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聯
過了臘八,年的氣息越發濃厚,莊戶人家忙了一年,窮的富的都要準備過年,為了犒勞自己,也為了除舊迎新。
上午,做夢都在排除賺錢方法的苗安背著手,在院子里踱步。作為莫府的老宅,現在他們住的屋子和院子都擴建過,莫肅剛入住時的大片雜草早就被清空,前幾天下的雪還沒融盡,牆角泛著白色。
苗安踢了一腳石子,看它咕嚕咕嚕撞到牆上,又彈回來,掉進軟軟的積雪裡。
創業之路,道阻且艱。有人說,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然而現在的苗安等不到風起,因為不可能有政府助力,不重農抑商他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時代的不同使得消費方式和價值觀都大為不同,許多現代的方法都不適用,而且許多東西他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比較糾結。苗安曾經通過秋文試水加了現代風格的衣服,結果不盡人意,大多數人還是喜歡傳統的樣式。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超短裙剛問世的時候還不是被好多人痛批傷風敗俗,不過秋文倒是很喜歡鼓搗新東西,所以就暫時交給他慢慢研究了。
「人之初,性本善。」小書房裡隱隱傳來悠悠背書的聲音。
家裡那幾本啟蒙讀物都已經看完了,苗安就憑著記憶寫了一些《三字經》、《百家姓》給他背,因為朗朗上口,所以悠悠一直興趣不減。
「狗不叫,貓不跳。」
當然,錯也沒少犯。苗安沖著聲源的方向喊了一句:「錯了!苟不教,性乃遷。苟是如果的意思。」
那邊安靜了片刻,苗安本以為會再傳出朗讀2.0正確版,卻只聽到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怎麼回事?他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溜溜達達走了過去。
小書房是莫老爺,也就是莫肅老爹曾經讀書用功的地方,搬家之後大部分書都跟著人定居鎮上,只剩一些雜七雜八記載奇聞異事的,因為血統不夠純正而慘遭拋棄,但苗安十分喜歡這種「非主流」,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幾天,也因此又認識了好多字。
推開門,便看見對窗安放的棗紅色木桌,上頭散著幾本書,有模有樣地懸了四支毛筆,哦,還有一塊黑不溜秋的硯台。
悠悠正坐在桌前,椅子有些高,他夠不到地面,兩條腿蕩來蕩去的晃著玩兒。而他剛才讀的,苗安編寫的「教材」,正被站在一邊的莫肅拿在手裡翻看,表情之嚴肅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寫了什麼毀人三觀的東西。
苗安湊上去,剛要問之前在笑什麼,就見莫肅放下了書,轉而拿起一支筆,稍蘸些墨,劃掉了「教材」上的一個錯別字,又在旁邊添了一個正確的。
莫肅寫字好看的緊,不僅是紙上的字,還有他寫時的通身氣派。農家衣服多求方便,省去了不利於行動的廣袖,所以寫字時莫肅也不必挽著袖子,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懸腕落筆,氣定神閑,頎長的身姿頗有些傲然於世之感。
我滴個乖乖,苗安發現他好像又重新愛上莫肅一次。
這貨肯定是個大學霸,小時候為了練字寫盡八缸水的那種。看人家寫的字,帥氣又不失剛毅,橫撇豎捺都讓人覺得舒服,對比自己鬼畫符般歪歪扭扭的「書法」,那個字簡直是鶴立雞群,自帶貴族氣質。
見苗安一臉崇拜地看著自己,眼睛都快變成星星了,莫肅忍不住笑起來,他小時候為了討爹的歡心卯足了勁兒學習,光練字就不知道磨禿了幾支筆,可爹的眼裡還是沒有他,也看不到他的刻苦,後來自暴自棄的莫肅甚至有些後悔,自己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精力,卻什麼也換不回來。
現在莫肅只覺得慶幸,因為自家夫郎好像很喜歡肚子里有墨水的人,能得到苗安如此炙熱的眼神,苦學多少年也值了。
而且,莫肅摸了摸下巴,自己要不要提議教他寫字,到時候就能站在小安身後,把人圈在懷裡,握著他的手一起寫。一邊輕輕撫摸他勁瘦的腰,一邊啄吻他白白的後頸,聽他忍不住卻還壓抑的喘息,感受他時不時的戰慄……
