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始皇之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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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認為我大秦是以何立國才得以一統天下?」趙高趁熱打鐵繼續問道。
「想我大秦以法治立於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中車府令追隨陛下四十餘年,何有此問哉?」李斯十分不屑地答道。
「那丞相以為始皇帝當立何人為儲君?」
「長公子扶蘇文韜武略,正當此位!」
「那丞相可知長公子扶蘇與皇帝治國方略有何不同?」
「這個,這個,扶蘇主張寬緩治國,懷柔六國貴族,陛下,陛下主張……」李斯突然間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像是自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黑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丞相你不會說,趙高來說。皇帝幾十年來一直堅持大政法治,這也是陛下和丞相數十年心血澆鑄的治國大道!然長公子推行寬緩,勢必會偏離法治大道,如此天下便會大亂,舊六國貴族也可能死灰復燃,一統大秦就會有覆亡之險。唯其如此,擁立二世新帝之根基只有一則:推崇法治,奉行法治!舉凡對法治大道疑慮者,舉凡對陛下反覆辟之長策疑慮者,不能登上二世帝座!」趙高要的就是李斯的這種反應。
「中車府令一介內侍,竟有如此見識?」李斯有些驚訝了。
「趙高怎麼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丞相。想你丞相憑一世功業而得以總領秦政,積功而封通侯,子孫皆尊位厚祿,已是人臣極致。如今丞相禍到臨頭兀不自知,任由一世煌煌功業如落花流水般而去,趙高夫復何言啊!」
「無稽之談,李斯一世奉公守法何來禍端?」
「大勢至明,丞相猶口不由心,悲矣哉!若按皇帝遺詔,皇帝歸天之後必是扶蘇稱帝。扶蘇稱帝,必是蒙恬為相?」趙高嘭嘭叩著案幾道。
「你又何從得知老夫就當不得這個丞相?」
「趙高敢問,其一,丞相與蒙恬,功勞孰大?」
「蒙恬內固國本,外驅胡患,兼平天下,功過老夫多矣。」
「其二,朝野人氣,天下民心,丞相孰與蒙恬?」
「蒙恬家族入秦已過三代,人望厚重,天下更是盡呼蒙公,老夫不如。」
「其三,天賦才具,丞相孰與蒙恬?」
「兵政藝工學諸業,蒙恬兼備,老夫不如。」
「其四,丞相、蒙恬與扶蘇關係誰更好?」
「蒙恬與扶蘇,亦師亦友,老夫不能比。……」李斯有些不耐了。
「以此論之,蒙恬必代丞相總領國政,丞相安得復有丞相之位哉!」
李斯很是默然了許久,這才點了點頭。
「更有甚者,扶蘇即位,丞相非但不能辭官歸田,還有滅族之禍。」
「趙高!豈有此理!」李斯憤然拍案。
「丞相無須氣惱,且聽在下肺腑之言。」趙高深深一躬,殷殷看著李斯痛切言道,「始皇帝陛下千古偉業,然也有暴政之名。如若扶蘇蒙恬當國,為息民怨,必得為始皇帝暴政開脫。這隻替罪羊,會是何人?自然,只能是丞相了。丞相且自思忖:天下皆知,丞相主行郡縣制,開罪於貴族和大秦功臣;李斯主張焚書,開罪於華夏文明;李斯主張坑儒,開罪於天下儒生;而舉凡刑殺大政,丞相莫不預為謀划,可說件件皆是丞相首倡。如此,天下凡恨秦政者,必先恨丞相也。其時,扶蘇蒙恬殺丞相以謝天下,天下臣民必拍手稱快。如此順乎民意之舉,二人何樂而不為之矣!」
「這,這……」李斯聽得膽戰心驚,額頭上更是冷汗直冒。雖然這樣的問題他自己也曾想過,但是卻一直抱著一絲希望,如今趙高一路娓娓道來,有理有據,李斯根本無從反駁。他,最後的一絲希望終於破滅了。
「趙高說的對啊,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即使當時扶蘇不殺,由自己辭官歸田了又有何用?當年呂不韋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人都已經回洛陽封地了不是一樣被始皇帝賜死?」李斯想道。
