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山窮水盡（上）
具那志父子倆領著千餘潰兵走在御道上。這一路上，父子倆還一門心思地在揣測倭寇的用意。縱虎歸山？這可不像是倭寇的作風啊！這些野蠻人，嗜血好殺，無論是對敵人，還是普通的百姓，向來都是趕盡殺絕，絕不可能心慈手軟的。
一定有陰謀！
千餘人走在空蕩蕩的御道上，凌亂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擾得具那志心神不寧。這條御道，連接著中山門和外廷，往日里守衛森嚴，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可現在卻連一個侍衛也沒瞧見，很顯然，他們要麼被倭寇們砍了，要麼就是落荒而逃了。
空蕩蕩的御道，一眼望不到盡頭。空蕩蕩……空蕩蕩……
「空蕩蕩！」猛然間，具那志醒悟了過來。原來倭寇打的是這樣的主意：把自己這千餘人馬放出來，或者說是趕出來，為的就是清空內廷。因為倭寇們雖然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潰自己的人馬，但要想完全殲滅，沒有一天半天的工夫是辦不到的。
但此刻的倭寇，哪有餘力來做這事？城外尚方的援兵轉瞬即至，那可是打敗悍將獨眼小林的強軍，跟這首里城的守軍可完全不一樣。若是被他們趕上，內外夾擊，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為今之計，就是儘快抓到琉球國王尚真，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樣尚方就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了。
田中榮或許不及太湖水盜楊易那麼詭計多端，可也不是有勇無謀之輩。若是任憑這千餘潰兵四散逃竄，躲進這外廷各處宅院，己方人馬地形不熟，未免是心頭之患。索性堵住其他方向路徑，將他們趕出城去。如此一來，內廷、外廷守衛為之一空，己方行事也就方便多了。
但千餘潰兵逃到木曳門外，整合起來仍然是一支不弱的兵力，任他們留在首里城而不加理會的話，恐怕會成為心腹之患。畢竟守衛中山門的只有三百名士卒。渡邊三郎又不中用，若是被他們攻佔了中山門，將尚方的人馬引進來，就萬事休矣。
田中榮算無遺策，命麾下另一員大將武藤信領三百名勁卒追擊。武藤信頗有些小聰明，並不急著追趕。他知道自己這三百人擊潰琉球兵容易，殲滅他們則困難多了。而田中榮的命令，是殺光木曳門外所有的琉球人。可此刻的琉球兵猶如驚弓之鳥，絕不敢接戰。武藤新若是這樣子率兵衝殺過去，琉球人定然望風逃竄。木曳門外數百上千間宅院，到處都是藏身的地方。到了那時候，因為地形不熟悉，吃虧的恐怕就是倭寇自己了。
武藤信自然不會這樣做。中山門不是還有三百人么？渡邊三郎雖然不中用，但他手下的三百個士卒卻不膿包，加上自己的手下，前後夾擊，要對付這些琉球兵，還不是小菜一碟！
武藤信為自己的計謀而沾沾自喜，命手下們熄滅火把，遠遠地跟在琉球兵後面。他們動作輕巧，又在黑夜之中，琉球兵毫無察覺。偶爾有琉球兵看到身後遠遠地有些黑影晃動，都以為是其他的潰兵前來會合，都不以為意。
「援兵馬上就到了，大伙兒再堅持一會！援兵一到，咱們裡應外合，定能將這些倭寇殺光！」
這一回喊話的不是趙四海，而是金石訓。他先用漢語喊，麟術暴用琉球土語轉述后，他又接著用倭語喊。這些年來海外經商，跟各國商人打交道，不知不覺地，竟然學會了好幾國的語言，倭語就是其中的一種。
他用倭語來喊這句話，是為了打擊倭寇的士氣，好減輕一下己方的壓力。可他也知道這如意算盤，未必真能打響了。
參與圍攻的倭寇聽清楚了這話，終於明白了這些琉球兵為什麼一下子敢拼敢殺了，就像被灌了雞血一樣。可正如金石訓所預料的，倭寇們並不相信。援兵？援兵還在城外呢！現在城門緊閉，城樓上守衛的又都是自己人，城外的人哪裡能進來？
倭寇的攻勢並沒有減弱。反而是琉球兵，在猛烈的攻勢之下，勇氣在一點一點地喪失，體力在一絲一絲地耗損。儘管有麟術暴在士卒們身後不斷地鼓氣，碰到危險的時候，還親自上前廝殺以堵住缺口。
