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茁壯
第八章茁壯
永祿二年五月,河內畠山氏重臣安見直政勾結和泉守護代游佐長教之子游佐信教企圖謀害家主畠山高政,被畠山高政事先察覺二人陰謀,倉皇之下僅帶著數名家臣和妻兒出逃。其後,安見直政與游佐信教見事不可為,為博得大義的名分和安撫畠山家的舊臣便擁立了畠山高政之弟畠山昭高為傀儡。
不過安見直政的行為卻令一直窺伺著河內國的三好家再次找到了出兵的口實,永祿二年三月,三好家以為畠山家討伐佞臣的名義揮軍攻入河內,戰火再次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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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轎夫抬著一頂轎子在一座白牆黑瓦的宅院前停下,扶轎的侍從打開轎門,一名華服男子從轎子里走了出來。這位正是如今界町的大商之一,平清屋的平戶善右衛門大老闆。自從一年多前平清屋的清酒上市之後,這種甘甜清澈的美酒立即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不論是販夫走卒,或者武士大名,乃至皇室公卿都愛極了這種清酒,之後平戶善右衛門大老闆聽從某位高人的建議採用了地區代理的模式,令平清屋的「櫻花牌」清酒以令人吃驚的速度迅速販賣到了全國每個角落,風靡了整個日本,由此使得平清屋在不到短短兩年的時間內一躍成為全國知名的大商社,而平戶善右衛門也以不到三十的年紀成為國內有數的富商。
平戶善右衛門叩門而入,在僕人的帶領下穿過院子走進屋內的茶室。一名白衣少年正襟坐在裡面擦拭著茶具,他徐徐轉動手中的茶碗,動作均勻而有韻律,抬頭看見來人只是微微額首,平戶善右衛門行禮后坐到了客席上,看著眼前的少年擦拭完茶具後點燃炭火煮水。平戶善右衛門乃是茶道大師今井宗久的外甥,常年耳濡目染下對於茶道自然識得精髓,若以他挑剔的眼光來看,少年的茶道不過才入末流,但此時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茶道上,在這安靜的茶室內,平戶善右衛門看著對面少年有條不紊的動作不禁獃獃出神,就是這麼一個還不滿十四歲的少年啊,卻只用僅僅不到兩年的功夫令平清屋名聲大噪,日進斗金,他至今還記得清酒上市剛半年的時候,少年對他說的一番話:「雖然現在清酒的生意蒸蒸日上,但你的根基過於淺薄,若是出了近畿難免被地方上的勢力掣肘,何況清酒的製作方法簡便,即使短時間內可以保密但日後總會被人刺探出方法而進行仿製,與其如此,不如乾脆把那些各個地方上的豪商都拉進伙,實行地區代理經營的模式,這樣即可以迅速的拓展銷路,也不必擔心別人仿製了,當然,必須給我們的清酒起一個膾炙人口的名號,恩,就叫『櫻花牌』,就以粉色的櫻花作標記,這個叫品牌效應嘛。。。。。。」真是天縱奇才啊!平戶善右衛門再次在心中發出感嘆,也就是那時候起,他誠心誠意的拜倒在這位少年跟前,請求他將自己收作了屬下,毫無疑問,平戶善右衛門堅信跟隨著對方的腳步,自己定將走的更遠!