咳咳,莫肅晃了晃腦袋,趕緊剎住車,鼻子熱熱的,再想下去要流鼻血了。
「哈哈哈!」看了半天的悠悠指著苗安的字笑出聲,「哥,你的字好醜,跟蚯蚓一樣。」
苗安嘴角微抽,怪我咯,讓一個用了二十年硬筆學了二十年簡體字的人,拿著軟綿綿的毛筆寫繁體字,寫得漂亮才嚇人好嗎。
不過莫肅的字是真好看,苗安雖然沒學過書法,但多少見過一些書法作品,莫肅寫的和他們相比當然還有一些差距,但勝在更加自在洒脫,讓人看著高興。
「莫肅,我去買幾張紅紙,你寫副對聯吧。」
去年過年苗安家貼的是黃紙春聯,因為爹和阿么的守孝期未滿,不能貼紅紙,今年是第四年,守孝期滿,可以貼紅,再加上是苗安來這個世界后的第一個春節,自然要貼副對聯熱鬧一下。
不過,苗安驀地覺得傷感,自己佔了原主的身體,以他的身份繼續生活,只希望他能與天上的家人團聚,來世不再那麼受罪。
「當然可以。」莫肅伸手捏了捏苗安的臉,剛才還眼睛放光,現在怎麼又萎靡不振了,自家夫郎情緒變化好快。
隔天正巧是集市,苗安去裁了好些紅紙,又買了些墨,書店老闆笑眯眯地像尊彌勒佛,送了他一張年畫。苗安想著,平日里受到許多人照顧,趁這個時候送一副春聯也算聊表謝意,至於人選,秋文家肯定要送,然後是張獵戶,村長家也送一副,啊,還有苗阿么……
這麼算了一圈,苗安最終帶回去一大堆紅紙。
裁紙,研磨,苗安十分積極地做好了準備工作,站在一邊,眼巴巴等著莫肅揮毫,若是再有個香爐,還真有那麼點兒紅-袖,啊不,藍袖添香的意思。
莫肅執筆蘸墨,落下,卻又在碰到紙之前收回來。
「怎麼了?」苗安問道。
「不知道寫什麼。」
莫肅把自己學過的詩詞文章在心裡過了一遍,卻總感覺找不出合適的,那種活潑明朗、適合田園的對聯。
苗安瞭然,估計這種歡快的調調和以前的莫肅不搭吧,照他的處境,可能要寫些傷春悲秋、憤懣不平的詩,這麼一想,苗安又覺得心疼,忍不住拍了拍莫肅的肩膀。
「被可憐」的莫肅不明白夫郎眼裡的含義,他只是覺得,村裡人大都沒有上過學堂,頂多認識一些常見的字,會算一些簡單的帳,所以如果自己寫得深奧難懂,他們無法欣賞對聯的妙處,那苗安的心意就會大打折扣。
「迎新春事事如意,接鴻福步步高升。橫批,好事臨門。」苗安回憶著以前見過的春聯道,「怎麼樣?」
莫肅眼神一亮,手隨心動,不一會兒這十八個字就躍然紙上,艷麗的紅色與祝福的內容相得益彰,更添喜慶之感。
苗安見狀受到了鼓勵,連思緒都更加清晰,接著又道:「春風入喜財入戶,歲月更新福滿門。橫批,新春大吉。」
這次莫肅聽完上聯就開始寫了,還沒寫下聯就又盯著苗安,眼神複雜。
根據他的了解,苗安的家世就是普普通通的農戶,村裡沒有學堂,鎮上雖有但苗安對鎮上環境很陌生,也曾說過沒去過幾趟,那麼可以推斷他沒有上過學。但苗安認字,不過字寫得很醜,估計是在什麼地方接受過啟蒙,可剛才兩副對聯卻是那個水平絕對說不出來的。
小安,難不成有什麼秘密?
這邊苗安還在絞盡腦汁地想著對聯,這麼多年的春晚也不是白看的,好些春聯都讓他印象深刻。見莫肅突然不寫了,不禁投以疑惑的眼神。
看著苗安毫無防備滿心信任的樣子,莫肅在心裡嘆了口氣,罷了,可能他覺得還不到說的時候。笑了笑,莫肅又繼續寫。
苗安的幾副對聯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打開了莫肅的思路,畢竟人家肚子里墨水多,在苗安耗盡知識儲備之後,莫肅後來居上,很快便寫完了準備送人的對聯。
墨汁一晾乾,苗安就顛顛兒地挑了一副直奔隔壁的隔壁——秋文家,這種炫耀,咳咳,不對,分享,分享的心情已經無法抑制了。
秋文見到這麼一副漂亮喜慶的春聯顯得十分高興,笑眯眯地收起來,說要等除夕再貼免得弄髒了。
剩下的幾副是兩人一起去送的,苗安發現,這些春聯受到了超出他預想的喜愛,稍微打聽一下后,他才理解了大家的心情。
以前過年當然也會貼春聯,可村子里沒有會寫的,鎮上書店賣得又很貴,所以大家一般都是找附近村子的秀才寫,雖然內容有些看不懂,但明白是吉祥話,也就一年年地這麼過。現在莫肅這個,不僅字更加大氣好看,內容也直白易懂,這樣一來,不僅看著更加高興,湊在一起也多了討論的話題。
都說有心栽花花不放,無意插柳柳成蔭,苗安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個賺錢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