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意
第七章生意
一大早,商隊收拾停當繼續趕路,因為昨天夜裡發現有不明人物窺伺,所以今天大家愈加打起精神小心提防起來。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后,隊伍來到一處道路狹窄的地方,路兩邊是嵩草茂盛的高坡,再兩旁就是樹林,這樣一個地方很適合埋伏,於是為了謹慎起見,隊伍暫時停下,首先派出兩個保鏢一左一右的朝兩旁的高坡上去查探。
不幸的是,果然有人埋伏在此!兩名保鏢剛剛爬上山坡,忽然射來幾支羽箭,左邊的保鏢當場被射死,右邊的那名保鏢身手不錯,被第一箭射傷了肩膀后閃避開了隨後而來的兩箭,跳下山坡逃了回來。
眼見埋伏失敗,強盜們乾脆從兩邊的高坡上沖了下來,攔在了商隊的面前。這伙強盜足有五十多人,大部分人身穿簡陋的足輕裝束,明顯是從戰場上敗逃下來的殘兵。當先一個穿戴著賣相較好的具足的頭領模樣的粗黑漢子揮舞著太刀大喊起來:「乖乖交出錢財!放你們一條小命!」
四家店鋪的商人們迅速討論了一下,顧忌到對方的人數比己方多出了一倍,決定花錢消災,於是派出一人和對方交涉,最後達成上繳給強盜們五十貫錢作為買路費。
攔在路上的強盜分開兩邊放商隊通過,本來以為事情就此結束了,沒想到當一輛牛車經過的時候,一個強盜忽然一槍扎中車上裝載的麻袋,白花花的大米立刻泄露出來,「老大!是米啊!是大米!」
「等一下!站住!」強盜頭子大吼,他眼冒紅光的看向好像溪流般從窟窿里泄出的大米,出身貧賤的他至今只吃到過屈指可數的幾次大米飯,那香軟的滋味令他至今難忘,「把所有的糧車留下!」隨著他的吼叫,手下的強盜們迅速包圍住商隊。
「不行!」平戶善右衛門忍不住大叫出聲,「這車不能給你們!」他竟然忘記了害怕而衝到強盜頭子的面前,「糧車不能給你,我再加五十貫錢給你,怎麼樣?放我們過去!」
強盜頭子嘎嘎怪笑起來,「糧食我全要了!你們的命我也要了!」他說著抬手舉起太刀就對著面前臉色蒼白的商人斬下。
「叮」一聲金屬交鳴,及時趕上的葉斐出劍架住了強盜斬落的刀,同時辰之助一把拽起癱倒在地的平戶善右衛門拖向後方。戰鬥不可避免的爆發了。
商人和夥計們戰戰兢兢的蜷縮在牛車下,身為保鏢的武士們十分勇敢的同強盜們廝殺起來,雖然武士們個個劍術高強,但是要對付人數超過己方一倍多而且大部分身穿具足、手持一丈半長槍的強盜們還是十分勉強,往往在劈倒一人的同時,就會有數支長槍攢刺過來。
葉斐緊緊盯住跟前不遠處的強盜首領,兩人撲一交手葉斐就一刀砍中了對手的胸膛重傷了他,如果不是穿著質量不錯的盔甲,此刻對方應該是個死人了。可惜這強盜頭子十分狡猾,受傷后就立刻退後,命令著手下抵擋葉斐,以至於葉斐縱使拼力突進,卻總是被隔離於目標有幾步之遙。
柳生嚴勝不愧是大和劍豪柳生宗嚴的兒子,只見他一把太刀劍光霍霍,手下難有一合之敵,至少已經有五人在他刀下喪命。辰之助也表現的十分勇猛,他是唯一一個帶著長槍的,此刻他揮舞著長槍遠挑近刺,一時間無人可以近身。
虎阿彌這時候終於給鐵炮裝填好了彈藥,他舉槍瞄準,鎮定的扣動扳機,「砰!」一聲巨響將正在拼殺的敵我雙方都嚇了一跳,子彈射穿了一個想要從側後方偷襲葉斐的強盜余勢不衰的又穿過葉斐的肋下擊中了正與其對抗的另一名強盜,葉斐見此機會,趁著眾人一愣神間猛然跺足發力飛躍向前,一刀劈飛了強盜頭子的半個腦袋,隨後舉刀大喝:「匪首已被討取!殺!」這一下子,武士們氣勢如虹,而強盜們眼見首領被殺登時士氣大喪,紛紛作鳥獸狀四散逃去。
