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驚變
晴嵐的心情就像大海一樣,開心的時候浪一浪,不開心的時候...
不開心的時候,拍死在沙灘上。
海景很美,但不能天天看,就跟看美人一樣,看的多了會審美疲勞。
而且船上的生活十分枯燥,晴嵐每天不是抱著痰盂就是抱著魚竿兒,人還在,心思卻早不知哪兒去了。
七月的海風熱中帶著咸腥,兩個歡快的孩子都被吹成了鹹魚色,當然,船上的人聞起來都跟鹹魚沒差。
「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分別?」不顧別人的勸阻,晴嵐堅持的撈起鍋中的螃蟹。
「有區別,」十三半路夾住了晴嵐的筷子,「鹹魚不會拉肚子,但你會。」
晴嵐何止是拉肚子,她暈船暈的厲害,吃啥吐啥。
於是她悲催的看著十三將螃蟹分食掉了。
平安地度過了中元節,瓊州號在廣州短暫的停留過後繼續北上,晴嵐想著,這一路怎麼也會遇上點兒「風波」吧?
比如現在,距離琉球越來越近,那些被大順水師打跑的荷蘭人,倭寇和海盜們,別害羞,都出來亮個相吧~!
然而......
「王妃,快看!前頭好像是趙大人的船!」意嬋是見證過趙戟和潘四娘愛情歷程的人,她理想中的夫君也是趙戟這樣的,所以...所以晴嵐沒告訴這妮子趙戟納了一個妾,潘四娘給做主納的。
「我生不了了孩兒,總不能讓趙家絕了嗣。」潘四娘不是生不了,而是趙戟不讓她生。潘四娘年紀大了,兩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趙戟不敢冒這個險。
當然,也許是上了歲數的緣故,趙戟很喜歡孩子,給瀠泓姐弟仨帶了不少玩具和吃食。
「這是你四姨奶給你們準備的~」趙戟愈發黑瘦,笑起來滿臉的大寬褶子。
「謝謝四爺爺,謝謝四奶奶~!」兩個孩子奶聲奶氣的道謝,但在瀠泓看來,自己明明是非常鄭重。
「嘿嘿...」趙戟抱起李繁燦,對晴嵐道:「這小子挺沉手啊!」
能不沉么,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絲毫沒有暈船的跡象。說來也怪,這三個孩子...好像都不暈船。
晴嵐臉色不太好,勉強的跟趙戟說了幾句就回屋了,孩子們是不暈船,可她暈啊!
況且,晴嵐躺在床上暗暗鬆了口氣,有趙戟護航,瓊州號到江浙一帶之前,應該會無虞吧?
沒想到這一路上的護航船跟接力賽似的,在趙戟出現后不久,裴卿之親自帶人來護送。晴嵐沒有見到他人,只知道裴家的江南號一直跟在瓊州號的屁股後面。而瓊州號剛到江浙的附近的海域,戚繼光又率部乘齊魯號來接應了。
要不要搞得這麼隆重?回京而已,又不是...(去送死?)
一直將瓊州號送至內海灣,戚繼光等人才依依不捨的迴轉。(你那隻眼看到人家依依不捨啦?)
晴嵐在最初的驚訝過後,首次承認自己確實是狹隘了,「總是將人往壞處想。(十三語)」
「王妃,」沈嬤嬤一語道出晴嵐心中的疑慮,「眾位大人敬佩王爺。」
換言之,大家都認為端王夫婦此去京城是凶多吉少。
「只敬佩王爺嗎?」晴嵐故意打岔。
「呃...也敬佩王妃。」沈嬤嬤這話說的一點兒也不走心。
「嬤嬤,」自打上船以後,晴嵐經常整宿整宿的失眠,頭髮都愁掉了許多。「你說......,皇兄會派誰來接咱們?」語氣陡然一轉,晴嵐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辣么悲觀。
沈嬤嬤敢拿昨日撈上來的那隻十多斤的螃蟹打賭,剛才王妃想說的肯定不是這個。
「肅王?」沈嬤嬤隨口胡謅的,她心裡想的是:剛才王妃到底想跟我說啥?
