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船殘骸

葉昕的期望最終變成了現實，第二天果真有人來公司要求雇傭潛水員查找隕星墜落的那片海域。來人出了高價，據他所說，城裡大部分潛水服務公司都被他雇傭了。

來人並沒有說要查找隕鐵或隕石，而只是說查找那片海域內的一切可疑的異物，尤其是金屬。葉昕和我都很好奇他到底想要尋找什麼東西，可惜我們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對方顯然不想說太多，留下傭金便匆匆離開了。

我們用了一上午的時間準備潛水所用的一切設備，下午便駕船出海前往雇傭者指定的地點。

來到目標海域，這裡已經集中了四五家潛水服務公司的船。他們正聚集在一起，接受一個白髮老者和數名男女的指派，查找的範圍在方圓五十海里（約合九十三公里）內。這個範圍似乎不是很大，然而所有公司的潛水員加起來也不超過三十人，這樣計算下來，即使在陸地要將這個範圍搜索個遍，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在情況複雜的海底。

白髮老者給我最深的印象，是他唇邊翹得老高的鬍鬚，以及鼻頭上架著鏡片厚得像啤酒瓶底的眼鏡。他和他的手下顯然都是急性子，見到我們到達，二話沒說，便劃定一塊區域，讓我們開始工作。

說實話，我心裡覺得這情況非常古怪：如果天上真掉下了一些寶貝的話，怎會輪到這個莫名其妙的老頭來尋找呢？只怕從四面八方擁來的人一起跳下海，就能將這片海域填平了。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奇怪，儘管這麼一大群人興師動眾地下海查找，但就是沒有人前來查看究竟。我看到了數條軍艦在遠處游弋，不過他們都沒有靠近，似乎在為我們這群人放哨一般，這讓我心裡不禁產生了許多聯想。

整整一個下午，我們都在海底度過。小胖和阿神直嚷受不了，不過他們也只是嚷嚷而已，以便換來葉昕的幾下瞪眼，讓他們暗自色授魂予一番。

其實最累的不是在承受數倍於地面的壓力下工作，而是海底的發現實在太多，讓我們不斷地上上下下，分外辛苦。

我們發現的都是各種形狀古怪的金屬物，大多呈黑色，小的如指甲，大的與八仙桌有得一拼，但質地很輕。所有東西似乎就像一個龐大物體爆裂后的殘留物一樣，這未免讓所有人興起了諸多的聯想，當然更多的是好奇。只可惜我們從那個白髮老者口中得不到任何解答，只能悶聲發大財，儘快完成工作，以便從其他途徑得到解答。

將近傍晚的時候，其他公司的潛水員陸續收工，而我接替剛剛上來的葉昕，最後一次下水。

小胖和阿神此時都累得直喘氣，連連搖頭，直嚷：「老了……老了……」

「看你們虛成這樣，沒少膩在女朋友身上吧？！」葉昕趁機狠狠地將他們批評了一頓，說完隨即冷笑。

小胖和阿神覺得渾身直冒寒氣，若不是此時著實需要休息，他們一定搶先跳下海。

我下到海底，來到一處此前沒有搜索過的地方。此時由於海底光線已顯暗淡，用肉眼只能看到周圍三四米的範圍，我剛想打開照明設備，忽然覺得前方有一線奇怪的光芒忽閃忽閃地跳著，就像有形的生命一樣。我的心中一緊──對於未知事物，人們總存著異樣的恐懼，尤其是在相對危險的環境里。不過我是個將生死看得很淡的人，小小的緊張過後，便坦然起來。我甚至沒立即打開照明設備，而是向那線跳動的光芒游去。

近了，在一個矮小的珊瑚礁周圍，若干破碎的黑色金屬散落四周，那線亮光來自珊瑚礁的縫隙里。我小心地扒開周圍的海藻，探手將「那線光芒」取出。

那竟是一條幾乎完全透明的項鏈！鏈子簡直就像水做的一樣，充滿液體的流動感，而唯一的墜子也正是光芒的所在。墜子如乒乓球大小，外圍呈六角，中間有一個虛擬的藍色線形圓環，主體顏色也與鏈子不一樣，呈晶白，很像鑽石，不過比鑽石更加晶瑩剔透。

我試圖看清墜子里的古怪，然而運足目力看進去，也只見到一團雲霧，準確地說，是彷佛被無數星團抱在一起運轉的雲霧，讓我的心神莫名其妙地一陣狂震。

我很想把這條項鏈留下來，因為它對我有種莫名的吸引力，當然我懷疑這只是因為它的外表古怪而又漂亮而已。或許說它那巨鑽一般的墜子似存在著非常大的價值，讓我不免興起了貪財的念頭。總之，就是我不太想將它交給那個雇傭我們的白髮老者。