戰鬥勝利了,眾人一齊歡呼慶幸,檢點戰果,殺死強盜二十一人,還有四個受傷倒地沒能逃跑的,沒人對他們憐憫,直接給補了一刀。而商隊這邊夥計一死二傷,保鏢四死六傷,其中一人斷了右手恐怕今後都無法握劍了。
由平戶善右衛門領頭的四家商人點頭哈腰的向奮力戰鬥保衛他們財貨的武士們致謝,許諾額外發下一人三貫,傷者五貫,重傷和死者十貫的撫恤,而斬殺了匪首的葉斐和殺敵最多的柳生嚴勝更每人多加十貫錢的獎賞。
葉斐看著神色激動不已的平戶善右衛門和他邊上的糧車,想到他方才不要命的架勢,暗自猜測那糧車上肯定不僅僅裝載著大米,很可能平戶善右衛門自身的家當就夾帶其中。這時候,他的兩個隨從辰之助和虎阿彌正站在他身後互相吹捧,只聽見虎阿彌道:「辰之助,剛才看你一把長槍舞動,遠近無人能敵真是威風啊!不枉費你這兩年來每日苦練武藝。」
辰之助:「哪裡哪裡,我怎麼及得上你百發百中的鐵炮之術,簡直就是神乎其技啊,居然一彈射殺二人,了不起!了不起啊!」
虎阿彌:「過獎過獎!其實我根本沒想到那一炮會洞穿了那傢伙,幸好之後擊中的是敵人而不是主上,看來我們的主人果然是有佛祖在天保佑的!」
葉斐:「。。。。。。」
此後商隊曉行夜宿,一路無事,隔天下午的時候,界町已經遙遙可見了。
界町雖然被劃分在和泉國內,其實是位於和泉、河內和攝津三國交界之處的。自應仁之亂後起,這裡一直是遣明船的出發港,使得此地的經濟越來越繁榮起來,町內有數十家豪商組成的「會合眾」,以龐大的財力和商業手段迫使附近的大名默許了當地的自治,因此此處的風氣極為開化自由,町內的街道寬敞乾淨,房舍店鋪毗鄰,行人絡繹不絕,街上不但能看見來自朝鮮、安南、呂宋等地的人,偶然還會有紅髮碧眼的南蠻人走過。
商隊進入界町后,保鏢們的任務結束,各自領取到相應的酬勞后紛紛告辭分別,柳生嚴勝和葉斐都是第一次來界町,一時間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正好保鏢中一個叫石下裕三的原先就和柳生相熟,石下裕三曾經在界町呆過一年所以對此地很熟悉,在他的邀請下四人就跟著石下裕三和他的兩個朋友一同結伴而游。
粗粗逛了一下當地的商店和佛寺後天色已經不早,七人去了一家居酒屋吃飯,因為一路上有了共同對抗強盜的經歷所以幾人之間的感情很快熱絡起來,葉斐也很大方的出錢請了這頓大餐。之後興緻高昂的幾人又拉住葉斐他們穿街過巷進了一家「水茶屋」。葉斐正奇怪這些傢伙酒足飯飽后怎麼還想來喝茶的時候,幾個濃妝艷抹、衣著暴露的「茶點女」貼身在他們邊上坐了下來,葉斐這才猛然醒悟,原來這裡是妓院!
對於女色葉斐一向是喜好的,可惜一來這個身體的年齡還小;二來,如今這些女人和二十一世紀風靡全球的日本女優那素質相差的真叫天壤之別!所以葉斐自然沒什麼興趣了,不過不看臉光是捏捏摸摸的話還是蠻舒服的。於是幾個男人一邊暢快的喝酒一邊摟著女人玩弄,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氣氛極其熱烈,葉斐縱然對劣質的濁酒興趣缺缺,但也架不住人灌啊,結果一杯又一杯的喝著,漸漸也就喝不出什麼滋味了,只覺得頭腦越來越昏沉,終於抗不住醉倒過去。
直到第二日中午,葉斐才昏沉沉的醒來,只覺得頭昏腦脹、口乾舌燥,然後,他驚恐的發現一具白花花的**四肢纏繞的側趴在自己光溜溜的身上,嚇的他一下子彈身而起,伸手一摸下面,還好!還好!兜襠布還在,自己的貞操未失!
