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酈南溪既是下定了決心,自然要尋機將三爺和曼姨娘的事情告訴重廷川。晚膳的時候,她左思右想沒有講。畢竟這事兒鬧心,若是用膳的時候提起來,難免影響心情。
小嬌妻的各種欲言又止,重廷川盡皆看在了眼裡。他不動聲色轉彎抹角的問了幾次她在府里可曾受過難為。得到否定答案后,他暗自疑惑,卻沒有問出口。只在用膳之後不急不躁的讓人將東西盡數收拾了下去,轉而到了書房去練字。
平日里無事的時候他也時常練字。酈南溪沒覺得有甚不妥,反倒鬆了口氣。仔細給他斟了杯茶,她親自給他端去了書房。
重廷川練字的時候是很少喝茶的。什麼時候他將筆擱下稍作休息,什麼時候才會接了茶盞來喝。
酈南溪將茶盞擱到一旁,挪著步子走到他的身側,思量了好半晌方才輕輕開口說道:「我聽到了些話,並未聽清。也不知對或不對。六爺若是有疑問,不妨讓人去探查下。」
雖然她沒將話說死,但重廷川知道她的性子。如果是在五成把握以下,她壓根不會開口。故而雖「未聽清」,這事兒她起碼是聽得比較清楚、把握五成以上。
他頷首道:「不用顧忌太多。只管說了就是。」
酈南溪就輕輕的把今天在屋外聽到的那番話講與他聽。
此刻重廷川正好落筆。聞言他手腕一沉筆尖用力,在白紙上落下了重重的墨跡。墨跡越暈越大,他卻停了好半晌方才想起來手中之物。
把指尖狼毫慢慢放倒擱在桌上,重廷川手撐桌案垂眸許久,輕聲問道:「你聽的這話,是誰說的?」
「老太太和二太太。」
重廷川點點頭,「我知道了。」
酈南溪輕聲喚道:「六爺……」
「我沒事。」重廷川抬手揉了揉她頭頂的發,「剛才吃飯的時候就是想說這個?我還當多大的事兒。」
說罷,他索性將這邊的事情盡數丟下,攬了她的肩出屋往卧房行去。外頭有些冷,她因著從卧房到書房的距離不算遠,所以沒有披斗篷直接快步行來。重廷川就將她半抱在懷中,讓她挨著他往前走。
雖然他口中說的雲淡風輕,但酈南溪挨得他很近,知道他現在全身肌肉緊繃心裡並不輕鬆。因而她一路並未說起旁的話來,只探手出去攬住他的腰身,用力抱緊。
重廷川發覺了她的動作,輕拍了下她的腰間。發覺那裡的手感如以往一般好,就順手在那裡捏了一把。
酈南溪哪裡知道他會突然來這麼一下?因為用力輕,所以一點都不疼,反倒有些癢。她驚呼一聲后扭著身子想要脫離桎梏。哪知道他卻摟得更緊。若是就兩人在,她肯定要「譴責」他一番。偏這個時候還有岳媽媽在不遠處跟著,她就忍不住橫了他一眼。
只不過她紅著臉抬頭橫的這一下,瞧在重廷川的眼中卻是一點點的殺傷力都無,反倒是嬌俏可愛得緊。懷裡傳來她的體溫,看著她在身邊含嗔淺笑,重廷川的心情忽地就沒有先前那麼陰鬱了。
「怎麼?」重廷川低笑,「莫不是天太冷凍著了?」
酈南溪忍不住腹誹,這傢伙明知道她是為什麼這般,偏還說這樣的話,「是是是。天真冷。六爺憐惜我些,走快點罷。」
她這怨憤的語氣逗樂了重廷川。
男人俯身而下,湊到她的耳邊說道:「你既是想快些回去快些熱起來,爺自然得允了你。」
他熱熱的呼吸來到了她的耳畔,讓她止不住心跳加速。
酈南溪忽地發覺了什麼,下意識就要跑。可人在他懷裡,哪裡跑得了?還沒掙脫出去就被一把橫抱了起來。
她低聲叫道:「別,我還有話——」
