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我不用人照顧。」

「你最好有那麼強,想當初我重傷時,在床上躺了個把月,都是香兒在旁照料我,你沒個人照顧,吃喝拉撒怎麼處理?」他肯定沒傷過,不知道有傷在身,自己會變得有多弱。

「你為何會重傷?」他嗓音無波地問。

她聳了聳肩,不以為意地道:「聽說之前我寧死不屈,一頭撞在牆上,是吊著一口氣硬被救回的。」

應多聞眸色一黯,面色寒鷙,久久不發一語。

瀲艷察覺自己似乎把氣氛弄擰了,思索片刻才道:「不過呢,我清醒后,把所有事都忘光了,這也讓我想清楚,人嘛,活著才有希望,才等得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太急著下定論,只是跟自己過不去。」

應多聞直睇著她洒脫的笑臉,豁達的說法不像是自嘲,而是一種率性達觀,說的是她的心境,卻也適巧說進他的心坎里。

「所以,你睡吧,我就在這裡。」

應多聞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睇著她,彷彿著魔般看著她噙笑的眉眼,她那般自在,那般無垢,像這人世間沒有任何黑暗可以玷污她,更沒有任何困難能夠擋在她面前,屈辱她半分。

「你不是累了?要不要閉上眼休息了?」可不可以別用那雙深邃的眼睛騷擾她?

難怪竹音會巴著他不放,要不是她強勢趕人,現在霸在這裡的人就是竹音了!有誰受得了他這種不語的凝視?這根本就是勾引嘛!

應多聞緩緩地閉上眼,睡意不一會襲來,將他捲入夢中,夢中有著他曾以為最美好的一切,可事實證明,一切都是虛假,他一直活在旁人給的假象里,而他的自以為是毀了一個家,毀了一個曾經心高氣傲的小姑娘……

「香兒,他燒多久了?」

耳邊隱隱約約聽見瀲艷急切的說話聲,應多聞想張開眼,再瞧瞧她那抹率性從容的笑,也許身上的痛就能消除幾分,然而試了幾回,他怎麼也做不到。

「小姐,大夫說過了,他身上的傷勢必會引起高燒,我已經讓裘兒去煎藥了,一會喝下就會好多了……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拿白酒塗在他身上給他散熱。」

「可你不能脫他衣衫啊!」

「我不脫他衣衫怎麼塗?」太為難她了。

「可是……」

「沒有可是,先降溫再說,腦子要是燒壞了,那可是救不回來的,我豈不是白救人了?」瀲艷不由分說地拉開他的衣衫,將布巾沾上天香樓里最辣的白酒,塗在他的皮膚上,搞得滿室都是嗆辣的酒香。

「小姐,你不會想脫他褲子吧?」香兒瞧她動作略有停頓,驚駭地道出揣測。

「本來想,但想想還是不妥。」下半身不塗應該沒關係吧。將白酒遞給香兒,她又擰了濕布巾敷在他的額上。

「小姐,你去歇著吧,這兒交給我就行了。」

「不成,你已經照顧他好幾個時辰,肯定也累了,你先去歇著,我要是累了再去喚你。」

香兒知道她一旦下了決定,是十匹馬也拉不回的,只好先到後頭的仆房睡。

瀲艷勤換著他額上的布巾,待裘兒把葯端來,才輕聲地喚醒他。「多聞,先喝葯吧,喝完了葯,身上的熱就會退了。」

應多聞勉強地張眼,思緒彷彿還未清醒,半晌才道:「笑一個。」

瀲艷楞了楞,嘴角抽了下。「等你喝了葯,再賞你。」是病傻了不成?她最好笑得出來,她若少點惻隱之心和良心,現在肯定就能哈哈大笑。

她使力地扶起他,他喝葯的動作依舊豪邁,咽下湯藥后隨即又道:「笑一個。」

瀲艷直瞪著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好了,趕緊歇下,再睡一會,待你醒了,肯定會覺得好多了。」要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她就得再將大夫喚來了。

「吹首曲子來聽聽吧。」他啞聲道。

瀲艷超想翻白眼,他的要求還真不是普通的多,但不滿歸不滿,她還是回房取了竹笛,只是回來卻見他像是已經睡著。

她的纖指轉動著竹笛,想了下,走到窗前,吹奏起悠遠悅耳的笛音,不似平常的花舌那般俏皮,而是像淙淙流水能夠凈化人心般。

應多聞緩緩地張開眼,窗外月光在她身上灑滿了銀輝,讓她好似從月中而落的仙子,教他怎麼也移不開眼,笛音如沁涼夜風平息他身上的痛楚,撫慰了深藏在他內心的愧疚……

活著,他必須活著,至少必須為她而活。

【第四章多了個倔強的隨從】

房間里,一男一女大眼瞪小眼。

「……你到底知不知道男女有別?」應多聞的嗓音非常平靜,只是一口銀牙快要咬碎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身上的傷要換藥?」瀲艷神態自然,笑容可掬,可惜額上的青筋不斷地跳顫。

