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六）

周圍的家僕已經盡數散去,有的在整理院落,有的忙著去通知老爺夫人，還有的當場被嚇得不知所以。

李小月環視四周，指望不上別人,只能抱著顧念也,扭頭找顧寰求救。

「公子救救顧姑娘吧,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啊！」李小月相信替自己趕走妖怪的這位公子不是壞人，雖說他面色冷淡,但如今,李小月除了求助他,也別無他法了。

顧寰停在原地，沒有上前一步，眉目清冷地啟唇：「她,」。

李小月懷中的顧念也已嚶嚀一聲睜開了眼。

她沒有暈過去，只是想藉機看看接下來的狀況,再加上她想讓這個蒼際上仙知道她是李小月的救命二人，而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妖女。

「顧姑娘，你醒了！」李小月驚喜地抱緊了顧念也,並沒有在意剛剛顧寰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

顧念也抿了抿沾著血跡的唇,點了點頭，然後看向了李小月身後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是凡夫俗子？大概是因為下了凡塵，顧寰身上換了凡間的服飾，青雲紋銀絲綉邊錦服，一頭青絲只用白玉簪穩固住。

眉清目明，周身是讓人不敢侵犯的仙氣。

顧念也微微蹙眉，看向他，神色里是顯而易見的哀求，嘴裡喃喃地吐出「蒼際」二次，顧寰站得稍遠，只看到她動了動唇，卻並未聽清她在說什麼。

「公子，麻煩您幫忙扶顧姑娘起來，顧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了，」感激地看了顧念也一眼之後，李小月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顧寰。

顧寰看了顧念也一眼，走上前去和李小月一起扶起了顧念也。

他本該揭穿她的身份的，怎奈看到她閃著點點淚光的眼睛，竟動了惻隱之心。

罷了，若她有什麼不軌之舉，自己再收拾她吧，顧寰這樣想。

安置好顧念也，大夫也隨後就到了，說是受了內傷，好生調養一段時間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送走了大夫，李小月這時候才想起來自己的另一個救命恩人。

「還未請教公子尊姓大名，適才公子是如何進了這內院救下了我？」這是李小月心中的疑惑，這位公子就那樣眨眼之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猶如天神降臨般。

李小月並無什麼其他心思，只是單純地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寰也是在這安定的片刻才細細瞧上李小月兩眼。

是蝶月，又不是她。

顧寰心內惶惑。

「我是追著幾個妖物過來的，」顧寰的手在腰間的玉佩摩挲了片刻，答道。

李小月懵懵懂懂地應了聲，看來這位公子是特地來除妖的，難怪，看上去也如出塵謫仙。

「我叫顧寰，」顧寰說完，雙眼毫不避諱地看著李小月。

「公子有禮了，」李小月感激道：「方才多虧了公子及時趕到，還希望公子留下來，待我父母歸來好好答謝公子一番，」李小月溫柔地道謝，心裡想著這位公子和顧姑娘倒是一個姓氏呢，不過看方才的情況，兩個人也不像是認識的。

李小月光顧著腦中想著的事，倒忽略了顧寰的注視。

顧寰收回了目光，隨著李小月吩咐的下人，去她給自己安排的住處。

李縣令接到下人的通知回來之後大發雷霆。

「你說說我養著你們是為了什麼？連大小姐都保護不了要你們何用？」看著底下一排跪著的護衛，李縣令氣得忍不住砸了手中的青瓷茶盞，滾燙的開水濺了一地，底下跪著的下人不敢吭聲，只得把腰彎得更低了。

看到底下瑟瑟發抖的丫鬟小廝們，一旁站著的李小月走上前去抱著李縣令的胳膊撒嬌：

「爹！我這不是沒什麼事嗎，您就別生氣了，況且這來的又不是什麼一般人，那可是妖怪啊，一般人哪能對付得了啊！您就別怪他們了！」

李縣令瞪了女兒一眼。

「你啊你！就是你一天天慣著這些下人，導致他們都不拿你當主子看待了，乾脆全部發賣了算了！」有李小月的求情，李縣令仍舊不解氣。

「老爺贖罪啊，今天是小的一時嚇蒙了，下次若是再發生這種事情，小的一定二話不說擋在小姐前頭！」底下的一個平日里就油嘴滑舌的小廝艱難地移動到前面來，誠惶誠恐地保證道。

「你還想有下次？」李縣令拿起桌邊的另一個茶盞就朝小廝身上扔了過去，滾燙的開水燙的小廝哇哇直叫喚。

「把他拖出去，」李縣令不堪其擾地揮了揮手，接著對下面的一干人等道：

「這次是有小姐為你們求情，便放你們一馬，以後記住自己的職責，全都退下吧，」這次是女兒沒有出什麼事，要是女兒有什麼三長兩短，這院子里的下人一個也別想好過。

趕走了下人之後，李縣令帶著一種失而復得的感情看向自己的女兒。

「聽說這次又是那位顧姑娘救了你？」之前只是為了報恩留下她暫住，沒想到這姑娘竟然如此俠肝義膽，一連救了自己女兒兩次不說，自己還為了女兒身負重傷。

「是的，爹。」李小月心裡也是十分感念顧念也接連兩次的救命之恩，想到那個猶如從天而降般的男子，李小月對父親說道：「也不只是顧姑娘，這次還有一位公子也救了我。」

「公子？」李縣令口中咀嚼著這兩個字，心內閃過一片疑雲。

「他是如何進的我府中的內院？」

「他是一路追著妖怪過來的，」李小月替顧寰解釋道，她不想父親誤會自己的救命恩人是什麼不軌之徒。

李縣令點點頭。

「一會我們得好好感謝他們，救了你就是我們李家的救命恩人吶！顧姑娘那裡我不便去，等你母親回來了讓她前去探望，一會我和你先去漸漸那位公子，不知他姓甚名誰呢？」李縣令問道。