「又沒說不准你開口。」重廷川踹開門邁步而入,順勢將門又踢了回去重新合上,「一會兒你想說多少就說多少。」把人放到床上,覆身而上,在她耳邊低語:「若是說不出來,叫也可以。」
這話說得曖昧至極。
酈南溪臉紅透了,偏不想如了他的願,捂住臉不肯讓他親過來。
他就不急不躁的一點點的親吻著她的手和脖頸。手上動作卻很急切,直接將她的衣裙一把扯下,又將自己的衣衫盡數褪去。
酈南溪先是周身一冷緊接著就是一熱。那是他的體溫。他已欺身而至,緊緊靠住了她。
輕柔的吻半點也不停歇,落在了頸側不住流連。忽然又轉了方向,一路蜿蜒而下。
她察覺了他的意圖,趕忙去推他。哪知道雙手一往前就被他單手擒住拉到了頭頂。而後急熱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許久未曾這般親密過了。徹底進入的時候,兩人都是渾身一顫。愉悅來的太快,她根本無法承受,扭著身子想要逃離。這樣的掙扎扭動讓他更加無法控制,深深淺淺入個不停,將她帶入一次又一次的巔峰。
重芳柔離家的日子定在了初十那天。初九的時候,沈太太來了國公府一趟,說是送幾樣東西過來,實際是想要把一些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梁氏心裡有數,沈太太到了國公府後,她就將人直接請去了花廳里詳談。而沈太太帶來的兩個孩子則是交給了向媽媽帶著。
沈太太很是疼愛自己的孫輩兒,因著看不慣大兒媳的做派,總將孩子們帶在自己身邊教導著。這次她也將孫子孫女帶了來,正是酈南溪曾經在山明寺上遇到過的沈瑋和沈琳兄妹倆。
向媽媽哪裡治得住這兩個能折騰的?沒出一盞茶功夫,這兄妹倆就在院子里撒開了歡,向媽媽叫也叫不住,喊也沒有用。她欲哭無淚,偏這兩個孩子是慶陽侯府世子爺的嫡生子,怠慢不得,就請了人去喊六奶奶,看六奶奶過來了沒。
沈太太來了,姐姐沈竹溪是沈太太的二兒媳。酈南溪今日無事,自然也要來見過一回。走到半路的時候,向媽媽遣來催話的小丫鬟就遇到了酈南溪,趕忙將向媽媽的苦處說了,又講那兩個孩子實在是能鬧實在是管不過來。
「先前向媽媽使了人給他們端了點心來,他們不吃,還拿著點心當大雞鬥來鬥去,把整碟兒的點心都弄的到處是碎渣子。又給他們上茶,他們將茶水倒到點心盤子上,用點心渣子和泥。帶了去院子里玩,就想摘花。那花可是太太讓人種下的,誰敢去動?向媽媽就想著來請奶奶看看。再怎麼說,奶奶和沈二奶奶是親姐妹,應當和那小少爺小姑娘親近些。」
話雖然說得冠冕堂皇,但酈南溪知道,向媽媽這是弄不妥那兩個所以讓她來做那個惡人收拾孩子們。什麼姐姐是沈二奶奶的話,都不過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因著那倆孩子身份尊貴,向媽媽不敢託大才是真。
不過,她既然連梁氏的事情都懶得去管,那向媽媽如何她自然更不會放在心上。
「太太不是今日准許四姑娘出來了么?」酈南溪說道:「既然她往後要去沈家了,且是沈三少爺屋裡的人,那麼比起我來她和孩子們更親。向媽媽若是為難,不若去尋四姑娘。」
語畢,她不再就此事多發一言,徑直向前而行。
