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真實意
客棧內原本一片沉寂，吳凌風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他這邊瞧了過來。一個十來歲毛頭小孩大叫著說看破倭寇詭計，不免令人驚詫，目光里儘是疑惑。
吳凌風可沒興緻向他們說明。見趙四海三人也是這般神色，便低聲道：「那林興祖說得沒錯，池田信雄是想滅了琉球國，取而代之。但他的目標不是那霸，而是首里！倭寇襲擊海港也好，滯留毛尖島也罷，不過是障眼法，讓人以為他們的目標是那霸！好一條『暗渡陳倉』之計！若我猜得沒錯，只怕此刻首里城已被倭寇團團圍住了！」
趙四海等三人聽了，不由面面相覷，慌了神。這王城首里要是陷落了，必如林興祖所言，琉球國土崩瓦解。池田信雄則乘勢而起，控制整個王國。那麼他們這些滯留在島上的人，只怕個個死無葬身之地。
張淵道：「那怎麼辦？」看著趙四海，指望他能拿個主意。趙四海苦笑道：「還能怎麼辦？逃又逃不了，只能聽天由命了！」金石訓忽道：「小弟，或許你推測有誤。我常聽人說，那霸是首里門戶，欲去首里，必經那霸。倭寇要取首里，只怕真得先攻佔了那霸城，否則後路一斷，難免成為瓮中之鱉。」趙四海點頭贊同道：「金老弟……三弟說的有理。首里與那霸相去不過二十里，若真被倭寇圍困住了，消息只怕早傳過來了！」
趙、金二人所言固然有道理，但吳凌風卻還是堅持己見，道：「定然有另一條去首里的路徑！倭寇若是要攻佔那霸，絕不會只派這些人來！」他停頓了一下，看著趙、金、張三人，道：「現在或許還來得及，咱們馬上去見阮國明阮守正！」
趙四海雖然將信將疑，但見吳凌風一臉正色，倒也不敢確定他的推測錯誤，說道：「此事耽誤不得，我們這就去見阮國明！」站起來正要會賬離開，卻有一人在吳凌風身後低聲說道：「我與你們同去，如何？」
吳凌風愕然，回頭向那人看去，居然是林興祖。他聲音一貫響亮，此番低聲言語，倒讓人聽不出來。
「你與我們同去？」
林興祖點頭道：「適才聽小哥所言，林某人覺得大有道理，真是後生可畏啊！」
吳凌風剛才那一聲大喊，別人見他只是一個小孩，只道他故作聳人之言，並不加以理會。但林興祖見這小孩兒氣質與常人迥異，顧盼之間神采飛揚，不免留上了心。如此，吳凌風與趙四海等人之間的談話，他一一聽在耳里。他能看破池田信雄的用意，也是有見識的人。吳凌風那一番推測，他聽在耳里，只覺絲絲入扣，由不得他不信。
吳凌風一愣，隨即道：「我這一番推測，乃是受林員外你的啟發。林員外高見，豈是吾等小輩能企及的？」
林興祖生平極為自負，眼高於頂，本不會在意一個小孩的評價。但此刻他早已不將吳凌風當作一普通小孩來看待了，聽了這番話，心中甚是歡喜，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容來，道：「雖然如此，也甚是難得！這世間盡多腌臢人物，難得有小哥這樣的俊才！」
他停頓了一下，又道：「古人有言：『肉食者鄙』。眾位此番去見阮國明，只怕他未必肯信。林某人與阮國明有些交情，或許能有幫助。」
吳凌風正想與他結交，正愁沒有辦法呢。現下他願意同去，自然不會拒絕，喜道：「如此甚好！」
當下他們一行六人離開了中華客棧，往港口快步而行。
伊娃緊緊地跟著吳凌風。因為聽不懂他們的話，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著吳凌風凝重的神色，她能猜出來，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可她卻幫不上忙。她在心裡暗暗地下決心，一定要儘快學會漢語，這樣就可以幫助吳凌風了。
阮國明一夜未眠，臨近早上才小憩了一會。衛兵過來報告的時候，他恰好醒過來。聽說吳凌風求見，心裡頗有些詫異，這小孩來幹嘛？可這小孩是吳家的少爺，輕慢不得，當下命人將他請進會客的主艙。
