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中毒
by易陽。
我和裴靳很快便來到了玉城,這裡和從前相比,繁華了許多,大街小巷一派熱鬧,連人們掛在臉上的表情都是不同的。五年過去了,他們早忘卻了亡國之痛,努力地開始了新的生活。
我想裴靳多少會有些失落,畢竟,他曾是青國的重要將領,經歷過那場壯烈的戰爭。
「你還好吧?」我輕聲問他,他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在路邊買小吃。
「好久沒吃這裡的包子了,你也嘗嘗吧。」他樂呵呵地嘗著包子,沒有任何不悅。「對了,你剛問我什麼還好嗎?」
「沒事了。」我搖了搖頭,裴靳總是懂得放下,所以,他才會這樣快樂,這一點,我真應該好好跟他學學。
「看來玉城發展的不錯,那赤國的皇帝老子沒虧待百姓。」
「你真的不介意青國被滅這件事嗎?」
「說不介意當然是假的,不過最重要的是百姓幸福,你看,從前你來玉城,可曾見過他們臉上洋溢這樣的笑容?」看來,他已經釋懷。
裴靳想在玉城打探親人的消息,但這裡一切早已物是人非,要找尋他們似乎並非易事。幾日下來,我們一無所獲。
這日,我和裴靳上街吃飯,裴靳突然目不轉睛地盯上了不遠處的一個女子,那個女子雖是穿著農家布衣,但面目清秀,明麗動人,自有一番獨特的魅力。
我在裴靳身邊咳嗽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太過分,我不介意他偶爾看看美女,可也不用看得眼珠子都掉下來吧。
不過裴靳似乎對我的咳嗽沒什麼反應,他還不理不顧地徑直向那女子走去。
「裴靳。」我叫他。
那個女子回過頭來,裴靳迎了上去,我也趕緊跟了上去,這裴靳,到底搞什麼飛機。
女子不可思議地看著裴靳,表情從驚恐到懷疑,然後她慢慢走到了裴靳面前,雙眼滿含著淚水,伸手開始摸裴靳的臉,而裴靳,竟完全沒有抗拒。天哪,他怎麼能當著我的面和別的女人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我走了上去,想要問個清楚,卻看見裴靳的眼中也同樣含著淚水。
「八姐。」
「靳兒,真的是你,你沒有死,真的是你?」
原來,是親人重逢,怪不得都是相看淚眼,我為自己剛剛誇張的反應而暗覺好笑。看著裴靳臉上那一絲尋得親人的快樂,我也感動了起來。
我和裴靳隨著這個八姐來到了她城郊的家,屋子雖有些簡陋,但卻乾淨整潔,還有淡淡的茉莉幽香,想必這八姐,也是個持家有道的人。
「八姐,你就住這兒?」裴靳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是啊,嫁給你八姐夫之後,我就住在這兒了,只要開心,哪兒還不都一樣。」八姐溫婉一笑,透著滿滿的幸福。
「從前,你可是家裡最嬌慣的一個,沒想到你……」
「人是會變得嘛,那年赤軍進城,父親帶我們去鄉下避難,我卻執拗著要回去找忘記的珠寶,結果碰上赤軍,連累了保護我的家丁,幸好那時你八姐夫及時出現,救了我,也讓我明白了,生命比什麼都重要,快樂才是人生的無價寶。」我和裴靳靜靜地聽著八姐的故事,有時候經歷過戰爭,也並不一定所有記憶都會變成痛苦。「行了,別光說我,你呢,這位大美人,又是怎麼回事?」八姐突然將目光移向了我,我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她就是易陽啊。」
「原來你就是易陽,你們能夠在一起,真是太好了。」看來八姐對我早有耳聞了,如此想來,裴靳和八姐的感情一定很好。
「對了,八姐,父親和其他姐姐們都還好吧?」
「父親在附近的元安村做村長,很受村民愛戴,他也樂得在田園安享晚年,大姐二姐和六姐都陪著他呢。三姐在附近的池縣,三姐夫現在是那裡的知府;四姐和五姐隨四姐夫五姐夫去了焱城做生意,生活得挺好的。七姐和九妹在麗城,去年九妹成了親,夫家也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妹夫對她也好,她前兩天還寫信來說,每天就像生活在蜜罐里似的。至於十妹……」
「十姐怎麼了?」