「怎麼可能~!」晴嵐無力的趴在船舷上,天津港已是近在眼前。
「林世子?」當初一聽說朱元堇生了個女娃兒,向來無肉不食的沈嬤嬤硬是齋戒了一個月,一個月啊!當時沈嬤嬤那個臉色...黃的跟香蕉似的。
「我覺得有可能是小寶。」禮官嘛,而且皇上也知道小寶跟自家的關係。
說起小寶,一旁的意嬋忽然插嘴道:「王妃,聽說曲先生專門為孩童寫了一部話本子?」大家都覺得稀罕,大順還沒有專門給小孩兒寫話本的呢。
「嗯,」晴嵐肯定的點頭,自打婉盈生了孩子,母愛日益泛濫...「下個月給你們一人放一天假,去戲院給婉盈捧場!」
「耶~!」丫鬟們高興的直拍手叫好,如今在京城,婉盈的戲園子是所有年輕人約會的必選地之一。晴嵐還慫恿婉盈去找朱元芳,讓他給設計個照相機攝像機之類的,可惜朱元芳實在是太忙了。
用朱國公夫人的話來形容就是:忙的都沒工夫要孩子。所以目前朱家仍是只有一個哥兒,也幸虧還有一個哥兒,否則兩位朱夫人非瘋了不可。
大家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京城的親人和朋友,恨不得立馬插翅飛回家。
不過...歡樂祥和的氣氛僅僅持續到抵達天津港的瞬間,一看到人群中打頭的那位,晴嵐的好心情戛然而止。
怎麼會是他?
真特么晦氣!
來迎接端王一行回京的不是別人,而是現任沐恩候張鍇——哥斯拉版的肥蛆。
誰派他來的?這是打算噁心誰呢?
「臣~恭迎端王殿下,舒大人~!」張鍇坐在超大號的輪椅中彎腰行禮,像奧地利作家弗蘭茲·卡夫卡寫的《變形記》中的男主角變形后的樣子——一隻巨大的甲蟲。晴嵐一眼就認出這輛輪椅出自自家的車行,定製版。
誰賣給他的?站出來,姐要給你換個工種!
十三陰沉著臉不說話,舒晴嵐眯了眯眼,忍著心中不斷翻湧的厭惡,再一次握緊袖中的火統。
「王爺,舒大人~」張鍇抬起那張碩大的餅臉,還是帶黑芝麻的那種,不懷好意的沖二人笑道:「肅王殿下,哦不,攝政王在宮中等著二位呢~!」
「你說什麼?」攝政王?大順何時出過攝政王!
張鍇被十三凌厲的眼神和氣勢駭得背後一寒,眼神飄忽,嘴裡也打了個禿嚕,「王,王爺,這攝政王也不是下官封的,是皇上...」緩了緩神,張鍇狀似惋惜,「說起來...端王殿下您才是皇上的親弟弟,這攝政王位置怎麼著也輪不到肅王啊。嘖嘖嘖嘖...」
找抽。
晴嵐鑒定完畢,迅速起手,只聽——
「嘭!」
張鍇不可思議的睜大眼,低頭向自己凸起的油肚腩,「你,你...」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迎接的眾官員頓時嚇得身子一矮,舒大人好大的脾氣,一言不合就開槍!
「沐恩候張鍇意圖刺殺皇室宗親,被本官察覺,先發制人。」舒晴嵐臉不紅氣不喘,嘴皮子一張一合就給張鍇定下罪名。
「殺人啦,殺人啦~~~!」也不知是誰在人群中煽動,登時,碼頭上圍觀的人群混亂起來。
不待晴嵐吹涼火統燃起的煙氣,「嘭嘭嘭!」十三抽出火統連開三槍,全都打在張鍇的胸口,確保他死的透透的。
呃...
晴嵐遺憾的搖了搖頭。
十三挑挑眉,「怎麼?」
「我原本還想讓他多上疼一會兒的。」就這麼死了...太便宜他了!
十三一本正經的看著媳婦兒,「咱們趕時間。」
好吧,晴嵐竟無言以對。
馬車都是現成的,從船上運下來就能走,經過剛才那一番「下馬威」,這會兒碼頭鮮有的清凈下來。
一路無話,馬車從東城門入北城門出,順暢無比。
誰知剛出天津城,一隊兵馬急急行來攔在了車前,打頭的是岑參將,岑氏的親大哥。
岑參將利落的下馬行禮,神情肅穆,「王爺,王妃,末將來遲,望王爺王妃贖罪。」
十三和晴嵐對視一眼,這才是皇上派來接我們的人吧?「無礙。」
岑參將請完罪不敢耽擱,「請王爺王妃換馬,皇上召二位火速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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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速到底有多快,晴嵐沒測量過,但她知道火速有多疼,尾椎骨和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
城門關著,聽岑參將說,這已經是關閉城門的第四日了。
京城的守備增加了一倍不止,到處都能看到巡邏的兵丁,裝備精良。街上的行人極少,大部分鋪面也關了。
晴嵐和十三一人一騎,至於後頭的行李和孩子們,則由李順和沈嬤嬤先護送回王府。
雖然不知道皇上到底出了什麼事,但從京城嚴密的布防就不難看出...皇上可能...情勢不容樂觀。
勤政殿被禁衛軍圍的水泄不通,十三眉頭緊鎖,晴嵐腦洞大開。
刺殺?沒聽說過皇上有什麼風流情史啊...