思想鬥爭了好久，我還是嘆了一口氣，將它掛在脖子上。

現在享受一番，上去后立即把它交出去吧！我的心裡有些無奈，然而任何工作都需要與之匹配的專業素質，既然接受雇傭，就必須遵循雇傭原則辦事。

項鏈掛在脖子上，即使隔著潛水服，我依然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感覺。它不涼不熱，但能讓我感覺到它的存在，那感覺是任何其他東西都無法代替的，充滿莫名的喜悅，就彷佛靈魂一下子從壓抑里解放出來了一樣。

項鏈墜子上的那線光芒忽然一閃，我低頭再看，一下子驚呆──整條項鏈竟然不見了，這怎麼可能？！

帶著滿肚子的疑問，我上了海面。從水中出來，我將剛才的事情告訴正在船上休息的三個傢伙，哪知道他們全都不信。

葉昕拍著我的肩膀，嘻嘻一笑，道：「小傢伙，在海底也能做白日夢？你可真行！」

說到這裡，她陡然提高音量，惡狠狠地道：「雖然你缺乏幽默細胞，但也別學那兩個傢伙亂開玩笑，小心我扣你薪水！」

「怎麼又與我們扯上關係了？」小胖和阿神在一旁用無辜的眼神做無聲的抗議。

我呢？只能暗暗撇了撇嘴。其實我早知道結局是這樣，只不過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我是不是太老實了呢？

這一天的工作就這樣結束了，葉昕在計算機上標出我剛才探察過的位置，顯然對於我說那裡有許多金屬碎片，她還是相信的。打撈的工作並非潛水員要做的事情，我們從海底帶上來的不過是一些樣品，大規模的打撈工作自然有人去做。

白髮老者那邊，對於我們的努力給予了肯定，看到潛水員帶上來的幾乎成山的各種金屬碎片，我看到了白髮老者眼眸深處的狂喜之色。

然而，我卻覺得他並沒有得到真正核心的東西，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或許他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這是我的心裡突然產生的想法，理由是基於剛才在海底的神奇經歷，而我撫摸胸口，依稀覺得那條項鏈帶給自己的感覺仍然存在。

由於頗為疲勞，我幾乎一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睡著了，這一晚的夢變得非常奇怪。

無際的星空向各方伸展，星團像精靈一樣在四周飛轉，璀璨的星光，清冷的宇宙。我的腳踏在了銀河系的上方，這是一方黑色的平台，它正在向平面方向鋪延，轉眼間就變得廣闊起來。我開始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奇異的世界，而仰望上方，只見無盡的空無，彷佛能將生命的一切都吞噬進去一樣。

前方的虛空忽然像帘子一樣向兩邊退開，一隻修長的**就像跨過玉階一樣落在了我面前，我的心靈在剎那間受到了巨大的震動。這種美是我從未感受過的，沒有一個詞能夠清楚地形容其中的動人，它簡直已經超越了美的範疇，引起了我的靈魂最強烈的震撼。

又一隻相似的**跨了出來，沒有上身，準確地說，是我無法看到，她彷佛與冰藍的宇宙背景溶在了一起。

「很高興與你見面……」

一個靈逸至極的女聲響自虛空之中，宇宙背景忽然一暗，我看到了**兩邊飄動的銀色長發，而它們的中心正逐漸明亮起來。柔和的白光突然由上方落下，一張絕色無倫，帶著淡淡笑容的臉龐顯露出來，然後是曼妙的軀體……

她穿著一身純黑的寬袖及膝長裙，與那凝脂般的冰肌玉膚形成了強烈的反差，更顯出驚心動魄的美麗。

我的心跳不知加速了多少倍，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臉龐正處於極度充血狀態。

「你……是……是……誰？」我努力了很久，才使自己稍稍平靜了一點，便匆忙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嗎？」女子的臉上顯出了一絲迷茫：「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你有名字嗎？」我又問。

「自然有，我叫星痕。」女子說出名字時，眼眸突然不再迷濛，而變得清明起來。

「為什麼我會來到這裡？」我終於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事實上我的心裡出奇的清楚，我是在自己的夢中，只是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夢。

「是我帶你來的。」星痕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很飄逸，很動人，但我並不喜歡，因為這個笑容里的味道就像一個很老的長輩在看一個小孩子一樣，讓我覺得分外不忿。

「你為什麼要讓我做這種奇怪的夢？」

「因為這是我們溝通的最佳途徑。」

「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星痕重複了這個問題，似乎她還沒想好問題的答案，準確地說，她似乎也不能確定自己應該做什麼。

「或許……」頓了一下，星痕突然改變了語氣，略有些興奮地說道：「帶你參觀一下我的圖書館……」

「你說什麼？」我忽然覺得既古怪又好笑。

星痕卻繼續說下去：「……你將可以分享我的一切。」

「分享？為什麼你要把你所擁有的一切與我分享？」我越發覺得古怪了。

「因為我們的一切已經聯繫在一起了。」星痕的臉上再次顯出了飄逸的笑容，然而此時的飄逸更有種雋永的味道。

我著實愕然了：「你說什麼？！」

星痕的右手在虛空中輕輕一劃，一條項鏈的虛擬形態便呈現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恍然大悟，而後瞬間臉色大變：「你到底是什麼？」