小丫鬟不敢違背她的意思,忙不迭的又去尋了向媽媽。向媽媽再怎麼樣也不敢將孩子們交給重芳柔,只能頭痛的跟在他們後面繞來繞去,半點兒也不敢抱怨。
酈南溪到的時候,沈太太和梁氏剛從屋裡出來。她們倆的身後,則是跟了沈太太一同前來的沈三奶奶莫氏。莫氏是一如既往低眉順眼的模樣,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見到酈南溪,沈太太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當初重芳柔在沈家鬧出了那些事情后,沈太太曾經遣了人去叫酈南溪過去,打的主意就是想讓酈南溪來決斷那事兒該怎麼辦。
沈太太考慮著這六奶奶年紀輕,身份又高,不論說了什麼話往後都能由六奶奶自己擔著。誰知酈南溪並不領情,並未即刻去將事情幫忙解決,反倒是腳一轉離開了。末了還去了趟宮裡吃了頓飯。
沈太太心下惱火,直接將人暗罵了無數回。這時候再見,到底沒法擺出什麼和善的表情來。見酈南溪上前來,她只略微點了下頭就作罷。
酈南溪倒也無所謂她態度如何。因姐姐是她兒媳所以過來見個禮,如果相看兩相厭的話,大家碰個面就各自散了的好。
酈南溪打定了主意就要離開。誰料步子還沒邁出去,就見梁氏眼含笑意的朝她招手,「六奶奶若是無事的話,我有些話想與你說一說。一小會兒就好。」
自打受傷后,酈南溪就沒往木棉苑來請安過了。乍一看到梁氏這樣熱情的模樣,她還真的非常不習慣。側首朝沈太太看了眼,酈南溪遲疑道:「有客人在,怕是不方便罷。太太不若晚些再說?」
「現在說了的好。遲上一天耽擱一天。」梁氏急切道,又朝沈太太笑了笑,「我將芳姐兒叫了來,就在隔壁西廂房裡。沈太太和三奶奶不若去和她說會兒話?」
聽了這話,沈三奶奶莫氏忽地抬起頭來,神色哀求的望向沈太太。
沈太太不為所動,與她道:「早點看看也好。免得日後兩眼一抹黑,性子模樣都不曉得。」
莫氏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了下去。不過片刻,就又恢復了平靜。
重芳柔是要去給沈三少爺做妾侍的。往後莫氏就是她的主母。
酈南溪對莫氏並不熟悉,只記得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酈竹溪曾經與她說過,沈三少爺房裡的妾侍不少,莫氏進門的時候見了那一群鶯鶯燕燕還很有些無措。後來才慢慢習慣了些。
對於沈太太將莫氏帶來的舉動,酈南溪無權置喙。梁氏話語說的急,酈南溪倒也不懼她有什麼打算,就準備進屋聽聽。和莫氏打了個招呼后,酈南溪跟了梁氏進屋。
屋裡比較暖,燃了個火盆。裡面充盈著先前招待沈太太的時候茶水散發出來的淡淡茶香。
有丫鬟上來奉茶,酈南溪接過後放到了一旁,並未引用,與梁氏道:「不知太太叫我過來所為何事?」
在丫鬟上完茶后,梁氏就將伺候的人盡數遣了出去,一個也沒留下。原先在她身邊隨侍的向媽媽如今正在忙活著那兩個小客人的事情,根本走不開。
梁氏就也沒有和酈南溪繞圈子,直截了當的與她說道:「十三那天,你若是無事的話,不妨請了你哥哥來國公府做客。你們兄妹也有些時候沒聚了,上一回在沈家相聚也並不愉快。倒不如湊了現在在府里熱鬧熱鬧。」