葉斐在茶碗中沖入沸水,旋轉手腕用茶筅攪拌茶水,一碗漂浮著泡沫的濃濁茶湯製成了。對於日本茶道葉斐並沒有多少欣賞的意思,更加不可能喜歡喝這種茶,它的味道用「難喝」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真不明白日本人為什麼如此執著於這種噁心的茶水,彷彿越是難喝就越能從中體會出「禪」的意境,葉斐之所以學習茶道完全是為了掌握一門上流社會的交際手段而已。
平戶善右衛門恭敬的雙手接過茶碗,點頭致謝,將茶碗捧在掌中三轉,輕品,慢飲,口中「嘖嘖」發聲,然後雙手遞出茶碗恭敬奉還。
葉斐接過茶碗,開口問道:「一切都還順利吧?」
平戶善右衛門答道:「是,都很順利,已經和陸奧來的鐙屋代表商談妥當,今後我們的『櫻花牌』未來三年的東北經營權都將交給鐙屋,而同時,鐙屋也許諾若是我平清屋去往東北販馬的話將得到特別優惠。」
葉斐點了點頭:「恩,那就好。平清屋越來越興隆多虧了你的功勞,你最近辛苦了,要多注意身體。」
平戶善右衛門感激的拜倒:「哪裡,這都是主公的英明,為我緋夜家的興盛,在下願意鞠躬精粹,死而後已!」葉斐讚許勉勵了幾句,平戶善右衛門起身繼續說道:「對了,主公,還有一件事情,因為最近戰亂頻繁,大量難民和浪人湧入町內,時有打架鬥毆和殺人砸搶的惡**件發生,會合眾的各家已經拜託我來請求主公從新撰眾中挑選一批精銳武士組成稽查隊維持治安,不知主公的意思是?」
葉斐挑起細長的眉毛,有些詫異的問:「哦?會合眾不是有自己的雇傭軍長期駐紮在町外么?怎麼還需要聘請我的新撰眾?」
平戶善右衛門微笑著解釋道:「那還不是因為主公的新撰眾人員精銳而且名譽良好么。駐紮在町外的兵士不僅武藝低微而且本身人品粗鄙,根本無法震懾宵小,若是令他們大批進入町內,恐怕只會更加使得治安敗壞。」
葉斐聞言自得的笑了。自從擁有了雄厚的資金作為後盾之後,葉斐開始逐步行使自己心中的計劃,他首先在町內緊挨著最繁華的地段的邊上買下了一整片街道,在那裡開設了一家巨大的道場,名為「萬象流」,何謂「萬象流」呢?就是道場中並非一家一派的道場,只要是自認為夠格的任何流派的劍客,在經過武藝比試確實身手不凡后當即被高薪聘入道場作為客卿師範,而其中武藝最高者就任道場的總師範。這一下子,在金錢和名氣的雙重誘惑下,大量國內知名的劍客蜂擁而來,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道場內已經囊括了念流、霞流、陰流、新陰流、一刀流、一羽流、中條流、寶藏院流、夢想流、體舍流十個著名的劍道流派,而受此吸引而來競技爭勝或者拜師學藝的年輕武者更加是不計其數。
界町本就是花花世界,這些遠道來此的年輕武者自然流連忘返,若是身家富有的貴族子弟還好,可那些貧窮破落者又靠著什麼來生活呢?這時候,葉斐適時拋出他的第二個手段:選取道場中武藝高強的弟子加入他成立的護衛隊——「新撰眾」,專門負責為平清屋販往各地的貨物擔任保鏢。「新撰眾」發給統一的制服和佩刀;強調武士道:義、勇、仁、禮、誠、名譽、忠義的優良品德;同時獎懲制度條例明確。
在如今這亂世中,只要是稍有規模的商隊行商時候都需要保護,在海上需要向航路上的水軍購買船標,而陸路就依靠雇傭保鏢護送了。不過商人雇傭保鏢一般都是臨時性的,這樣就造成了安全的隱患,保鏢的本事高低還在其次,更有些心性狡詐之輩一到山野無人處就翻臉由保護者變身為謀財害命的匪徒。於是,當「新撰眾」這麼一支武藝高強、紀律嚴謹、特別是放心安全的專業化保鏢隊伍出現后,很快就獲得了其他商人們的青睞,隨著越來越多的商家上門邀請新撰眾提供保鏢,葉斐隨即宣布「新撰眾」正式面向所有商人承接運輸保護的業務,這一下子使得「新撰眾」的勢力更加迅猛的膨脹起來,至今正式成員已近兩百。到了此時此刻,在越來越多有心人的打探下,緋夜日月丸!這位年少貌美,劍術高超,機智風雅,發明了清酒,建設了萬象流道場,組建了新撰眾的「天才美少年」終於浮出水面、暴露人前,一時間名傳四方。