半晌,應多聞吸了口氣,朝她伸出手。「我可以自己上藥。」

瀲艷捏著白瓷藥瓶,索性就往桌面一擱。「有本事,自己下床拿。」

應多聞夠硬氣,抓著床柱,強撐起高大身軀,歪歪斜斜地直朝桌邊走,眼看著就要拿到藥瓶,瀲艷偏是快上一步取走了藥瓶。

「瀲艷!」他咬牙道。

瀲艷橫眼瞪去,悻悻然地把藥瓶丟給他。「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不過是上個葯也這麼婆婆媽媽!又不是沒幫你換過葯。」

應多聞正要往回走,聽她這麼一說,不禁又回頭。「你說什麼?」

「不然你以為這幾天是誰幫你換藥的?」她總不可能每天都把大夫找來吧,大夫出診是要銀兩的,而她現在可是靠打賞度日,光是他的葯帖就快要耗光她的積蓄了,她不動手,難不成要一見血就暈的香兒動手?「換藥又沒什麼,你半夜內急,還是我服侍的耶。」

應多聞難以置信地瞪大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喂,你幹麼臉紅?我又沒有看到什麼……我只是幫你脫褲子……應多聞,你那是什麼表情?!難不成是我輕薄你不成了?該臉紅的應該是我,全因為你傷著,病得糊塗了,所以我才會幫你,你……不要臉紅啦!」

瀲艷難得失態地大吼大叫,只因臉色蒼白的應多聞瞬間漲紅了臉,難為情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繚繞著,好半晌兩人都說不出話,只能站在原地,誰也不瞧誰。

「……小姐,葯上好了嗎?」香兒在門外輕聲問著。

瀲艷抹了抹臉,低聲道:「布巾什麼的,我都擱在花架上,你要換藥就弄得仔細點,小心不要沾了水。」話落便快步離開房間。

門一開,香兒隨即迎上前,一見她便脫口道:「小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瀲艷磨了磨牙。「被人給氣的。」對,她的臉是被氣紅的,才不是被他傳染臉紅。

「方才來時,就聽見你們在裡頭嚷嚷,也不知道在嚷嚷什麼,是多聞惹小姐生氣了?」

香兒很是好奇,小姐被綺羅三番兩次找麻煩也從不動怒的,如今竟被氣得臉紅,這可真是難得了。

「不要再提他了,我現在懶得理他。」她哼哼兩聲,打從心底瞧不起他比小姑娘還要扭扭捏捏。但想到什麼,不禁又問:「早上時廚房說有銀眼鱸,我要了一尾,中午要廚房弄魚湯,有沒有再跟趙大廚子叮囑一聲?」

「有,我辦差,小姐還不放心嗎?」香兒不禁垂眼低笑著。說不睬多聞,卻還是惦記著要準備魚湯,好讓他收傷快一點。

「那就好。」她應了聲,腦袋裡轉著她得想個法子賺點外快,要不他的葯要打哪來?

「香兒,你留在這兒,我去找菊姨。」

「知道了。」香兒自然清楚她存的是什麼心思,畢竟應多聞光是一個月的葯帖就要費上十兩銀子,更別提一天三頓的加料膳食,這些花度對現在的小姐來說是極大的負擔。

接下來連著約莫十來日,每當應多聞清醒時,瞧見的都不是瀲艷,而他也從未問過,只是靜靜地養傷,直到一晚,被她的聲響給擾醒。

「小姐、小姐,你不要緊吧?」

他一張眼,就見香兒不住地給她拍著背順氣,而她背對著他,他瞧不見她的神情,但滿室酒味,不難猜出她是醉吐過了。

「不打緊、不打緊。」哪怕吐得雙眼泛紅,瀲艷還是笑嘻嘻的,不為什麼,就為了光是這幾日,她就已經把未來幾個月的花費都給攢下了。「香兒,你瞧,這一袋全都是金裸子呢,還有喔,這一袋裡頭裝的是一對金雕鴛鴦,很沉的,五兩重肯定有,還有金釵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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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迷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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