如果旁人說這種話,酈南溪或許還會覺得對方是為她在考慮,想必還會開心一下。但梁氏說這話,卻讓她不由得新生警惕。
酈南溪面上帶著笑說道:「多謝太太好意。只不過哥哥們如今正忙著課業之事,怕是不得閑。」
「怎會連一日的功夫都騰不出來?」梁氏道:「十三那日過來剛好。明兒四姑娘就離開了,還有幾日準備宴客的物什。六奶奶只管請了人來就好,旁的我自會安排妥當。」
「那日實在是不得空。」
「那……不如改成十六?再推上兩日好了。」
梁氏越是讓步越是說的和善,酈南溪心裡的疑惑就愈發的大。思量了下,酈南溪說道;「太太不必提此事了。哥哥們專心課業,實在是不得閑。」
聽她拒絕的乾脆利落,梁氏剛才硬撐起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微翹的唇角轉換成了個譏誚的弧度。
「六奶奶真是個爽快人。」梁氏哼道:「好說歹說都不同意,莫不是連這點親情都不顧及了罷。」
酈南溪莞爾,身子稍稍後移靠坐在了椅背上,捋著手裡的帕子淡笑道:「親情我總是顧及的。但有些時候有些事情需要慎重考慮,我也斷然不會輕易應允就是了。」說罷,她抬頭笑問梁氏,「不知太太為何要請了哥哥們過來?若我應允讓他們來府里,太太可否保證斷然不會去讓他們做任何事情?」
「你什麼意思!」梁氏憤然站起身來,「莫不是我做什麼安排都是另有所圖?」
「原來是我誤解了太太的意思。」酈南溪頷首道:「既然如此,我就和哥哥們說聲讓他們來做客。我只留他們在石竹苑裡,斷然不會讓他們到處亂走,免得衝撞了太太。」
梁氏的臉色愈發不好看,瞬間陰沉了下來。
酈南溪只作不知,便打算起身離開。
誰料這時候梁氏忽然開了口:「我聽說曾家的二少爺和你哥哥關係不錯。兩人同要考國子監,拜在同一個先生的門下。」
酈南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哪個二少爺?」
梁氏不耐煩的道:「曾巡撫家的。」
酈南溪這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庄明心夫君的弟弟、曾文靈的二哥曾文爍。說實話,酈南溪只是知道這麼個人而已,從未見過他,且哥哥也並沒提起過這個人。
見酈南溪一片茫然,梁氏就緩緩坐了回去,與她道:「曾家這個少爺聽聞不錯,也和你哥哥相熟。既是如此,不妨請到家中來做客,我也好看看究竟如何。」
她這話說得含蓄至極,酈南溪繞了幾個圈兒方才有點明白過來,遲疑地道:「太太是為了……八姑娘?」
梁氏好半晌才輕點了下頭。
酈南溪很是愕然。先前老太太和二太太有意撮合二房的七爺和曾文靈,不過後來老太太不準,那事兒就這麼擱下了。怎的如今大太太又想到了那家的少爺?
梁氏本想著那曾家家世當真好,曾文靈那姑娘的做派她是瞧不上的。但曾二少爺據說不錯。剛才她還特意問了沈太太幾句。沈家和曾家算是相識,沈太太也對那曾家的二少爺讚不絕口。梁氏就起了心思想要瞧瞧。
無奈最近沒有合適的時機,且先前老太太那邊又特意設宴相看曾文靈。她在這個時候再表現出對那曾文爍有意來就不太合適了。好在沈太太提了句,酈家三少酈陵溪好似和曾二少是同一個先生門下的。
