮的天色,突見一抹身影掠過窗邊,她隨即警戒地坐直身,然那抹高大的身影只緩緩走到門邊,什麼話也沒說,靜靜地佇立在門外,她不禁緊擰著床被。

是他。

不是身上還帶傷嗎?稍能走動又跑來了!他就不能稍稍替自己想想嗎?他的身子到底還禁不禁得起他一再地苛待。

她想罵人,可她忍住了,對門外的影子視而不見。

然此時卻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傳來,「瀲艷,醒醒,我有話跟你說。」

她皺著眉,乾脆拉起被子蒙著臉。別說了,她不想聽!不管他再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瀲艷,我已經跟二爺說了,要他有所防備。」他的嗓音沙啞,低咳了兩聲才又道:「七王爺方才差王府徐大管事將王爺的腰牌交給了我,要我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我並不清楚狀況,但會逼得七王爺走得如此險,可見宮中局勢有多險惡……」

瀲艷猛地拉下被子,瞪著門外的身影,不能理解叛變一事都已經解決了,宮中還能有什麼事!

要他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有沒有搞錯?!那是叛變!七王爺要叛變,卻要他當槍使!

「瀲艷,能不能開門讓我見見你?」

那沙啞的哀求聲侵蝕著她鋼鐵般的意志,她咬了咬牙,光著腳下床,走到門邊,伸出去的手卻僵在半空中,還在與她的理智拉鋸著。

不行,老是因為害怕擔憂而給他希望,可末了又真切體悟兩人根本無法白頭偕老,逼迫自己一再放手,如此反反覆覆,糟蹋的是他倆的心,折磨的是彼此的情愛……她不要也不該再這樣下去!

痛一次就好,狠狠地痛一次就好,傷會好的,痛會消逝的,人生還有那麼多可以追逐的,他們實在沒必要汲汲營營無法圓滿的痴戀。

「瀲艷……你還是無法原諒我?」

瀲艷瞪著地板默不吭聲,十指糾纏著。

「我想見你,我……想你……」

她吸了口氣,改瞪著房上橫樑,心想著這橫樑還特地雕了花紋,把錢花在少有人注意的地方,前屋主真是個笨蛋。

「我……不知宮內的情況,但我必須依命行事,這一回兇險難料……你記住,待會我走後,你就先往李二爺府上撤,假使宮中傳出了爆炸聲,不要遲疑,帶著我給你的玉勒子,馬上離開京城。」

她垂斂長睫,看著他就貼在粘著紗羅的門板上,彷彿要透過兩層紗羅瞧見她。

「如果可以,儘可能將所有的護院都帶上,直往南走,至少要退到蟠城再打探京城的消息。」

熱意燙著她的眼,她緩緩地調勻氣息,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好半晌,才聽見他呢喃的說:「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請你剪下一綹髮絲放進我的墓里?」

她抿緊了嘴,斗大的淚水沿頰滾落。

「讓我記得你,讓我來生還能遇見你……今生給不了你的,來生……」

「去你個應多聞!我讓你去考武狀元,不是要你去找死的!今生還未過完,你說什麼來生!」瀲艷光火地吼著。「應多聞,我告訴你,我不走,我就在這裡!不管宮裡發生什麼事,你給我擋著,否則你一倒,我後腳就到,黃泉路上你再看我怎麼修理你,咱們這筆帳,有得算了!」

門外的應多聞一楞,激動地扣著門框。「瀲艷,你開門,讓我看看你。」他知道她心裡始終有他,她依舊愛他如昔,願與他生死與共。

「不開!我告訴你,我現在火大的很!一個武狀元,一個京衛指揮使竟這般沒出息,國難當前你還在這兒糾纏兒女私情,你羞不羞啊。」如果門一開,她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再緊緊地抱著他。

「等我回來,你會見我嗎?」

「現在說這些都嫌太早,等你回來再說!」她又往門板走近一步,踮著腳尖,隔著紗羅吻上他的唇。「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眼前,至少要先將他安撫好,總不能讓他萬念倶灰地去送死。

「我會回來,等我。」他啞聲承諾。

隔著紗羅,兩人的頰相貼著,濕意卻滲透了紗羅。

在應多聞離開之後,瀲艷不知道第幾次後悔要他去考武狀元,讓他無端端地面對這些兇險,熬得過是陞官,熬不過是一副棺,而她恐懼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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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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