「哎,還是改不了貪玩的性格,說什麼要去闖蕩江湖,留下一封信便走了,這都快兩年了,父親也常為她擔憂,好在上個月她來了信,說一切安好,讓我們不要牽挂,你說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讓人不操心。」
「十姐不就是這樣嗎,不用擔心她,她的武功可是我們當中最好的,恐怕不去闖蕩一下江湖,她自己也會覺得對不起一身功夫吧。」
「你啊,就會護著她。」
裴靳的家族,還是個龐大,光是聽他們話這些家常,天都已經黑了,不過裴靳能找到家人,我真的很替他高興。
第二天,裴靳迫不及待地要跟八姐去見父親,我卻因為收到子昱正趕往玉城的消息,而不能和裴靳一起前往。
「子昱可能馬上就要到玉城了,我還是在城中等她比較好。」算算時間,子昱可能很快就要到了,這個時候如果不在玉城等她,到時候錯過就麻煩了。
「那……我先去見見父親,馬上回來,等接到了子昱,再帶你回家見未來公公。」裴靳一臉嬉笑,我本有些歉意,不過有他的體諒,我也就沒那麼擔心了。「雖然現在已經離開了維西,不過,萬事還是要小心,八姐夫會陪你留在城中,我會儘快趕回來的。」他依舊處處替我擔心。
我點了點頭,然後送別了裴靳和八姐。八姐夫憨厚善良,而且功夫很好,有他在身邊,我也很安心。
八姐夫幫我在玉城中心的一家客棧中安頓下來,這樣要等待子昱,也會方便許多,我給她發了簡訊,想著很快便要見到她,心中就莫名地興奮。
中午時分,小二給我送來了飯菜,我想招呼八姐夫過來和我一起吃,小二卻說八姐夫已經吃過飯,出去辦事了,我只好一個人用餐,前幾天都有裴靳陪著,一個人的時候,還真有點孤單呢。
吃著吃著,我突然頭暈目眩起來,手腳無力,連筷子都拿不起來,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模糊。我聽到門「吱啞」一聲開了,走進來一個女人,身形有點像鄔清芳,可我已經來不及去辨別她到底是誰了,我的頭重重地垂到了桌上,再也無力睜開雙眼。
當我略有些知覺的時候,我隱隱覺得自己躺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大床上,但是身體,卻難受不已,胸口悶得喘不過氣,想要睜眼,卻怎麼也睜不開,這是夢嗎,裴靳,我好難受,裴靳。我不斷呼喚著裴靳的名字,彷彿只有這樣,我才有力氣繼續呼吸,繼續活下去。
有人似乎正在為我把脈,有些聲音遠遠的傳來,不知是虛幻還是真實。
「王爺,這位姑娘身中一種叫換神散的劇毒,恐怕沒有解藥,她撐不過今夜。」
「聽著,要是治不好她,你就等著陪葬吧。」那個聲音霸道威嚴,怒意懾人,好熟悉。
「是……是,王爺,小的盡……儘力而為。」
「王爺,我們已經搜遍全城,還沒有找到那女子。」
「一群廢物,繼續給我找,否則你們不用活著回來見我。」
「王爺,這裡畢竟是赤國境地,很多事都不太方便……」
「我管這裡是赤國還是天國,總之,一定要把那女子找出來,把解藥找出來,聽見沒有?」
「是……是。」
「思畢呢,怎麼還沒來,你們是怎麼接人的?」
「思畢先生馬……馬上就到了,還請王爺少安毋躁。」
「滾。」
我想,那是耶律宏曄的聲音吧,可,這是夢吧。我不是應該在玉城等著子昱的嗎?而我現在,又身處何方?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一次呼吸,越來越困難,裴靳,我好想……見你。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布置精緻,卻陌生異常的房間,這是什麼地方?我的身邊,有一位白髮白眉白須的老者,面目慈祥,難道這是天堂?
「姑娘,你終於醒了,讓老父再替你把把脈。」老者似模似樣地替我把脈,這說明-我還活著,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時,一張熟悉的面孔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是耶律宏曄,為什麼是他?此時的他,消瘦了不少,眼中布滿了血絲,憔悴不堪,而那掩飾不住的關切讓我有些意外,我對他來說,早已失去了利用價值,他為何要一次次救我?