雖然貞操未失,但錢還是要一分不少照付的,更加可恨的是,柳生嚴勝這傢伙一早起來招呼都不打就溜了並且將帳全記在了葉斐的頭上。在女人的服侍下葉斐裝束整齊走下樓,發現辰之助和虎阿彌一直在樓下等候他,看他的眼神都有些異樣,葉斐根本沒辦法跟他們解釋自己其實什麼都沒做,只好咳嗽了一聲,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率先走了出去。
昨天跟著石下裕三隻是走馬觀花似地匆匆一轉,今天葉斐自然要好好的逛逛這日本當代最繁華的商業城市。界町的規劃很完備,町內的建築被一條條縱橫交錯的街道規整的分割城成網路狀,因為是商業町所以並不被允許建造城牆,町市的東部和東北邊主要是一些寺廟和富商們的豪宅,西部是平民區,北部是米市和馬市,南邊是港口,而在中心的位置則是一塊繁華熱鬧、店鋪毗鄰的商業區,全國各地的特產都可以在此買到,包括來自大明和南蠻的舶來品。
葉斐在港口看見一艘三桅大帆船,但是並沒有在町中找到外國人開設的店鋪,在商業區中最具規模的納屋和天王寺屋的店鋪里,葉斐看見了類似望遠鏡,台鐘,掛表,西洋劍,騎士鎧甲之類的歐洲產品,但沒有看見有賣鐵炮和火藥之類的軍火,其後葉斐又在西邊的平民區發現了一間天主教的小教堂,這讓葉斐放棄了進去找裡面的神甫拉關係的想法,他不會說拉丁語,要是進去說英語的話估計人家對自己的態度只會更加惡劣,因為說英語的基本上都是信奉新教的國家。最後,葉斐去居酒屋買了幾壺酒,又去一家雜貨店裡買了一些小東西后才回到了柳生嚴勝早前跟辰之助和虎阿彌約定會和的宿屋。
一進門就看見柳生嚴勝嬉皮笑臉的迎上來,「哎呀,我親愛的日月丸老大,你怎麼那麼晚才回來?我還以為你食髓知味,樂此不疲,今晚也要在茶水屋留宿了呢。」
葉斐面無表情的朝自己的房間走去,經過嚴勝身邊的時候突然出腳狠狠一記踢在對方的腳脛上,然後再不理這齜牙咧嘴、抱腳呼痛的傢伙,徑自回房拉上了門。他現在可沒功夫搭理柳生嚴勝這厚臉皮的混小子,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嘗試。
平戶善右衛門這兩天忙的焦頭爛額,一到界町他就先去總店交付貨物,然後去大老闆姑父今井宗久處請辭,接著就是離開納屋前的核算對賬,與此同時他還要去查看自己選定的店面,找人裝修布置,招聘僱員等等等等,如果不是這幾年來自己培養了幾個得力的手下可以為他分擔不少瑣碎事務,他真是要累垮了。
合上最後一本賬冊,平戶善右衛門解脫似地長吐一口濁氣,身旁的妻子來到他背後伸出雙手輕輕的為他按摩太陽穴,平戶善右衛門舒心的閉起雙眼享受妻子的溫柔,但就在這個時候,僕人過來稟報道:「主人,外面有個叫緋夜日月丸的少年武士求見。」
「是什麼人?都那麼晚了來見?」妻子心疼勞累了一天的丈夫,有些不悅的說道,「讓他回去,明早再來吧。」
平戶善右衛門看著僕人離去,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叫回了僕人,「等一下,你去把他請進來吧。」
面對有些嗔怪的妻子,平戶善右衛門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暫時迴避,過了一會兒,僕人領著一個俊美的少年走進了屋裡。
「深夜冒昧來訪真是失禮了。」葉斐行禮道。
「哪裡哪裡,您能來真使舍下蓬蓽生輝。」平戶善右衛門抬手請對方坐下,問,「但不知閣下此來的目的是?」
「得知平戶老闆的新店即將開業特來祝賀,同時也是來談一筆生意。」葉斐說著提起手中的兩個酒瓶晃了晃。
「哦?生意?」平戶善右衛門有些驚疑的看著面前的少年,同時注意到他提起酒瓶的動作,原以為這是禮物,但看他的樣子是當場要喝了,「拿酒盅來!」平戶善右衛門吩咐僕人,很快,僕人拿來兩個酒杯放在二人面前。
葉斐親自斟酒,「請!」
平戶善右衛門端起酒杯,看著杯中晶瑩剔透的酒水不由輕咦了一聲,「這是什麼酒?莫非是明國的白酒?」他喝了一口,只覺得這酒芳香清甜,綿柔爽口,並無濁酒那種酸澀渾濁的口味,不禁讚賞:「好酒!」
葉斐笑道:「這就是我要和閣下談的生意。」
平戶善右衛門點頭道:「很好,若是價格合適的話,您有多少我都願意收購。」
「不。」葉斐笑著搖了搖頭,「我和平戶老闆談的不是賣酒的生意,而是釀酒的生意。」
平戶善右衛門聞言一愣,「什麼,您是說您會釀這種酒?」
葉斐道:「正是,我今天來就是希望能夠與平戶老闆一起釀製和販賣這種清酒。」
「清酒?」平戶善右衛門自己動手又倒了一杯,端在眼前細看,「清澈剔透,果然名副其實,好!好一個清酒!」他淺酌一口,又問:「卻不知這清酒釀造成本幾何?」