遇襲?沒聽說過皇上帶武將們去狩獵啊...
重病?沒聽說皇上舊疾複發不能上朝啊...
你看,皇上這不是還好好的坐在那兒批閱奏摺嗎!
等等,皇上和肅王在勤政殿里有商有量的批閱奏摺?怎麼看怎麼怪異呢!
「你是誰?」
十三邁進勤政殿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安也沒有行禮,上來就是一句兇巴巴的質疑,讓晴嵐心臟失跳了半拍兒。
這是什麼情況?
「十三...」最先站起來的是肅王,他看了晴嵐一眼,似乎有什麼顧慮。
「你到底是誰?」十三不理李德旻,上前一把抓住了皇上的手腕,氣勢高下立見。
晴嵐死死的盯著身穿黃袍的這位,實在是看不出...他哪裡不像皇上。
皇上和肅王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嘆了一句,肅王沖皇上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情況?
「跟我來。」肅王說完這話,走到羅漢床的一側打開了兩扇書櫥,拉開背板,後面露出一個空間。
十三愣怔了一下,看了晴嵐一眼,這才不情願的放開皇帝的手,跟著李德旻走進密室。
晴嵐略一踟躕,沒敢看皇上的臉色,緊緊跟在十三身後。
空間不大,只能側著身過,有點兒類似保溫的火牆。三人轉轉悠悠的出了勤政殿,來到一個類似地道的入口。
晴嵐不禁想到:那些整日在故宮裡做研究的各位專家學者們,你們來過這地方嗎?
比起秦三那日走的地道,晴嵐走的這一段地道是既平整又乾淨,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時不時的有小風吹過,吹得人頭皮發麻。
兄弟二人都沒有開口的打算,晴嵐只好咽下一肚子十萬個為什麼。
到了上次秦三來過的小院兒,晴嵐一眼就瞅見了端著食盒的皇後娘娘朱元容。
朱元容面色憔悴,像是很久沒有睡過覺的樣子,眼圈和眼袋都發青,唇色快淡的找不見了。晴嵐知道,這是長期熬夜造成的貧血。
李德旻沖朱元容點了點頭,一副相當熟稔的樣子,這讓晴嵐再度炸開猜想。難道朱元容跟肅王暗中勾結,意圖...?
不,不會的,朱元容不是那樣的人!
朱元容將食盒放在廊下,回身打開了屋門,示意他們進屋,整個過程都沒有一個人出聲,好像一出啞劇。
進了屋,晴嵐嗅到濃烈的酸苦味兒,不由得掩飾著擦了擦鼻子。
「皇兄!」
十三也一嗓子差點兒把晴嵐嚇尿,不止是因為此地太安靜了,皇上?這裡有一個,那勤政殿里那位...
晴嵐再看向李德旻的眼神就充滿了防備。他想幹什麼?他幹了什麼!
「皇兄...」十三聲音哽咽著上前,幾乎撲在了床上。這叫晴嵐更加失措,怎麼了?
晴嵐慢慢移到床邊,移到十三那高大的身軀遮擋不到視線的位置。
卧槽,這是什麼情況?
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人。
但人臉的部位卻肨的厲害,不辨五官。不是因為水腫,而是被一個個核桃般的膿包所佔據,包眼的位置是常見的膿黃色,似乎剛結痂不久。
露在外面的皮膚也是疙疙瘩瘩,時不時有膿血滲出來。
「十,十三...」床上的人想擠出欣慰的笑,然而並不成功,膿包被擠破,又有尿色的液體流出。
「皇兄...」十三哭的隱忍,晴嵐見了鼻頭一酸。
怎麼會這樣,大順的皇帝,變成了一個怪物。
天吶,這特么到底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