葉斐從衣襟里抽出摺扇打開扇了扇,道:「可以,答應會合眾的要求,這也是個讓我家勢力在界町擴展的好機會,你等下去回復就說我將派出以柳生嚴勝為首的五十人組成稽查隊在町內巡邏,維持秩序。」
「是,我等下就去回復,主公還有什麼吩咐么?」
「沒有了。你去吧。」
「那麼屬下告退了。」平戶善右衛門行禮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葉斐吩咐下人將茶室整理乾淨,自己則帶著辰之助出門前往萬象流道場,葉斐不喜歡坐日本這種憋屈的小轎子,所以兩人騎馬而去。
萬象流道場坐落在距離鬧市區不遠的地方,九尺多高的圍牆囊括了整片街區,大門寬達兩丈,門口立著兩隻巨大的石獅,顯得十分氣派。葉斐飛身下馬抬步入內,一路上的道館子弟紛紛低頭行禮,葉斐一一額首回禮,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武士,他們個個精神飽滿,眼神中充滿了熱情,而看見他后那種發自內心的尊敬和感激的模樣才是最令葉斐滿意的。
道場內分有十餘處小殿和一座大殿,小殿屬於受到承認的各個流派的分道場,而大殿自然就屬於擔任總師範的流派。每月月末道場內的各個流派都會舉行弟子間的交流比試,稱為小比,而每一年的年末就是爭奪道場總師範的大比武了。此刻大殿的門牌上掛的赫然是「新陰流」的招牌,而擔任總師範的正是疋田豐五郎景兼。得知了葉斐在界町開設了這麼一個大道場同時廣邀天下豪傑比武爭勝的消息后,一心要將新陰流發揚光大的上泉信綱立即派遣了他的得意弟子疋田豐五郎前來爭奪總師範,而嚴勝的父親柳生宗嚴則仍在修行中無法前來。
進入大殿後葉斐先向疋田豐五郎打了個招呼,卻沒有看見柳生嚴勝的影子,一問才知道,這傢伙拉著一群新來的小師弟出門練膽去了,如何「練膽」呢?很簡單,如今因為戰亂而從各處湧入的浪人和野武士眾多,這些人中不乏走投無路的亡命之徒,往往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柳生嚴勝就是看上這點,帶著人主動找茬砍人去了。葉斐聽了,不禁感嘆自己給嚴勝這個流氓惡霸找來一件正義的羊皮。
在各處小殿道場轉悠了一圈后,外面傳來鬧哄哄的人聲,葉斐出外一看,正看見大道上柳生嚴勝帶著一群道場弟子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一發現葉斐,柳生嚴勝連忙整了整衣冠快步走近前行禮問候:「啊呀,主公,您怎麼來了?」在萬象流道場建立后,柳生嚴勝正式拜葉斐為主,因此稱呼和態度都已經改變,但言談舉止間依舊帶著輕佻的本性。
葉斐倒不介意嚴勝的態度,他透露出的隨意正顯出兩人的親近,若有一天這個粗神經的傢伙在自己面前變得拘謹了,反而說明雙方疏遠了。「特地來找你這位『天狗嚴勝』啊,有差事派給你。」
柳生嚴勝一聽來了精神,忙問:「噢?什麼差事?正好最近閑的發慌呢。」
葉斐白了他一眼,道:「町內的商人們拜託我從新撰眾里選拔五十人組成稽查隊維護治安,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了。」
柳生嚴勝大喜,拍著胸脯道:「哈哈,主公,您真是慧眼識人啊,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吧!」
葉斐點了點頭,忽然注意到嚴勝身後的人群中有一個被攙扶著的年輕人,看衣著並不是道場的弟子,他伸出手中的摺扇點了點,問:「這是誰?」
「他啊!」嚴勝回頭看了一眼,答道,「是我剛才從街上撿回來的,我路過南邊的時候看見這小子一臉菜色的走在路上,有人好心的丟給他一把銅錢,他居然不要,結果走了沒幾步昏倒了,估計是餓的。我看這傢伙挺有骨氣,長的也人模人樣的,就帶回來了。」