「王爺,這位姑娘體內的毒還沒有完全排出,因為此毒毒性極強,我們又沒有解藥,只能用另一種葯去克毒,所以要痊癒,恐怕需要更長的時間。」
「我不在乎需要多少時間,多少金錢,只要能救她便是。」耶律宏曄直視向我,我卻側過了頭,不敢回望,我已經欠他兩次了,生命之人情,我該拿什麼還?
「是,老夫明白。」
「思畢先生,這次,真是有勞您了,願為我來此路途遙遠之地。」
「能為王爺辦事是老夫的榮幸,只望王爺不要忘了答應老夫的事便好。」那老者眼中閃過一陣陰霾,我有些不安,如果耶律宏曄為此再付出什麼,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
「本王心裡有數,你先退下吧。」耶律冷冷的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
「是。」
房間里,只剩下了我和耶律宏曄,我仍感虛弱,更不敢面對此時的耶律宏曄。
「為什麼救我?」我側著頭,發不出太大的聲音,但我知道他聽得真切。
「不為什麼,只是不想你有事罷了。」
「上一次……你的傷怎麼樣了?」
「若有事,我會在這裡嗎?」我知道他無心跟我抬杠,他不過在氣我連一個正眼都未給他。
「謝謝。」我終於轉過了頭,這是基本的禮節,畢竟是我欠他的。
「這兩個字可以減輕你的負擔嗎?」
「我……真的很感激你。」
「不必了,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我要的是讓你留在我身邊。」他的眼中,有某種濃郁的感情,可我害怕,若那是愛,我承受不起。
「為什麼?我對你,不是早就失去利用價值了嗎?你沒必要一次次救我,而且,你知道我不會留在你身邊的。」
「我確實沒有想過對我來說,會有第三種女人出現,不過,你的確是我無法放手的人,若能得到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他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想掙扎,他卻緊抓著不放,他的掌心慢慢變得溫暖,眼中亦是一片溫柔。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愛的,不是你。」
「我不在乎你現在愛的是誰,我只想把你留在身邊,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他是那樣自信,可他不知道,我的愛,是堅定不移,心已完完全全屬於裴靳,即使再過十年百年,我也不會改變這份愛的。
「對不起,你似乎太輕視我的感情了,而且,你也太高估你自己的感情了。」我想他不過是一時熱情,畢竟對他這樣的男人來說,事業遠比愛情來得重要,若能登上他覬覦已久的皇位,他還會那麼在乎我嗎?我慶幸自己愛的,只是平凡的裴靳,否則,我也會像子昱那樣痛苦。
「什麼意思?」
「我想知道,你這次來赤國,到底有什麼目的?」
「為了來找你,不可以嗎?」
「就算是,這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原因吧?」我不相信,對於他來說,我真有如此重要。
「我的確還有其他的目的,那就是找到寶藏,不過對我來說,你和寶藏,是同等重要的。」果然,他另有目的,可是,匕首不是已經被奪回了嗎,他又要如何去找寶藏?頭突然有些痛,看來現在還沒辦法多做思考。
「如果讓你拿我換寶藏,甚至皇位,恐怕你會毫不猶豫吧?」只要他沒有猶豫,我不會有一絲內疚,可是為什麼,我在他的眼裡看到了那樣的遲疑,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他的表情告訴我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過殘忍。
「易陽,不要輕視我對你的感情。」
「對不起,我累了,我想睡了。」這樣的對話,再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果,更不會有任何意義。
我閉上了眼睛,耶律宏曄放開了我的手,然後幫我蓋好了被子,屋子裡安靜了下來,但他些許紊亂的氣息依然在我身邊,從前的他,一直是沉穩冷靜的,如今,他有些不像從前的他了。
「這個時節,維西都城後山已經開出了最美麗的鮮花,我希望明年此時,你能和我共賞那一片山花爛漫,易陽,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我從不會許任何一個女人未來,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耶律的聲音悠悠地傳來,有些期待,有些傷痛,更有些害怕。
我緊緊地閉著眼,咬著唇。對不起,耶律宏曄,我相信你的感情,但我永遠也無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