可圈外的倭寇終究要比琉球兵兇悍，兵器上又佔盡了優勢，這防禦的圈子怕是守不住了。趙四海、金石訓、張淵握緊了刀子，經過這一陣的休憩，他們恢復了體力，只等著防禦圈一破，憑著自身的藝業，殺出一條血路來。
城樓上都是倭寇，這一條是死路。那麼只能往裡面跑了。趙四海吸一口氣，朝金石訓、張淵瞥了一眼，喝道：「衝過去！」
他們身前的琉球兵都倒在了地上。倭寇們從這一道口子湧進來。陣線完全崩潰了。麟術暴怒喝一聲，抄起自己慣用的長槍，橫掃過去，兩名倭寇別擊中，倒在了地上。麟術暴大步上前，跟在趙金張三人後面。他或許沒有大智慧，小聰明還是不缺的。知道這三個天朝人武藝出眾，跟緊了他們，或許能逃過這一劫也說不定。
因為休憩了一陣，趙金張三人有了充沛的體力，三把倭刀連砍帶劈，刀下無一合之將，霎時間便讓他們衝出了十幾丈。三人如此豪勇，倭寇們固然有些膽寒，但同時兇悍之氣也被激發了出來，數十人一齊不要命地衝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了。登時，趙金張三人向前突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麟術暴跟在三人身後，自然也被倭寇重點關照。他武藝遠遜於趙金張三人，若不是那根長槍在兵器上佔了些許便宜，又有趙四海在一邊的照料，只怕早沒命了。
可縱然如此，陷入重圍之中的四人，固然驍勇善戰，若沒有援助，最後總難免力竭而亡。
趙四海抬頭看了看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眼看著黎明就要來臨了。「快日出了！」他嘆了口氣，苦笑道，「只怕我是看不到了！」
可就在這時，那些潰散的琉球兵忽然大叫起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顯得極為亢奮。緊接著倭寇的陣型居然也開始亂了，有不少已經開始往城樓方向退了。
「發生什麼事情了？」趙金張三人面面相覷，因為聽不懂琉球土語，根本就不知道琉球兵在喊什麼。
「援兵到了！」麟術暴忽然叫道，「援兵真的到了！」
援兵！趙金張三人又驚又喜，回頭向城門方向望去。雖然有很多倭寇往城樓那邊退回去了，但城門上下並沒有異常，城樓上也沒有交戰，顯然尚方的援兵並沒有攻城的舉動。
麟術暴又道：「不是城外，是城內！」
城內？趙金張三人俱是一愣：城內還有能戰之兵么？只見麟術暴一邊揮槍格擋倭刀，一邊繼續說道：「一定是具那志大人的兵馬！」
倭寇漸漸往後退縮，趙金張三人自不敢追擊，只是各自纏住一名倭寇，三兩回合后便將其砍殺了。具那志？具那志又是誰？對於趙金張三人而言，琉球武將之首的具那志，並不及阮國正那麼出名，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倭寇既然已經破城了，具那志便以為負責守城的大將麟術暴早就戰死了。誰知來到了中山門，才發現城門的戰鬥一直延續到現在。城樓固然被倭寇佔領了，但琉球兵的抵抗並沒有完全停止。見到如此情形，具那志不由大喜，重新奪取城樓並非難事。
具那志父子趕來中山門，本是為了出城投奔尚方，並無救援麟術暴這一隊守城人馬的意思。因為他們壓根就沒想到過還有人能活下來。如今這城門附近不僅還有自己人活著，並且人數還不少，再想想那麟術暴或許也沒死。己方這千餘人殺過去，麟術暴則乘機率人殺過來，前後夾擊，定能大敗倭寇，將城樓奪回來。
趙金張三人原本打算往城裡逃的，但具那志父子的千餘人馬如潮水一般涌過來，根本就沒辦法往前面走了，只好隨著人流往城門沖。倭寇則節節敗退，眼看著就要接近城樓了。
這並非具那志的兵馬悍勇，也不僅僅只是因為人多，是倭寇人數的五倍。而是因為倭寇缺乏能夠指揮的頭領。渡邊三郎雖然膿包，但畢竟是田中榮定下來的頭目，是一個正牌的「校尉」，能夠統一號令這三百名倭寇。可他已經被李文浩殺了。先前順風順水的混戰，有沒有這個人無關緊要，可現在則不一樣，敵人的兵力可是己方的五倍。
這仗該怎麼打？倭寇們的心裡都沒有底，恐懼油然而生。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