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Chapter 19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明徽帝在江晴晚面前完全沒有提及皇后曾來信的事。而江晴晚在獵場里終日百無聊賴,沉思良久后,倒也真的就按照來前皇后囑咐的那樣一直安靜了下去。
除去馬蹄聲聲,與獵物中箭之時的哀鳴,上林獵場堪稱風平浪靜。
……皇宮內卻全然不是這樣。
認真說起來,寧蘇的反應可謂令人稱奇。
哪怕是在被禁足數日之後接到中宮箋表、得知自己要被一杯毒酒賜死時,她也僅僅是難以置信地喊了幾聲冤枉,再目光虛浮地望向天空。
直到宣旨的太監把她的罪名念出。
寧蘇終於露出狂亂的一面:「什麼?我怎麼會害姐姐!你這閹人,當心本宮撕了你的嘴,把你丟盡化人場去!」
宣旨太監皺皺眉,冷笑一聲:「一介罪婦,還敢威脅咱家了……拖下去吧。」
寧蘇:「不!我沒有害姐姐,是皇后那個賤人!對不對,對不對?皇上,妾冤枉啊,冤枉……」
宣旨太監輕蔑地一撇嘴:「陛下在上林獵場,可聽不到婕妤,哦不,罪婦寧氏的喊冤聲。我看您啊,還是省點兒力氣,在黃泉路上也能多走幾步。」
寧蘇還在喊,喊到喉嚨嘶啞。
兩個粗壯的宮女一左一右鉗制住她,另有一人掰開她的嘴,就要將鴆酒灌下。
一刻之前還體體面面的蘇婕妤在此刻搖散了一頭秀髮,滿面狼狽地搖著頭,試圖躲避灌入口中的苦澀液體。
寧蘇只覺得難以置信。
皇後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自己再怎麼說也是寧賀之的女兒,哪怕只是庶女……還有與自己交好的榮妃,哪怕兩人間從來沒什麼真心實意,可皇后做出這種事前難道就沒有問皇帝一句?只要問了皇帝,一同去往獵場的江晴晚怎會不知情?
數天之前,她還做著等江晴晚回宮,要再接再厲將皇后拖下位的美夢。光想著可以為姐姐報仇,寧蘇就覺得要在夢中笑醒。
現在卻……
身後那兩個宮女放開了她,可寧蘇已經咽下足夠的分量。
藥效發作,一陣劇痛從腹中傳來。她趴在地上大哭,哭著哭著,嘴裡忽然冒出一股腥氣。
是血。
大股血液從她口中流出,眼睛鼻子耳朵無一不麻麻痒痒。寧蘇用最後的力氣抬起手,拿袖子擦一擦臉。
為什麼自己要用這樣的姿態上黃泉路呢?姐姐看到了,一定會很難過吧。
想到嫡姐寧淮,寧蘇瞬間恢復了些力氣。她滿臉怨毒地將眼前諸宮人一一看過,從宣旨之人,到將自己按在地上灌鴆酒的賤婢……
她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當然,還有皇后!
不僅害死姐姐,還用這種下作手段對付自己的皇后!
至於姐姐……寧蘇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等這事傳出去,父親會不會也覺得是自己害了姐姐?會不會後悔當年同意讓自己入宮?
但陪在姐姐身邊的那幾年,確實是她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啊。
她怎麼會害姐姐呢?
她對姐姐,明明是……
宣旨太監「嘖」了聲,朝旁邊幾個宮女道:「罪婦寧氏已死,你們把這兒好好收拾一下。哎,皇後娘娘特地囑咐咱家,去給淑妃娘娘賠個不是。」
幾個宮女皆應下了,宣旨太監一甩拂塵,從屋中踱步離去。
——而這一切,直到江晴晚回宮后的第二天,才傳進她耳朵里。
在那之前很久,盛瑤的堂兄已經將一包從西域帶回的藥粉,倒入園子里的土坑中。
宜嬪道芳華宮拜訪,滿目憂慮:「娘娘僅僅離開一個來月,寧妹妹便慘遭皇后毒手。不瞞娘娘,這幾天啊,我睡覺都睡不踏實,只覺得心肝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生怕半夜便被從睡夢裡揪起……」
江晴晚唇角輕輕一抿:「你怎麼就知道是皇后做的?」
周燕回怔了怔,過了許久才吶吶道:「不是皇后,還能是誰呢。」
江晴晚道擰擰眉:「你把事情仔細和我說說。」
於是,周燕回從寧蘇被禁足講起。除此之外,她還隱約聽說,臨華宮中曾鬧出過什麼事……
江晴晚聽著聽著,神色越來越嚴肅。
她不知道一開始周燕回是怎麼拉攏寧蘇的,不論怎麼看,寧蘇都沒有什麼站出來對付皇后的必要。
一無皇寵,二無子嗣。
但江晴晚對於寧蘇的加入還是抱著喜聞樂見的態度。畢竟如果只有她與周燕回的話,有很多事情,兩人根本辦不到。
現在寧蘇卻不在了……皇後果然是皇后,出手穩狠准,直接打在她們七寸上。
「起初聽到寧妹妹被關在偏殿里時,我還想著寧夫人也算消息靈通之人。現在元貴妃不在了,寧家總會拉寧蘇一把。可沒想到,不知是沒來得及把這事兒傳出宮,還是寧家……決定對此不管不顧,總歸,寧妹妹就這麼沒了。」
「中宮箋表上的話倒是傳得到處都是,說寧妹妹謀害元貴妃。這怎麼可能呢?娘娘也知道,寧妹妹有多在乎貴妃娘娘。」
「我算是看明白了,皇後果真手眼通天……」
周燕回的話,乍一聽,像是在擔心自身安全。實際上,卻是在向江晴晚暗示:沒了寧蘇那些人脈勢力,她們接下來,恐怕舉步維艱。
江晴晚心煩意亂。
自己那樣陷害皇后,皇後有所反擊,也是理所當然。更別說,那女人還沒有直接傷到自己。
只是方才周燕回直接點明這事兒是皇後手筆時,她的第一反應,竟是不願相信。
再轉念一想,她本來就知道皇后是個有手段的,可惜不得帝心罷了……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失望呢。
原本在她心底,皇后應該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像是灰濛濛的皇宮中最亮的一盞明燈……雖然江晴晚知道,皇后不在乎她,甚至是在厭惡她。這樣矛盾的心態發酵再發酵,她一方面在渴求著盛瑤的溫柔眸光,一方面,又在惡意地想,如果那女人被她踩入塵埃,該有多麼暢快。
兩個小人在江晴晚心中不住吶喊,最終,還是後者取得勝利。
她看著眼前似乎在憂愁,實則滿眼算計的宜嬪,緩緩露出一個笑容,手輕輕撫上自己小腹:「我那孩兒,走的不明不白的,總該有人替他報仇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