「與普通濁酒一般無二。」
「什麼?」平戶善右衛門不禁驚呼,同樣的價格品質卻超越那麼多,他很容易可以聯想到當這種酒大量出現在市面上后必定迅速取代當前的濁酒!平戶善右衛門起身離席,朝葉斐行禮道:「在下鄭重拜託,請閣下千萬將這清酒的生意交付在下!」
葉斐起身扶起平戶善右衛門,說道:「千萬不要如此多禮,我來此的本意就是將這釀酒的秘方交給平戶老闆,和你攜手合作的,只是不知。。。。。。」
平戶善右衛門會意道:「在下願意以一千貫購買閣下的清酒秘方,之後每年販賣所得利潤我願意和閣下五五對半分成,不知是否令您滿意?」
葉斐聞言心中也暗贊平戶善右衛門的果斷和氣魄,他大氣的揮了揮手道:「呵呵,很好,不過不用對半,給我四成就行了。」
「那實在是太感謝閣下了!」平戶善右衛門興奮的再次行禮,「那麼我現在立刻就準備契約。」
很快,一式兩份的契約就寫成了,雙方各自籤押確認無誤后,葉斐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布包交給平戶善右衛門。平戶善右衛門打開布包,捻起一枚黑色石條,訝異的問:「石炭?」
「沒錯,就是石炭!」葉斐道,「只要將石炭放入濁酒中浸泡,待其吸取沉澱了酒中的雜質后就可以得到清醇甘美的清酒了。」
「是這樣啊,真是太神奇了!」平戶善右衛門依然有些不可置信的捏住石炭反覆看了一會兒,然後他小心的把石炭重新包好放進壁櫥內的一個盒子里,重新坐回席上,激動的說道:「日月丸,我真是太高興了,我真是太感激你了!有了這個清酒,我就可以迅速打響我新店的名號,我相信要不了一年,我們的清酒就可以賣到九州!賣到關東!賣到全國!哈哈,我的店本來想叫『平屋』,現在我要加一個字,『平清屋』!哈哈哈哈,我真是太高興啦!」
葉斐沒有說話,只是端起酒杯一口一口慢慢喝著,等待對方平復激動的情緒。過了一會兒,平戶善右衛門臉上的潮紅慢慢消退,逐漸冷靜下來,他忽然想到什麼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問道:「可是,恕我冒昧的問一句,你為什麼會選擇我呢?我只不過是一個剛剛起步的小商人,在界町有很多實力強盛的豪商超過我,比如我的姑父今井宗久,你為什麼不找他們合作呢?或者,你為什麼不幹脆自己單幹?我相信憑藉著清酒的優勢你很容易就可以取得成功了。」
葉斐好整以暇的淺酌慢飲,「理由很簡單啊,首先我的志向不在經商上,所以我要找人為我賺錢;其次,我從來沒有見過你的姑父,並不知道他的為人,何況他的勢力太強了,和他做生意我必須時刻小心著不要被他『吃掉』,要知道如此簡單的就可以收穫巨大的財富,嫉妒和貪婪是會令人心扭曲的。而你,我至少知道你是個有熱情和講信譽的商人,如今正是你事業剛剛起步迫切需要機會崛起的時候,我適時送上了這份厚禮,至少五年內不會對我感恩戴德的不生異心,而五年之後。。。。。。」葉斐一口喝下杯中的殘酒,朗聲道:「我相信以我到時候的實力你也不敢對我生出異心!」
平戶善右衛門有些驚慌的看著對面不遠處的少年,心中確信:他將來一定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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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你不回奈良了?」柳生嚴勝驚訝的瞪著葉斐,問,「不回奈良你住哪?」
「就住在這裡,界町。」葉斐道,「我有些事情要辦,暫時不回奈良了。」
「住在這?」柳生嚴勝誇張的叫道,「這兒的東西可貴,宿屋一晚要四百文呢,你的錢夠住幾天啊?」
「沒事,有地方住,我在這兒買了棟房子。」
「什麼?」柳生嚴勝的嗓門更加響了,「你在這買了棟房子?老大!日月丸!你喝多了?還是你病了?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啊,你知道界町的地價有多貴啊。」
葉斐懶得理他,讓辰之助和虎阿彌整理好行李跟著走,幾人一路穿街過巷的來到東南邊一座佔地大約兩畝,帶有花園和池塘的宅子前,呆怔怔看著葉斐推門直入后還有些不敢相信。末了,柳生嚴勝嘻嘻哈哈的一笑:「老大!果然是我的老大!您的宅子里肯定需要一個看家護院的,所以,我也決定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