出乎他的意料，除了吳凌風，一起來的人還有五個，趙四海、金石訓、張淵昨天是見過的。另外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一位異國美人。他見過不少美女，便是他夫人，也是琉球出了名的美人。可跟眼前這人一比，便如螢火對上了皓月，一下子失去了光彩。
好不容易才把眼光移開了，最後一人他也是認識的，『小琉球』東海城林家的大少爺林興祖。又是一個得罪不起的人物。他一肚子的疑惑：「他來幹什麼？」
等吳凌風把來意一說，他立時驚出了一聲冷汗。「什麼？倭寇圍攻首里城？」他連連搖頭，「這怎麼可能？那霸未曾失守，倭寇如何圍困得了首里？」
吳凌風沉聲道：「阮大人是否知道有另外的路徑可直接到首里城？」阮國明先是搖了搖頭，林興祖等人方才噓出一口氣，他卻又說道：「倒是還有另一條路……」
林興祖驚道：「在哪裡？」趙四海等人重新又緊張了起來，吳凌風倒是暗暗鬆了口氣，心想這牛皮總算沒有吹破，否則，定讓他們小瞧了。
阮國明道：「不過那條路極為隱蔽，連本地人也大多不知，倭寇怎能知道？況且從那路去首里，要經過幾處懸崖，地勢極為險惡，一個不慎，便會跌落懸崖，死無全屍，倭寇即便知道，怕也未必敢從那路過去。」
吳凌風暗暗搖頭，心道：「兵者，詭道也。若事事都依常理來，如何能出奇制勝？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這池田信雄用兵倒是暗合兵法。」向阮國明說道：「阮大人，你可有那霸、首里的地勢圖？」
阮國明好歹也是那霸守正，其兄阮國正又是琉球大將，怎會沒有地圖？當下命人取來一份，在桌上攤開了。吳凌風有個喜歡，就是喜歡研究地圖，現代的地形圖、政區圖自不必說，那些流傳下來的古代地圖也看過不少。阮國明的這一份地圖，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只瞥了幾眼，就看出了門道。原來那首里城竟然建造在一塊巨石上，三面環山，只有西面這一個缺口，正是往那霸城的通道。
阮國明指著首里城南山地間的一條彎彎曲曲的細線道：「這便是那條小路。」
吳凌風順著他手指方向，一直看到海岸，然後手伸過去，指著那片海灘道：「這地方距那霸港有多遠？」
阮國明道：「不遠，只兩里路，就在那毛尖島對岸！」他一說完，吳凌風、林興祖、趙四海三人登時臉色大變，林興祖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吳凌風嘆道：「原來倭寇滯留毛尖島，並不僅是虛張聲勢，做障眼法！」金石訓、張淵和阮國明這會兒也醒悟了過來，齊聲叫道：「原來他們是在守衛退路！」
這一來所有的脈絡都清晰了。昨日倭寇襲港，不過是虛張聲勢，行那聲東擊西之策。與大食人廝殺，不過是一個偶然的小插曲罷了。首里一旦被困，最近的救兵便是那霸。倭寇退守毛尖島，一則守衛退路，二則監視那霸守軍動向，使之投鼠忌器，不敢輕動。
吳凌風不禁拍案叫絕：「這池田信雄當真了得，這般用兵，委實讓人難以預料！」阮國明不禁瞪了他一眼，話雖然沒錯，可這般說法，不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吳凌風卻絲毫不在意，又道：「難怪這傢伙能猖狂那麼多年，果然有些門道！」
林興祖看了吳凌風很久，忽道：「此番若不是吳小哥兒你看破了這詭計，只怕真讓他得逞了！這一回琉球若是能轉危為安，小哥你可就立了大功！」又向阮國明說道，「看這情形，倭寇必定還未得手，但首里城則定是被困住了。阮大人，接下去怎麼辦，就看你的了！」
阮國明苦笑一聲，道：「我手上只有這百餘老弱水兵，又能有什麼法子？為今之計，只能去見王爺了，看他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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