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倭寇詭計
那人原以為自己出了一個好主意，不禁自鳴得意，不料被林興祖這麼一說，那主意竟似完全行不通。那一句「當真可笑」刺得他又羞又惱，幾欲發作大罵。但他又知那林興祖的身份，實在得罪不起，只能在肚子里暗罵一通，勉強忍下這口氣。
有人問道：「那首里城當真不讓普通百姓進去？」
林興祖鼻孔朝天，哼了一聲，冷笑道：「我林興祖像是隨口亂說的人嗎？」
那人連連賠笑道：「不敢，不敢！林員外一言九鼎，人人都知。」
吳凌風一邊聽著，不禁心道：「這傢伙脾氣倒是挺大！」那首里城不讓普通百姓進去，他先前亦是不知，不禁將信將疑，跟趙四海說了自己心頭的疑惑。
趙四海點頭道：「那首里城便跟咱們大明的紫禁城一樣，閑雜人等是不能隨意出入的。」
吳凌風這才信了，又道：「這些人似乎很畏懼林興祖，他到底是何方神聖？」
趙四海笑了笑，道：「這些人大多有求於他，倒也並非真的怕他。」吳凌風一愣：「有求於他？」趙四海又道：「林興祖一家在正統年間遷到了東蕃，也就是台灣。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甚得南部各部族番人的擁戴，最後竟建起了一座稱『東海』的城池。」
吳凌風剛好也有個開發台灣的主意，卻沒想到讓別人捷足先登了，不免懊惱，道：「那他們林家豈不就成了台灣的土皇帝？」
趙四海搖了搖頭，道：「那倒未必。台灣島上番人部族眾多，彼此攻戰不休，林家也號令不得。他們能在那邊立足，也不過是得了一物之利。」
吳凌風不禁問道：「是什麼？」趙四海還沒說話，金石訓已介面道：「是鹽。那島上各族都是些未開化的蠻人，不懂煮鹽之法。林家有鹽在手，自然讓他們服服帖帖。這台灣大島，物產甚是豐富，各部族用上好的動物皮毛、木材、礦石來交換海鹽，林家再轉手，得利在十倍之上。」
趙四海點頭道：「便是這個道理。這些人之所以不敢得罪林興祖，就是因為番人只跟林家做買賣。其他人想要這島上的土產，須得通過林家。」
吳凌風恍然大悟：「這就是壟斷的好處！」又是一個新鮮字眼，聽得趙四海三人俱是一愣：「壟斷？」吳凌風解釋道：「壟而斷之！林家將進貨出貨的渠道都壟住了，自然斷了他人的財路！」
這一番歪理倒也說得有三分道理，趙四海三人無不心悅誠服，道：「確實如此，壟斷，壟而斷之！」
吳凌風暗中竊笑不已，道：「這林家在台灣築城，大明官府就聽之任之，一點不管么？」
趙四海道：「自洪武年間撤併澎湖巡檢司后，這台灣、澎湖諸島便成了無主之地，哪裡還有官府來管？這些地方，一個個都成了海盜的老巢。雖不及倭寇勢大，但也已侵擾沿海各州府多年了。台灣島上就有十幾伙叫的上號的海盜！」
吳凌風心中一喜，明廷放任不管，那他今後在台灣行事自可方便許多。至於林家、島番和海盜，自有法子來對付。
飯菜早端上來了，他們四兄弟自個兒邊吃邊說，那邊的交談就沒聽見了。這時林興祖的聲音再次響起，將眾人的話都打斷了：「總之，以林某人之見，大伙兒的性命，這一回都得交給老天來處置了。」
「倭寇滯留毛尖島，必有所圖。我想了很久，覺得有三種可能。其一，是報獨眼小林被殺之仇；其二，再次襲港，搶奪財貨；其三，攻佔那霸。」
「倭寇生性冷酷，報仇一說最不可信，去之。」
「昨日襲港，倭寇奪取財貨何止千萬。若是再為財貨而襲港，也不可信，去之。」
說到這兒，林興祖就不說話了，眼睛望著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
吳凌風原以為他不過是故作驚人之語，聳人聽聞罷了。聽他後面的言語說得在情在理，頗有見地，自不免驚訝。
見林興祖沉吟不語，就有人忍耐不住了，說道：「那麼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理由了。這倭寇為何要攻佔那霸呢？若是為了劫財，昨日那一回就足夠他們滿載而歸了。再說了，就憑那三百個倭寇，真能攻下這那霸城？」
有人一拍大腿，叫道：「是了，他們定是在等援兵！援兵一到，立時就會殺過來！」
林興祖忽道：「是了，我明白了，池田信雄是想滅亡了琉球國！」猛地站了起來，像是中了邪似的，神情激動，道，「一年前池田信雄大舉進犯琉球，幾千個倭寇從奇界島出發，一路勢如破竹。若不是大明派出援兵來救，只怕琉球當時就亡國了。這一回……這一回只怕是池田信雄的陰謀。那霸是首里的門戶，一旦陷落，王城頓失屏障，不攻自破。而王城首里一旦不保，琉球國必定土崩瓦解。那時，池田信雄便可取而代之。」
瞬息之間，客棧內鴉雀無聲，眾人面面相覷，都被林興祖的言語驚呆了。便是連吳凌風也呆了好半晌，回過神來后，心道：「確有可能，確有可能！」連帶著對林興祖大為改觀：「這是個人才，人才！」
他在心裡將林興祖的話回味、推敲了一番，大致上都能同意，只是幾個細節上還有疑問。其一，倭寇若是真以攻佔那霸城為目標的，昨日為何要大肆搶劫財貨，並和大食人搏殺，直接攻城不就得了。其二，倭寇滯留毛尖島，真是在等待援兵嗎？倭寇有後援，那霸也可召來救兵，攻佔那霸，絕非易事。倭寇向來是逢村搶劫，逢城繞路，真會強攻那霸么？
思前慮后，吳凌風總覺得倭寇並沒有鐵了心要攻佔那霸城。池田信雄要滅亡琉球，取而代之，那是可以肯定的。但他手下兵卒有限，而攻城之舉最耗兵員，他豈能作出這等不智之舉？
倭寇滯留毛尖島，必然另有所圖！
吳凌風腦中忽然靈光一現：「首里，對了，是首里城！倭寇的目標不是那霸，而是王城首里！」不禁叫道：「我終於知道倭寇的詭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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