梁氏這就想通過酈南溪的哥哥來繞個圈子把那曾二少爺給叫來。哪知道這位六奶奶看似是個脾氣和善的,推拒的功夫卻實在是好。她這邊剛提,人那邊就給推了。
「苓姐兒也不小了。」梁氏早先重芳柔惹出事後就和酈南溪提過這個話題,點到即止,說道:「我聽說那孩子不錯,想看看。成不成倒是其次。」
酈南溪聽聞后,知道梁氏那句「成不成倒是其次」不過是客套話罷了。既然有心安排了這麼一出,想必是上了心的。
以重芳苓的家世,原本不一定要尋了曾家這樣的人家。只不過一來重芳柔做妾的事情是遮不住了,二來嫁得不是特別高的話,婆家看在娘家勢強的份上對重芳苓的脾氣也會有所忍讓。
酈南溪見梁氏認真,更是不願沾上這事兒。如果梁氏瞧不上那曾家二少爺倒還罷了。怕只怕真相中了,那麼老太太和二太太徐氏那邊會怎麼樣的反應還很難說。畢竟當初先看中曾家的是徐氏。
「我哥哥是真的不會過來。」酈南溪笑容十分真誠,「太太若是不信可以遣了人去酈家問問。特別是三哥,除了去先生那裡上課外,其餘時候都悶在家裡讀書,半步門都不出。上一回去沈府,還是姐姐特意尋了哥哥,商議好後方才定下的時間。」
梁氏沒想到酈南溪當真是半天都撬不出一句話來,心下暗惱,就道:「原也不是非要靠了你們兄妹才能做成這事兒。不過給你個機會見見你哥哥罷了。既然你這般不情願,我也沒理由去做個逼迫的惡人。」
酈南溪就只笑,說道:「多謝太太體諒。」
梁氏被她氣得暗暗惱怒,再不願見到她,側過身去不理會,語氣生硬的道:「你自己出去罷。」又在酈南溪將要邁步出門的時候說道:「給我把向媽媽叫來。」
她是想跟驅使個丫鬟似的讓酈南溪做事。但酈南溪哪肯如了她的意?
一出屋子,酈南溪就與廊下的小丫鬟說道:「太太要找向媽媽。你去把人叫了來。」
雖然小丫鬟是梁氏院子里伺候的,但酈南溪是國公夫人。滿府上下誰敢不聽她的令?小丫鬟拔腿就跑,急急的依命行事去了。
酈南溪緩步行著,出了院子轉過彎去,便見旁邊一人忽地沖了過來。她一個沒防備差點被撞到,好在對方急急駐了腳,這才沒有碰上。
酈南溪低頭一看見是重令月,十分意外,矮下|身子問道:「月姐兒怎麼了?這樣匆忙,可是有急事?」
重令月沒想到自己差點碰上的是酈南溪,看清是她后,小嘴巴一癟差點哭出來,「哥哥和人在路那頭打起來了。我娘不在,我想找姨娘。姨娘在不在?」
她一急就說的顛三倒四。不過酈南溪還算聽明白了,說道:「博哥兒與誰打起來了?於姨娘不在院子里,許是還沒過來。」
「不認識!」重令月拚命搖頭,「和哥哥差不多高,我不認識!」
酈南溪因為剛才一路都在思量著梁氏的那些話,這個時候猶有些緩不過神來。旁邊秋英輕聲道:「奶奶,二姐兒說的莫不是沈家的那個小少爺?」
一聽說是沈瑋,酈南溪暗道壞了。重令博和沈瑋都不是什麼和善的性子,真吵起來打起來,那可實在是沒有法子了。
這個時候古媽媽也氣喘吁吁的過來了,把事情給酈南溪又重複了遍。酈南溪問旁邊守著木棉苑的小丫鬟,「沈太太和沈三奶奶在哪裡,你可知曉?」
小丫鬟答道:「就在廂房裡,四姑娘那裡。」
酈南溪道:「你去裡頭叫了沈太太去路那邊看,就說她們家的小祖宗打人了,趕快去看看。」說罷,又和秋英道:「你去太太屋裡說一聲,博哥兒把沈家的小少爺打了。」