「只是這趙高今日如此點醒於我,所欲何為啊?內侍結交大臣按律當斬,難道他就不怕?對了,方才他曾說過,要謀自家出路了,難道他是有求於我?對了,扶蘇為帝,蒙恬為相,蒙毅必為廷尉,以趙高的累累罪行,就是殺十次也夠了。原來他是在找活命的機會啊!既然如此,我何不能加以利用呢?說不定就能藉此逃出生天。量他一個內侍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去,老夫且看看這趙高到底想做什麼?」也許是絕境求生的本能激發了李斯的潛力,李斯竟然頭腦活絡了起來,他終於看出了趙高的意圖。李斯的目光不斷閃爍,直到最後完全堅定了起來。
「中車府令不用再繞彎子了,說吧!你想要老夫做什麼?」突然地,李斯主動發問了。
「你我聯手,脅迫皇帝另立遺詔,皇帝歸天後則擁立胡亥為帝。」趙高淡漠地說道。
「甚?甚?脅迫皇帝?另立遺詔?胡亥?二世皇帝?」李斯驚得目瞪口呆。
「吃驚么?難道丞相就如此點器量?如今皇帝病體朝不保夕,只個脅迫有何難處?至於胡亥丞相心裡該當清楚,胡亥為君,必聽丞相之策;如此丞相可長有封侯而世世稱孤,一力撐持帝國而有周公旦之名。難道丞相想要一個和始皇帝一般的帝王么?」趙高揶揄地說道。只是趙高略去了皇帝存有三粒藥丸這個細節,他想的是即使事情敗露也可以拉個墊背的,到時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周公旦,周武王弟,時周成王年幼,借天子禮號令天下,實為人臣之最極致也,至秦八百餘年無人與之比肩,為人臣者莫不嚮往,李斯當然也不例外。趙高解釋得如此清楚,前景又是如此地令人憧憬,李斯徹底地心動了。
「人生一世,不就是想落個萬人敬仰封侯萬代嗎?」李斯如是想著。至此,李斯終於完完全全和趙高走到了一起。他沒有去想以後會怎麼樣,因為他有這個信心能控制這個趙高。
「只是,只是那個秦陽卻如何是好?」李斯有個最後的擔憂。
「丞相無須當心,那份遺詔即使到了九原卻也沒甚用處。」趙高微微一笑。
等到趙高又將那皇帝立詔的細節細敘了一通,李斯也笑了。
「此話當真?」李斯沉聲問道。
「絕無虛言!」趙高拱手而答。
「好!你我同心,共謀大事!」
「正當如此,共謀大事!」
只聽「啪」的一聲,兩雙骯髒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兩人開始秘密籌劃起來……
這日傍晚,皇帝的行營再次啟程了。楊端和接到丞相李斯的指令,要求三日內趕到沙丘宮。楊端和對丞相李斯向來敬重,秦軍歷來的傳統又是令行禁止,於是楊端和毫不猶豫地執行了。
始皇帝嬴政本想就在原地等候秦陽返回,但趙高說道:「荒郊野外,人困馬乏,皇帝病態,實難久撐,速回咸陽,國之幸也。」嬴政一聽,深感有理,又覺得行營每三日都有邸報送達九原,秦陽到得九原必知行營所處,於是允了李斯讓行營再次起行之所奏。
三日後,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夜亥時初刻,皇帝行營終於抵達了沙丘宮(現河北廣宗境內)。這沙丘宮原是趙武靈王趙雍所建的避暑宮殿,秦滅趙后重新整飭成了始皇帝嬴政外出巡狩的專用行宮,自然各種設施一應俱全。
進了行宮的嬴政又拖著羸弱的病體堅持著批了幾份奏摺,到了子時末刻,他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了。三日來,嬴政沒有再吃秦陽的葯,因為他知道按現在的行程要想返回咸陽至少需要半月以上,而且他也沒有確切的把握秦陽就能在八日內返回行營,為此他只有撐,他要把那藥用在最關鍵的時候。三日里,第一粒葯的效力一點點地消退,特別是今日,寒熱病已經兩次發作,又讓嬴政時昏時醒起來。嬴政終於決定再次用藥了。只是這三日里嬴政卻將秦陽千叮萬囑的處置趙高一事莫名其妙地忘了個一乾二淨,趙高照樣活得好好的。倒是那印璽的事嬴政想過,可他左思右想卻怎麼也沒想到一個足以信賴又與趙高李斯沒有關聯的人,於是那印璽就依然像原來一樣被趙高所掌管。
可是當嬴政皇帝打開那個盛放藥丸的錦盒時,他驚呆了,因為那葯已經不翼而飛了,一粒也不剩!