「噢?不吃嗟來之食么?」葉斐吶吶自語了一句,「那你安排他暫時在道場里住下吧,等養好了身體再說。」接著他又叮囑嚴勝,「記得吩咐你的事情,你今天就將人員選好,制服我明天會派人送來。」
「是,我辦事,您放心!」嚴勝大聲的打起包票。
「恩,那我先走了。」葉斐說著抬腳就走,經過那年輕人身邊時,正對上年輕人感激的眼神,心中一動,停步對他說道:「你不吃嗟來之食看來是個有骨氣的人,有骨氣的人一定也有相當的志氣,但是你要記住剛則易折,在這亂世中,有時候暫時的隱忍是必須的,就好像當年大漢劉邦手下的大將韓信不也受過胯下之辱么?活下去才有希望,才能實現自己的抱負,而死了就什麼都談不上了。」說罷徑直離去。
走出道場門外,辰之助已經牽來了馬,他服侍著葉斐上馬後,問:「主公,我們現在去哪兒?回去么?」
「不,我們去虎阿彌那兒看看。」葉斐說著一踢馬腹率先跑去。
因為虎阿彌一直痴迷於鐵炮,所以葉斐希望將他培養成鐵炮達人作為自己今後的鐵炮大將。在界町鐵炮很容易弄到,這裡不僅僅有來自雜賀工匠製作的本土鐵炮,也有葡萄牙人遠渡重洋舶來的進口鐵炮,本土的鐵炮一般每支售價45到50貫,而進口的鐵炮則要60到65貫。本土的鐵炮重量輕,相對的射程和威力也比進口鐵炮小;而進口的鐵炮口徑和質量勝於本土鐵炮,雖然在射程和威力上都有優勢但因為較為沉重所以需要搭配一根叉架托住槍管來幫助瞄準。葉斐收集了各種鐵炮並且在兩個多月前重金從雜賀聘請來一名會打造鐵炮的工匠來為自己製作鐵炮,鍛煉作坊就設在西南部靠近港口的地方,而虎阿彌幾乎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呆在那裡。
葉斐和辰之助一前一後的策馬小跑著,鄰近作坊的時候突然響起一聲轟鳴,胯下的馬當時就受驚奔跳起來,花了好大力氣才安撫下坐騎后,兩人不得不下地牽馬而行。到了作坊門口,早有下人看見迎接上來。葉斐將馬匹交給僕人,帶著辰之助走進作坊。經過庭院里的靶場時,正看見虎阿彌端著一支鐵炮在清理槍膛,估計剛才就是他在試槍,今年他已經有十五歲了,可算是成年,不過因為葉斐尚未元服,所以他依舊沒有取苗字和諱。
「這是新做的么?威力如何?」葉斐一邊走過去一邊問。
虎阿彌連忙行禮,接著回答:「是的,主公,正是今天新製成的,方才我剛試射了一槍,準度還不錯,不過威力不行,應該是槍膛的緊密性不夠。」
葉斐聞言走到罩著具足的靶子前查看,果然,彈丸並沒能穿透鐵甲,只是深嵌在上頭。「恩,沒關係,畢竟才兩個月的時間,慢慢來么。」葉斐大度的說道,他確實不著急,目前他只想著能夠熟練的掌握鐵炮的製作方法,至於一些存在於腦海中的改良還是等以後自己有了足夠的實力再說。這時候,聽聞主家的到來,作坊內的鍛煉匠芝十清右兵衛慌慌張張的帶著幾名徒弟跑出來,一齊跪倒在地向葉斐行禮。
葉斐勉勵了幾句后,問道:「讓火繩更加緩慢的燃燒和提高防水性的問題解決了么?」
芝十清右兵衛恭敬的彎腰答道:「是的,尊敬的大人,小的以絨布、絨線捲入火藥粉末,在火藥溶液浸泡再晾乾后,又加入了醡製成,大大提高了火繩的防水性,也令火繩燃燒的時間延長了不少。」
「恩,你做的好!不過,醡是什麼?」葉斐問。
「是一種染料,公卿門常常用他來塗抹黑齒。」
「噢。」葉斐恍然,一想到曾經見過的所謂高貴的公卿扮相,白面黑齒,他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葉斐從懷中的錢袋裡摸出一枚金大判遞給芝十清右兵衛,「拿著,你辛苦了,這是獎賞。」
芝十清右兵衛歡喜的磕頭謝恩:「謝謝大人,謝謝大人。」
隨後,葉斐又在作坊里隨便轉了轉,詢問芝十清右兵衛是否還有什麼需要,保證盡量滿足后,在一種工匠的千恩萬謝中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