酈南溪吩咐完畢,一低頭,重令月正緊握著她的手眼巴巴的看著。輕撫了撫小姑娘的手,酈南溪低聲道:「月姐兒稍稍等等。這事兒我做不了主。無論博哥兒還是那個沈小少爺,兩人都不會聽我的,我獨自去了反而添亂。但是太太和沈太太能讓他們聽話。稍等會兒,如何?」
重令月一向乖巧,而且她很聽酈南溪的話,聞言就把小腦袋靠在了酈南溪的腿上,一抽一抽的哽咽著。
梁氏最先衝出了屋子,一到院子就高聲問酈南溪:「怎麼回事?向媽媽不是在那邊么?怎的還出了事!」
酈南溪還沒回答,沈太太也走了出來,步履匆匆的和莫氏往外趕,不住說道:「人在哪裡?帶我去看看。」
重芳柔也磨磨蹭蹭的走出了屋子,四顧看看后,跟了上去。
梁氏瞥了她一眼,倒也沒心思去刻意阻著她,由著她去了。
古媽媽抱了重令月,酈南溪與她們一同走在後面,也往那邊快步行著。
路的另一頭的岔道口,兩個男孩子正奮力廝打著,口中不住的罵罵咧咧,嗓音時而是孩童般的尖叫,時而是帶著憤憤不平的吼聲。
梁氏看了向媽媽一眼,擰眉道:「這是怎麼回事?」
向媽媽急得團團轉,看梁氏來了,稍微鬆了口氣。正想和梁氏細說,又見後頭是沈太太她們,就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旁邊站著的小丫鬟正是之前酈南溪遣了來叫向媽媽的那一個,此刻輕聲道:「聽小少爺們的喊聲,好似是因為沈家小少爺說國公府里都是騙子,二少爺才和他打起來的。」
梁氏聽聞后,心裡底氣足了不少,當即讓人上前把孩子們給拉開。
只不過兩個都是身嬌肉貴的少爺,丫鬟婆子都不敢用力。偏他們是半大的小子,力氣很大,撕扯著本根拽不開。
幸好沈太太來了。她往前頭一站,把旁邊在「觀戰」的沈琳護在自己懷裡,喊了句:「不必打了,祖母給你做主。」
當即就有個小子往對方那裡踹了一腳後主動往後退。
有一個人鬆手,就好拽開了。丫鬟婆子急急上前,擋在兩人中間,再不敢讓兩個人靠攏。
眾人往前仔細一瞧,好傢夥,倆人都掛了彩。鼻青臉腫不說,唇角和鼻下還有血。
梁氏趕忙讓人給他們收拾,喝問重令博:「究竟怎麼回事!怎麼能和客人打起來!」
重令博嘴角被打出了血,剛才還不覺得,此刻疼得倒抽冷氣,卻還梗著脖子仰著頭,說道:「他說咱們家都是騙子!他才是騙子!他個沒膽子的,吵不過我就動手。我呸!」說著就朝地上啐了口。
沈瑋鼻子出了血,正被沈太太摟在懷裡心肝寶貝的疼著。見重令博在那邊叫,他也不甘示弱,當即掙出了沈太太的懷抱,喊道:「你們家就是有騙子!很多騙子!」
重令博吼道:「我家哪裡騙你了?騙你米吃了還是騙你衣裳穿了!你倒是說出個道道來,不然,小爺饒不了你!」
一句話叫完,重令博忽然發現酈南溪就在旁邊,縮縮脖子,忽然就噤聲不言了。
沈瑋還在那邊叫囂,一直念叨著「騙子騙子騙子」,即便出血的鼻孔被人堵住了也沒有停歇。
不過,重令博沒有再回話后,沈瑋說了會兒沒了趣味,到底沒有再繼續下去。
莫氏小心的說道:「大哥兒你不能這樣。你怎麼能一直說人是騙子呢。」
沈瑋哼了一聲不理她。
沈太太心疼的給沈瑋擦著鼻子旁邊乾涸的血跡,不住說道:「我的小祖宗誒,受了這麼大的傷,可是委屈了。」
話語里滿是譴責的意味。
梁氏雖然不喜歡重令博,但聽沈太太這樣只顧著心疼自家孩子不知問責的態度給氣到了。憑什麼旁人說了自家是「騙子」還要忍讓?
即便沈家是侯府,可這裡是國公府!由不得他們撒野!