「姓顧，單名一個寰字，」李小月同父親說道。

「姓顧？那他和顧姑娘？」李縣令不由得發出和李小月同樣的疑惑，同樣的姓氏，同樣的有降妖的好本領，這兩人是不是有什麼關係？

「顧姑娘和顧公子應當是不認識的，」李小月根據兩人見面時的反應猜測道。

「那也算是有緣了，」李縣令嘆息道。心裡還有一連串的疑問，卻無法對著女兒問出口。

「為父先去看看那顧公子吧，咱們要好好感謝人家，」李縣令對李小月道。

「我陪爹你一起吧，」李小月朝李縣令這邊走了兩步，想要帶路。

「不必了，你回房吧，今天你也受驚了，我讓下人帶我去便可，」李縣令揮手拒絕道。

「那好吧，」李小月並未做他想，點了點頭便回房了。

到了顧寰的住處，雖是自己家，李縣令還是著人去敲了門。

「顧公子可在？」小廝敲了敲門，沒有回應，又揚聲朝裡面喊道。

依舊沒有反應，小廝回頭看了看老爺的臉色，又抬手準備再敲門試試。

手還沒碰到，門就被從裡面打開了。

顧寰打開門，看到了自己正前方的李縣令，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李縣令壓下自己心中的那點不快，笑著說道：

「適才公子救了小女，老夫特來拜謝公子對小女的救命之恩。」這鎮子里，可不是誰都擔得起李縣令這一拜的，李縣令可謂是給足了顧寰的面子。

「不必，」顧寰淡淡說了句，他本就虧欠了她，這些都是他應該做的。即便他救了她又能怎樣？他還是欠她良多，漫漫仙途，終生也無法彌補。

顧寰的思緒因著李縣令的一句話，飄遠了。

李縣令是當了一輩子官的人，自認為看人還有幾分眼力，卻不看不透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看他的眼神，彷彿經歷了滄海桑田的變遷般得深沉，比之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一點，李縣令也只當是這位顧公子在江湖上闖蕩得久，見識比他這屈居一隅之地的縣令廣得多了。

但是，一個常年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混跡的男子，又為何身給人溫潤如玉的脫俗之感？

李縣令心下矛盾卻也沒有言明，依舊笑呵呵地道：

「不知老夫能否進公子屋中一坐？」

縱使再不通人情世故，顧寰也知道這是面前男子的家，自己沒有理由拒絕。

顧寰側身讓開。

「叨擾公子了，」李縣令朝顧寰抱了抱拳，有些不解道：

「不知公子可知那些妖怪為何要傷害小女，小女一向足不出戶，應當不會與他們結怨才是，」這是李縣令疑惑也擔憂的地方。

顧寰不知如何作答。

他是知道的，蝶月仙子轉世之身，單著一點便足以吸引那些歪門邪道之妖眾了，但是這個理由他卻不能說。

「我會一直在此處保她，」顧寰能做到承諾也只有這個了。

得到意料之外答覆，李縣令心裡有些驚喜，聽下人說，這個顧公子十分之厲害，那些妖怪都不是他的對手，他沒想到他會答應一直保護女兒的安全。

只是，這一直是多遠？妖怪，究竟還有多少？

這些日子，李縣令也接到不少報案，不少鎮民慘死家中，原因至今為名，有人說是見到了妖怪。他本以為是危言聳聽，可是現在，哪還由得他不相信呢？如果妖怪不除，不知還有多少人受害，不知......

「公子，能否幫助老夫除盡這鎮內的所有妖怪，讓鎮上的百姓過上安平的日子，」李縣令說得頭頭是道，如果妖怪再不除，只怕自己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了。

顧寰皺了皺眉，食指與拇指微屈。

「抱歉，我做不了這些。」

下界本就是觸犯天條，人間俗世本就有生衍之定律，自己實在是不敢插手。而蝶月仙子，是自己唯一虧欠的人，哪怕是觸犯天條，以命博命，也要保她周全。

其餘的，自己不應過問。

李縣令失落的點了點頭，說了幾句話，看顧寰興緻不高，也就告辭了。看來這個顧公子也沒有能力除去妖怪，那自己可如何是好？

聽方才那人的話，似乎這裡有很多妖物現身，並且殘害生靈。顧寰斂眉，一般情況下，人，仙，妖是不互犯的，這次妖眾如此大規模的煩亂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與蝶月有關嗎？

想到蝶月仙子，顧寰腦中浮現出李小月懷中女子看自己的那一眼，彷彿是相識已久般。

怎麼會，顧寰暗嘆自己想多了，失憶的是蝶月，又不是自己。那個女子，倘若自己沒有看錯的話，應當是個桃花修鍊成人形，自己之所以沒有當場戳穿她，一是由於蝶月的求情，二是，他覺得這個女妖不會傷害別人。

真是可笑，無欲無求了千年萬年的蒼際上仙，竟然也會有這麼主觀的時刻，「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