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章
半路撿來的小孩著實乖巧惹人喜愛，除去食量大了點，幾乎沒有任何普通小孩有的壞毛病，幾日跟著寇徐兩人風餐露宿下來，一點不滿的意思都沒有。寇仲他們經常練功一練就幾個時辰，之前囑咐小孩不要亂跑時時什麼模樣姿勢，待他們練好后就還是什麼模樣姿勢，紋絲未動。這就不只是簡單的乖巧了，而是榆木腦袋，不過這也更進一步證明了小孩腦子有問題，兩人除了心生憐惜倒也不會嫌棄什麼。
這日午時寇仲正在烤著一隻野兔，徐子陵則用木棍在泥上比劃來教小孩識字，地上所書正是兩人姓名——寇仲，徐子陵。
「寇、仲，徐…子、陵。」小孩跟著他讀，語調緩慢而艱澀，但音都很准。
獎勵小孩兩個甜果，徐子陵微微一笑，似想到什麼突然揚眉，道：「仲少，我們好像還不知道這小孩的名字。」
「他這副模樣被人丟在山裡，怎麼會記得自己名字。」寇仲頭也不回道，給野兔灑上一種香草，邊介面，「反正我們也養了他這幾日，托養給別人時總不好連個叫喚名都沒，不去我們就給他取個名字。」
說到取名字，兩人都來了勁，怎麼說這小孩佔了他們那麼多「第一次」，意義非凡，名字當然也要想個與眾不同，最好和他們都有關的。
徐子陵托腮半晌，靈機一動，「就取你我的字，叫陵仲如何？小陵仲。」
「當然不好。」寇仲收拾好烤兔，過來一拍徐子陵的肩，帶些壞笑道，「我年齡比你大，這小孩自然叫仲陵，可比陵仲好聽多了。」
二人孩子心性般為這問題爭論了會兒，最終還是定下名字仲陵，在這期間小孩就一直看著地上那幾個字，還在認真學習，直到寇仲喚他才抬頭。
「嘿，小孩，今後你名字就是仲陵了，怎麼樣，是不是很好聽？」寇仲手微撐在小孩肩上。
小孩站著才和寇仲蹲著差不多大，對這句話的意思想了一番，才搖了搖頭，然後一指自己的脖子。
「脖子疼？」寇仲奇道。
徐子陵湊近一看，這幾天小孩穿的都是他們的舊衣，即使用腰帶繫緊了還是有些松垮，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是以他們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小孩脖間竟掛著一個碧青色的玉牌，質地看上去還是上乘，上刻一字——御。簡單古樸，卻透露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寇仲徐子陵對視一眼，心知這小孩的來歷可能並不像他們想的那麼簡單了，不過這和他們關係倒也不大，只是得知小孩本身有名字，這讓他們有些鬱悶。
「小御聽著怎麼也沒仲陵威風。」寇仲低聲道，但隨即就狠狠揉了揉小孩的頭，笑道，「不過這倒說明你也沒被完全丟棄，至少還有這麼個信物，說不定哪日就能找到親生爹娘。」
小孩沒理睬他這句話，只是拿下了頭上那隻作怪的手，一臉嚴肅道：「會、亂。」
寇仲也認真回視小孩，不一會兒，江畔就響起他和徐子陵的爽朗大笑。
身邊跟著這麼一個有趣的小孩，他們是再也不會覺得這躲避追捕的一路十分乏味了。
照例喂小孩吃飽，自己也差不過果腹后，兩人剛準備尋棵大樹練功順便午睡，雙耳就同時聽到一裡外的聲響，有人在搜林。
「不知是老爹的人還是沈落雁。」寇仲道，隨後對徐子陵低語，「現在先不要和他們正面對上，正好旁邊便是江水，不如繼續用上次的法子躲去。」
徐子陵表示同意，看了眼懷中的小孩，思慮片刻后就跟著寇仲一起潛入水底，他們運氣一向極好，正好這時離江畔不遠就有一艘巨船停留其中。
上次在水中躲避追殺時他們就發現自從練了長生訣后二人就擁有了內呼吸，再不懼在水中待多久。徐子陵怕小孩受不了，一下水就準備給他渡氣，寇仲顯然也是這個打算，游在二人身旁，隨時準備和徐子陵接換。
小孩顯然還是沒懂多少常識，突然入水卻一點也不害怕，睜著一雙大眼看著身邊的兩人，待徐子陵低下頭來貼住他的嘴時還露出十分好奇的模樣，似乎想知道對方在做什麼。
好軟，好小。這是徐子陵的第一感覺，他心中坦然，小御又不過才是個孩子，自然不會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下意識覺得小孩無論身體的哪個部位都十分軟嫩幼滑，小小的嘴唇貼著他，他都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對方給吃了下去。