這時候梁氏已經忘了自己對待重令博也一向是這般的「溺愛」,說道:「沈小少爺既然說錯了話,我也不與他多計較了。這事兒不若就這麼算了罷。我讓人帶了他去看看傷。」
這話讓沈太太不樂意了,當即駁道:「重大太太這意思,莫不是錯全在我們家大哥兒身上?他不過是說幾句話罷了,怎的還有動手的道理?」
「說幾句話?」梁氏被沈太太這態度氣到了,「若只隨口說點旁的,我們倒也罷了。他卻說國公府里的人是騙子。你倒是告訴我,你們平日里在孩子面前是怎麼說起國公府的。怎的他一來這裡就要這麼說人?!」
這話讓沈太太一時間不好辯駁。
沈瑋在旁叫道:「就是騙子!祖母和她們說話的時候我聽到了。你們家有人故意弄傷了貓還特意假惺惺裝好人去救貓。騙子!就是騙子!」
他這個時候冒出來的幾句話倒是給沈太太解了圍。沈太太好生與他說道:「不過是國公府里一個不重要的人罷了。又沒說整個國公府都這樣。大哥兒說話要注意著些,莫要將人一概都說進去了。」
沈瑋囂張慣了,即便沈太太這樣說,他依然不服氣,抱臂扭頭哼了聲,青腫的額頭在陽光下泛著亮光。
重令博拿丫鬟遞過來的帕子捂著嘴角,看到重芳柔,指了她道:「你說的是她罷!你有什麼事情,找她一個人好了!我們府里就她一個人會救貓。沒有別人!你少隨口亂誣衊!」
重芳柔本是想過來看看是個什麼情形。沒想到剛靠近就被人給指責了,尚還有些轉不過彎來,「我救了貓又怎樣,莫不是救治貓兒還有錯了。」
沈瑋剛剛因為自己被沈太太和重令博接連指責已經一肚子惱火。聽重芳柔都親口承認了,沈瑋滿肚子的火氣就直接朝她發了過去,「你個騙子!你害我被打!可惡!」
聽他這樣說,重令博這次倒是沒駁他,反而點點頭道:「冤有頭債有主。你下次可別再弄錯了人。」
重芳柔來得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不想和沈家人的關係搞僵,但她已經和國公府里的人沒甚感情可言了,當即朝重令博怒道:「你這哪有晚輩該有的半點兒禮貌?我是你姑姑!你再怎麼樣也不能對我這般無禮!」
「姑姑?」重令博臉頰上腫了一大塊,說話瓮聲瓮氣的,卻還不望仰著頭朝天冷哼,「你指使我暗算六奶奶,讓我把六奶奶推下假山,這事兒我還沒跟你算呢。現在卻跟我說什麼姑姑……我才沒你這樣的姑姑!」
這話一出口,在場之人盡皆震驚。
酈南溪前段時間「養病」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府里人只道她是被重令博推下去的,府外的沈家人只聽聞她好似生病,還送了些藥材過來。
但,誰都不知道重令博竟然是受重芳柔的指使。
這時候無論是國公府的亦或者是沈家人,全部都看向了重芳柔。
在或是譴責或是鄙夷的各種目光中,重芳柔氣得臉色鐵青,邁步上前指著重令博的鼻子叱道:「你莫要信口胡說!我哪裡指使過你!」
重令博本也不是聽話的性子。如果重芳柔和他好好說話就罷了,他可能還會如當時重廷川問他的時候那般回答,說一句「當時四姑姑隨口說了句我瞧著不錯就用了她那計策」。
偏偏重芳柔在指責他。不僅僅是指責他,還是指著他的鼻子訓他。
除了國公爺外,這府里,旁人都沒這麼教訓過他!她憑什麼、有什麼資格這樣做!
重令博怒火中燒。再聯想到就是因為重芳柔的關係,所以沈瑋才會說重家人是「騙子」,所以他才會和沈瑋打起來、臉上身上掛了彩,他心中的火氣就越積越多。
怒極住下,重令博說話就有些口不擇言,眉毛豎起瞪著眼睛說道:「就是你指使我的!你說希望六奶奶掉下假山,你說我可以幫你推她一把。就是你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