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36章 針管
清新自然的春暉療養院僅僅兩天就變得草木皆兵,不止是來來回回的警察和醫護人員出入,還有大批家屬聞訊而來接老人們離開,消息靈通的記者也來了一些。
兩具屍體,還有一個從急救室出來的傷者,已經讓療養院人心惶惶了,警方人手明顯不夠,恰逢其會的牛爺都忙裡忙外的。
裴銘瑾向負責監視段元飛的警員再三確信,早晨五點到六點這段時間段元飛老老實實在自己房間睡覺,哪裡也沒去,不可能作案。
他轉而去找尚在昏迷中的段曉旭,幾個醫生聚在看護室外竊竊私語,討論的是些無聊的家長里短,在說病人的家眷如何如何。
他進去,看到了人,還戴著呼吸機,滴滴的聲音響個不停。
這人不知什麼時候會醒,沒法立刻給他提供有用的信息。
如果兇手不是段元飛也不是段曉旭,僅有的兩個嫌犯都排除了嫌疑,還會是誰呢?療養院的保安或男性護工嗎?
他餘光瞥到旁邊站著的女護工,她身材矮胖,雖是中年女性,但常年護理老人,也鍛煉得頗有力氣,可以獨立搬起一個大活人,那麼為什麼要排除女性作案的可能性呢?兇手之所以選擇勒死段立平,說不定就是要讓別人以為她是男人……可是這樣一來,嫌犯範圍就擴大到療養院所有青壯年了,人數未免太多了。
傷者手腕的紗布很厚,沒有辦法直接看到傷口,於是他問醫生:「有什麼異樣嗎?」
醫生無奈答:「這絕對是他第一次自殺,傷口很凌亂,前幾次刀痕比較淺,斷斷續續的,看得出他對於終結自己的生命很猶豫。」
「或者是兇手在猶豫。」
不像對付前兩個受害者,如果兇手是同一個人,他已經殺了兩人,為什麼對第三個反倒猶豫不決。
答案只有一個,兇手與段曉旭的關係不一般!
對了。
有一個人符合。
她是段曉旭的妻子,也是所有案件的在場目擊者,有著充分的作案機會,今早案發前後更是在他眼前晃了無數次,但這個孕婦從未被人懷疑過。
只是因為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讓她逃過了本該有的嫌疑。
他轉頭就走,推開看護室的門之後,腳步忽的加快。
突然想起一件事。
有點不妙。
他剛剛叫那個女學生去陪孕婦。
她該不會那麼聽話,真的老老實實跟嫌犯呆在一起吧。
「嗨,銘瑾。」
牛爺見他匆匆走過,想說這邊忙著呢過來搭把手,但還不等開口就聽裴銘瑾沉聲質問:「那個女學生呢。」
語氣比平時還嚇人。
剛才是牛毅豪在跟孕婦談話,而現在牛毅豪在外面,那嫌犯呢,誰跟嫌犯呆在一起。
「女學生?你說小寧啊,她應該在陪段曉旭的妻子吧。你知道女人啊我最沒轍了,尤其是……哎!銘瑾你去哪兒?!」
話剛說一半,他突然臉色一變,朝客房區跑。
情況緊急。
牛爺懂他的神情,立刻跟上去。
他一路狂奔到走廊盡頭的房間,一擰門把手,卻沒打開,這門從裡面反鎖了!
剛要敲門,卻聽門裡傳來女人的叫聲,是那個女學生的聲音!
她被嫌犯襲擊了!?
沒有多想,他猛地一腳踹開了門。可憐的木門根本不經踹,鎖頭連著門板一起飛了,他衝進客房,看到兩個女人在沙發旁扭打!
孕婦手上攥著一支灌滿溶液的大針管,無疑是致命的武器,而女學生正在拚命反抗。
他大步上前,一把扭住孕婦的右手,針管從她手上掉落。他輕易的分開兩個女人,一手護住身後的女學生,另一手制住孕婦,也沒克制力道,將她重重推搡到地上。他力道實在太大,孕婦撞到沙發扶手,凄慘的跌在地上,摔得不輕。
「學姐——!」
出乎他意料,驚叫的人居然是他要保護的女學生。
這女人叫聲太刺耳,明明摔的不是她,她卻叫得比誰都大聲。
「你幹什麼啊!她肚子里還懷著孩子呢!」她嗔怨的推了他一把,當然沒推動,白了他一眼,急著跑去扶學姐起來。
他表情頓時陰晴變幻。
這女學生,真是不可理喻!
以他天才的頭腦,也遇到了無法理解的事情,例如現在。
她分明是被嫌犯攻擊,危險至極,結果不但不感激他及時出現施以援手,居然還埋怨他多事?這什麼情況,是他理解能力不夠,還是這女學生腦子進水了?
好心當成驢肝肺。
他用手帕撿起針管,裝進證物袋,瞥見她還在對孕婦噓寒問暖,心情更加古怪了。
有那麼一剎那,他擔心她出事,又因她蠻不講理的責怪而鬱悶生氣。
真可笑。
她只是一個案子的相關人罷了,有必要嗎。
牛毅豪隨後趕到,問明緣由,封芷涵當場認罪。
裴銘瑾這才知道,原來封芷涵並不是要襲擊別人,而是打算自殺,給自己注射毒藥。寧月香阻止她傷害自己,想奪走那個裝著毒藥的針管,這才出現兩個女人扭打的一幕。
雖說針管不像手槍那麼容易走火,但畢竟十分兇險,一個搞不好就會傷到人。牛爺板著臉訓斥了寧月香幾句,關心的那種訓斥,隨後又笑著誇她做得很棒,成功將嫌犯緝拿歸案。
封芷涵被銬起來,默然不語,表情無喜無悲,像是已經認了命。
看她這副樣子,寧月香心中不忍,輕喚道:「學姐,你不是壞人,我雖然無法認同你的作為,但我知道你的溫柔,你只是太愛一個人,愛得不知如何是好。」
封芷涵落寞的望著她:「我有罪,但法官不會判我死刑。月香,為什麼不讓我結束這一切,你要讓我帶著罪惡熬著無止境的絕望嗎,太殘忍了。」
「怎麼會是絕望!」她熱切的急呼,「學姐,我了解你,你也不想曉旭哥死,所以才會引我去浴室,讓我救他!其實你的內心在求救,你希望有人能阻止你。人都會犯錯,如果你覺得自己有罪,那就去償還啊。還清了罪,你還可以重新開始。」
「哪裡還有什麼開始……」
「有的,只要你閉上眼睛就能一定感受到,新的開始正在你體內孕育著啊。」
她的眼神跟她的語言一樣充滿陽光希望,輕柔的撫摸著那平坦的小腹,好像能穿越時間的軌跡感受到新生命的律動,那是一種神奇的力量,即便她還沒有切身體驗過,但不妨礙她去想象。
再厚的陰霾也總有放晴的一天,封芷涵久久的沉默之後,眼神柔和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