兩人沒想到小孩和他們一樣在水中也能睜眼，只當是天賦異稟，更多注意力還是放在岸上的追兵身上，他們一路緩慢游去，準備貼在江中那艘巨船的船底。
小孩研究了好一會兒徐子陵貼著他嘴唇是做什麼，發現什麼都沒有發生時不由興趣缺缺地將兩人分開來，水中的徐子陵一驚，但設想中的小孩呼吸困難場景卻沒出現，只見他如魚得水般在水中自由划動著，小小的身體甚至比在陸地上還要靈活幾分。
臉上的污泥被江水洗凈，穿大的衣袍也在水底鬆散開來，那雙在水中睜開的眼眸如最美的黑寶石般耀眼。
小孩游到船旁，伸手碰了碰，似乎對這個從未見過的大傢伙頗有興趣。
寇仲饒有興趣地看著小孩，似乎在研究他的身份，身上帶著名貴的玉牌，不懂得一點生活常識，卻又身懷絕技，說他只是個普通小傻子都不會相信。
徐子陵和寇仲是一樣的心思，不過他在人情世故上總比寇仲考慮更多，此時看著小孩沉思不語。
見兩人都沒理自己，小孩轉過身繼續對眼前這個巨大無比的東西摸摸碰碰，十分好奇。
一尾紅鯉魚從幾人身下游過，小孩眼尖，咻得一下就抓住了它，但這抓卻是用嘴抓的，這幾天寇仲徐子陵給他弄過烤魚吃，讓他下意識看到魚就直接去咬了。
但這魚可是活生生的，猝不及防被小孩咬在嘴裡，一吃痛之下猛得甩尾，小孩臉上頓時被啪啪甩了好幾下，他是極怕痛的，此時卻怎麼也不肯鬆口，嘴裡嘗到了鱗片的腥味，還是捨不得放開這鯉魚。
即使這是在水裡，寇仲也忍不住無聲大笑了，徐子陵上前示意他鬆開嘴，似乎又看到了這小孩眼底的委屈疑問「為什麼不能吃？」。
真是個活寶貝。心底的一點疑慮打消許多，徐子陵摸了摸小孩的頭，覺得以他和寇仲不過兩個市井小混混的身份，應該不至於有人派出這麼個「高手」來這樣對付他們。
三人在船底潛伏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才感覺到岸邊的人開始散去，也許是因為沒有發現目標，也許因為認出了這是太原李閥的船隻。
偷偷溜上船，他們發現自己的運氣還不錯，現在是船上人的午膳時間，甲板上人影稀疏，幾人憑藉靈巧的身形上了二層。
路過一間房時裡面忽然傳來談話聲，寇徐忙放輕腳步，小孩被他們牽在中間，見到寇仲打出手勢便乖乖地沒有發出聲音。
聽聲音裡面是一對兄妹，男子聲線寬厚沉穩，女子柔美，從他們談話內容可知兩人正分別是李閥的少爺小姐，期間曾談及運鹽，又談到宇文化及，還談到琉球東溟夫人。
寇徐之前才見過東溟夫人，還上了她的船，他們初入江湖不夠老辣，便難免同時紊亂了呼吸，好在裡面的人未曾發覺，寇徐便帶著小孩又溜進了三層，隨意找了間房進去。
「先把身上的衣裳都給換了。」徐子陵道，他們這段時間都在山林度過，雖然稱不上衣衫襤褸，也實在是相差不遠了。
在房間衣櫃里找了兩套正適合他們的衣衫，布料柔軟舒適，衣襟袖口處還綉著祥雲花紋，簡單卻無處不精緻。
兩人想到剛剛聽到的對話，低聲聊了幾句，正想給小孩也找件合適的衣服，寇仲忽然道：「有人來了，快躲。」
但來人功力了得，在他們發覺時就已到了房外，只見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入，立在兩人身前。
定神一看，原來是個只比他們年紀長了少許的軒昂青年，生得威武偉岸，眼如點漆，奕奕有神，此刻傲然立在二人面前，神色自若，自有一種悠然折人的氣度。
寇徐二人呆愣時，青年低聲道：「在下是太原留守李淵三子世民，兩位兄台相格清奇，未知高姓大名？」
李世民自然也看到站在他們中間的小孩，進房時看了眼，只覺長相乖巧可愛，沒什麼其他感覺。
寇仲徐子陵交換了個眼色，心神稍定，同時也疑惑李世民為何對他們兩個「小偷」彬彬有禮。
寇仲抱拳做禮，笑嘻嘻道：「世民這個名字取得好，救世濟民，將來說不定是你當皇帝呢。」
當然，寇仲不知日後自己一語成讖，他張狂隨意慣了，開口便是能讓平常人變色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