「陛下可是在找這個?」身後一個聲音冷冰冰地傳來。
嬴政一轉身,只見瞪著一雙血紅怪眼的趙高的右手掌心正托著三粒小小的白色之物。
瞬間,嬴政明白了一切。他面無表情地望著趙高,良久良久。
「趙高,你,就不怕九族俱滅嗎?」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沒有了人根的小高子還有九族嗎?陛下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高子也只求活命而已。」趙高狂笑著,他不再敢對視嬴政的眼睛,他只能用肆無忌憚的狂笑來掩飾自己的驚慌。
「小高子,你把葯給我,朕或許還能饒你一命。」嬴政做著最後的努力,他沒有呼叫護衛,因為他知道趙高既然敢如此,必定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可是他並不怕,因為單單一個趙高還不足以威脅到帝國的安危。
「陛下能饒我,可那扶蘇呢?蒙毅呢?他們也能饒我?陛下事已至此,你就認命吧!來,小高子再為你引薦一人。丞相,出來吧……」
頃刻間,帷幔后晃悠悠出來一人,正是李斯。
「臣李斯叩見陛下!」
嬴政一見李斯進來,不由地倒退了兩步。一陣天旋地轉之下,嬴政心頭一股氣血瞬間漫到了喉頭。
「來了,總歸還是來了。秦陽啊,秦陽,嬴政愚魯,不聽足下之言,悔之晚矣!嬴政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以婦人之仁對小人之惡,悔不當初,報應啊報應!沙丘宮啊,沙丘宮,趙雍啊,趙雍,你若泉下有知,該笑朕了吧,朕,嬴政,滅了你趙國基業的死敵就要來陪你了啊,你高興了吧?哈哈……」嬴政皇帝不斷地嘟噥著,狂笑著,聲音由無至有,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直漫入了沉沉的夜空里去……
突然,始皇帝嬴政眼中精光四射地望向了李斯和趙高。
「說吧!爾等所為之何?」嬴政怒吼道。
李斯和趙高見嬴政到了此時還有如此威勢,驚得兩膝一軟,兩人雙雙「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陛下息怒,臣等恭請,恭請陛下立詔自請退位,立,立少皇子胡亥為太子,擇日,擇日登基。」李斯結結巴巴地說道。
「自請退位?胡亥,胡亥登基?你,你們……」
話音未落,始皇帝嬴政再也壓制不住,「噗……」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射而出,緊接著又是一口。
鮮血濺得李斯和趙高滿頭滿臉,更讓二人添了幾分詭異的邪惡。
「爾……等……休……想……」這一句話用盡了嬴政皇帝最後的一絲氣力。
之後,嬴政慢慢地頹然倒下,圓睜著雙眼蘊含著那麼多對這個世界的留戀和那麼多的不甘與憤怒……
他用死亡捍衛了自己最後的尊嚴!
這一刻,是秦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丙寅日黎明。(注)
溘然長逝的始皇帝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攜帶遺詔前往九原的秦陽也並沒有順利完成他的最後遺命,秦陽遭遇的也一樣是一場生與死的考驗。
(筆者按:可以說,始皇帝嬴政的溘然長逝是大秦帝國歷史的一個轉折點,自此以後,秦帝國惡政連連,庶民暴動、貴族復辟一浪高過一浪。三年後,也就是公元前7年,劉邦攻入咸陽,秦滅。一個偉大的帝國就此消失在歷史的漩渦里,引來無數後人的憑弔和哀思。此,誠可嘆也!有詩為證:「閑來憑弔數春秋,閱盡滄桑土一杯。本籍兵爭百戰得,卻同瓦解片時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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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關於秦始皇之死,史學界有「病死」和「謀殺」兩種說法。謀殺說為郭沫若先生首先提出,而謀殺始皇帝的人就是胡亥。在這裡,筆者將始皇帝之死寫成了被李斯和趙高逼宮而氣死,胡亥只是個傀儡而已,這確有杜撰之實。但是小說終歸是小說,還請各位讀者朋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