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若得君心似我心
「盧堂主,以後有什麼不滿可以當著我的面說,沒必要如此小心。」夏傾鸞語氣平淡,目光遙遙望向閣外的雨景,彷彿剛才二人所說的並非自己。
盧瀚海的厭惡之意毫無掩飾:「你都聽見了?那正好,我也不必多說,你若願意為破月閣效力,盧某別無二話。但你若存有任何非分之想,紅弦姑娘,我勸你不要自尋死路。」
這句話後幾個字咬得格外清楚,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夏傾鸞只作不聞,依舊倚著欄杆聽外面雨落悲涼。
女人於他不過是芻狗而已嗎?自己也定然不會例外。可笑,居然還胡亂去猜測他的用意,再溫柔的目光,再信任的舉動,都不過是他為了手握乾坤傲視六合的逢場作戲而已,說到底,這江湖風雨飄搖中又能有幾人可信?恐怕,連自己都信不得。
抬起頭,一聲輕嘆。
果然,無論到什麼時候,這種剪不斷的碎雨都讓人忍不住心煩意亂。
寬敞的石台上,白色與藏青色兩道身影忽而交錯,忽而糾纏,隱約中可聞金屬相撞的鏗鳴聲。
夏傾鸞收緊龍弦,故意賣了個破綻,沈禹卿緊步跟上,明知是誘敵之計依舊迎頭而去。他有信心,對方是紅弦的話,不足七分力便可輕易攻破。
果然,細長的龍弦儘管擋住了沈禹卿的刀,卻在強大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壓得夏傾鸞連連後退,眼見刀鋒就要見血而歸。
一聲脆響,飛來的酒杯硬是將沈禹卿的刀打偏了幾分,斜斜擦著夏傾鸞左肩而過,一縷雲鬢飄然於地。
「切磋而已,不必如此凌厲。」
二樓閣台上懶散坐著的男人目光輕盪,手中沒了酒杯似乎覺得有些空落。
盧瀚海嘴角輕揚,頗為不屑:「閣主,閣內子弟歷來演武從沒有點到為止的規矩,若是傷了也只能怪自己太弱。」
刀劍無眼,若面對的是仇人敵人,誰又會每每相助呢?
「再來。」夏傾鸞咬咬牙,又拉開了龍弦。
韋墨焰重重放下酒壺,巨大的響聲讓每個人心頭一顫:「夠了,實力不濟,再比上十局也不過是輸。脾氣再硬能硬得過敵人的刀兵嗎?」
見夏傾鸞低著頭,韋墨焰知道她心有不甘。
其實就算武功再差又如何,能殺的仇人這十幾年差不多都殺光了,殺不了的,不是還有自己嗎?既然已經選擇了站在一起,何必又如此疏離。
「傾鸞。」
聽得呼喚,夏傾鸞只好收起龍弦,腳步輕移間,素白的身影已經躍上閣台,立於韋墨焰身側。
傾鸞。
整個破月閣或者整個江湖之上,能這麼稱呼她的只有韋墨焰一人,其他人只能叫她紅弦。而他對其他人均是直呼其名,至多是帶點客氣稱一聲江湖名號,就連出自同一師門且自幼指腹為婚的紫袖堂主也不過叫一聲紫袖罷了。
「恃寵而驕。」沈禹卿一聲冷笑,刀光炫耀般劃過。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所有石台周圍的子弟聽得分明,一時間不少人都低頭竊笑議論。
閣上的二人自然也聽得到。
兩道如炬的目光盯在沈禹卿身上,瞬間便如同重重山巒重壓,沈禹卿不禁白了臉色,剛才似乎自己說得太過了。
「算了,」夏傾鸞不動聲色地按住韋墨焰緊握的拳頭,淡淡搖頭:「與他無尤,是我技不如人。」
若與尋常人相比,夏傾鸞或許算是高手,但若放眼整個江湖與破月閣所面對的敵人,能輕而易舉將她斬於刃下的高手數不勝數,她還太弱,就連對戰副堂主中武功最差的沈禹卿也已經是九戰九敗的結果。
想要報仇,想要有資格為他守衛死門,她就必須變強。
「紫袖堂主。」夏傾鸞忽然轉身,對著一襲堇衣的紫微堂堂主雙手抱拳,甚為恭敬:「紅弦有一不情之請。」
「不必如此拘禮,紅弦姑娘有何事儘管開口。」堇衣女子微微頜首,言語間溫婉不失大家風範,完全看不出這就是令人談之色變的破月閣第一女將,號稱從未失手的江湖第一殺手,紫袖。
「夏傾鸞想請紫袖堂主教授武功。」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眾所周知紅弦乃是月老唯一弟子,江湖的規矩是終生只得一位師傅,也就是說這一輩子,她紅弦也只能自行摸索武學之道,不可再拜他人為師。如今她想要請人教授武功便等同於邀師,可閣主韋墨焰與堂主紫袖均師從無涯老人,無涯老人一生只得一徒便是紫袖,韋墨焰也則是身為無涯老人孫兒才有資格得其衣缽,如此一來,紫袖於紅弦的身份既不是同門,亦不是師父,可謂不倫不類。
況且,無涯老人功高難測,其功夫從不傳外人,紫袖也是憑藉韋家指腹為婚的兒媳的身份才成為了無涯老人的唯一弟子,怎是一個外人一句話便可隨意教授的?
雖然知道夏傾鸞與閣主關係非同一般,但事關師門,紫袖也不敢輕易決定,只好向韋墨焰望去。
「怎麼突然想起這事?」韋墨焰起身站到紫袖身邊,兩人一樣利落的氣息讓夏傾鸞不禁神色一滯。
龍自是氣宇軒昂,風華絕代,鳳又何嘗不是紅顏驚世,如詩如畫?
自己唯一能得人稱讚的便是傳自母親的傾城之貌,而這副皮囊比之紫袖並無任何突出之處,只能說兩人各有風姿,難話高低。但若論上身份氣質,一個是生在武林世家,陪伴了韋墨焰十餘載的名門之後,一個是抄家后流落市井摸爬滾打過來的庸脂俗粉,與紫袖的差距恐怕此生難及。
夏傾鸞並不是習慣了自卑,只是面對紫袖,她真的找不到任何優越感。
也只有紫袖這樣文武雙全而又翩然若仙的女子,才配得上號稱天絕公子的他。
「傾鸞?」韋墨焰皺著眉,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而發愣。
夏傾鸞回過神,略有些慌亂,但很快便恢復了平素的冷靜。
「沒什麼特別原因,要報仇,自然要變強,仇人與我之間必定有一人要死。」
「報仇的事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何必如此心急?就算你敵不過,不是還有我么。」韋墨焰見她依舊堅持,只得一聲無奈輕嘆。
「紫袖身子虛,不便勞累,由我來教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