「我嗎？既是星海，也是星痕。」

這是什麼話？我滿頭霧水。

她忽然向我走來，我忍不住想向後退，可是兩條腿卻怎麼也不聽使喚。

她已經走得很近，不，更加近了……近得不能再近了……近到我的身體裡面去了──柔光頓逝，星痕已經溶入了我的身體。當我心裡恐懼起來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腳不由自主地向前跨了一步。

星團的飛舞開始加快，前方的虛空再次退開，我的步伐就像能跨越遙遠的距離一般，一步即邁入了虛空的裂隙之中。

我忍不住慘叫起來。

「啊……」

我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奇怪！什麼也沒發生，我還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被夢中的美女拐走。只是腦海里好像多了一點東西，然而我也說不清楚那些是什麼，彷佛是種溫馨的感覺，又像是一種明悟。

夢，果然是夢。

我下意識地將手探向胸口，竟然摸到了一個墜子。我著實一愣，連忙扯開衣服查看，只見昨天神奇消失的項鏈赫然就掛在我的脖子上，而那個墜子雖然縮小了一圈，但是分明就是原來的形狀。

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呢？我不禁心驚膽顫起來，手忙腳亂地準備摘下項鏈。

最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項鏈忽然又不見了，我摸遍了脖頸和胸口，甚至扯起了表皮，也沒有找到。可當我終於放棄了要將它取下來的打算時，它忽然又出現了。難道它能感應到我的思想？這太可怕了！

由於今天還要工作，我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尋思這個詭異的現象，而且在內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向我暗示，這條項鏈並不會給我帶來傷害，所以我只得暫時按捺下心中的種種疑慮，快速梳洗、吃飯，然後去上班。

一走出門，被陽光兜頭一照，心中的陰翳也似乎消失了大半，我重新拾起自己的鬥志，準備自信滿滿地投入這一天的工作當中。

來到公司，還沒進門，老遠就聽到阿神和小胖在大聲議論，話題是榆林大街上出現了許多眼生的外國人，現在大範圍的氣氛似乎都變得緊張起來。我回想一路走來所看到的情況，的確跟他們所說的一樣，只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直到開工時間到了，我們駕船來到預定海域，才發現周圍多了許多陌生的船，船上的多是老外，一如那個白髮老者一樣，個個都像從某個高級研究院走出來的一樣，顯得很是不凡。

今天與昨天不一樣，還有一艘軍艦出現在了這片海域，而且很明顯是協調各方行動的。我看到了一段時間內，各方都有人登上那艘軍艦，連白髮老者也剛剛從那艘軍艦上下來，不過看他現在滿臉不爽的樣子，大概正在為某件事情懊惱。隨後，他召集各個潛水公司的負責人，更改了搜索的範圍。新的範圍比原先縮小了一大半，而且主要集中在偏東方向，當然也包括部分中心區域。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白髮老者的地盤被人瓜分了，而那些外國人顯然就是前來要求瓜分的人。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要找什麼東西，不過我也不是笨蛋，已經隱約猜出他們所要找的東西必定是隨前天的流星雨一起墜落到這片海域的，而這個發現顯然不能為中國所獨佔，所以才有外國人要求瓜分一事。或者從根本上來說，那次流星雨根本就是人為製造的，往深層次推斷，或許是外太空的某個龐然大物爆炸后碎片墜入大氣層，這才有了流星雨的出現。而那些碎片之中，顯然包含著各國爭相要研究的東西。

不知道我脖子上的項鏈，是不是他們最想要的東西？如果真是那樣，豈非要把我拉去研究院研究？或許還要把我解剖開來，因為那條該死的項鏈就像能夠藏在我身體里一樣，忽隱忽現。想到這裡，我渾身都嚇出了冷汗，連忙暗暗警告自己，千萬不能再提項鏈之事，既然它沒有傷害我，那麼暫且聽之任之吧！

葉昕見我臉色有異，不禁關心地問道：「昨晚著涼了？」

我沒有反應過來。

葉昕立即使用慣用的手段，不客氣地敲了一下我的腦殼：「小子，你聾啦！老姐我問你是不是受涼了，你總得回應一聲吧！我可是很少關心人的。」

我即刻驚醒過來，無奈地白了這個女人一眼。

剛想說話，她卻忽然一揮手，哂笑道：「別說了，看你還能翻動死魚眼，情況應該不嚴重。不過今天給我待在船上做後勤支持，我們下水就行了。」

我雖然覺得她的言行古怪，不過依然為這種特別的關心感到溫馨。葉昕的最可愛之處就在於她的特別，或許在別人眼裡，這是缺乏女人味的表現，然而在我眼裡，卻分外具備一種動人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