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想要槍嗎
市公安局刑警大隊隊長辦公室里,大隊長劉青手裡拿著剛剛交上來的兩份筆錄,微皺著眉頭,眼中透出一絲疑慮。
筆錄沒有問題,案件事實清楚,所有的細節完全吻合,從時間上推斷疑犯也不存在串供的可能,基本上可以結案了。這起私藏槍支案從案發到結束,竟然只用了短短的兩個多小時,也算是創了個紀錄,想來,在刑警隊的歷史上,他們又能添上光彩的一筆了。
只是,杜兵……這個名字為什麼總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聽過呢?
「是他?」
沉思了片刻后,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身影,劉青臉色頓時微微一變。
身邊的下屬好奇問道:「隊長,你認識這人?」
輕輕點頭又搖頭,劉青看著檔案上杜兵的照片沉呤道:「如果我記得沒錯,他應該是軍方最頂尖的狙擊手……奇怪,像他這樣的人才部隊怎麼捨得讓他複員?該不會是犯了什麼事吧?」
「最頂尖的狙擊手?真的假的?看起來可不像哦……」
「你懂個屁,當年跟老毛子聯合演習時,他一個人就狙掉了對方四個中高級指揮官外加半個警衛連,還在一個團的圍捕下全身而退,創造了演習中最高的單兵殺敵紀錄,並且直接影響了整個演習的結果,就連老毛子的將軍都一個勁的誇他了不起,演習結束后還嚷著要親眼見見這個中國的瓦西里呢!」
小警察聽后連連咋舌:「這麼牛?那他怎麼不在部隊幹下去?可惜了,這人要放在戰爭年代,絕對是個英雄!」
回想起自己還在部隊里的那些歲月,劉青也有些感慨:「或許是人各有志吧,畢竟現在是和平年代,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又有什麼用?既然這個案子跟他沒關係,那就別為難他了,簽完字讓他走吧。另外,這個王少秋……」
正交待著案子,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公安局副局長陪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小劉啊,你們是不是剛剛抓了個玩氣槍的案子?」
劉青急忙站了起來:「沒錯,局長,我正要向您彙報呢。」
副局長擺了擺手:「不用了,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年青人好玩,一時糊塗,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則問題,就給他們個改正的機會好了。那把槍就算是主動上交的,寫個報告,把人放了吧。」
「這……好,我這就去辦。」
中年男子笑眯眯的給房間里每個人都遞上一支煙:「給劉隊長添麻煩了,今晚天河我會擺一桌水酒,算是聊表謝意,還請劉隊到時一定要賞光哦。」
劉青沒有馬上答應,目光望向副局長。
副局笑了笑:「人家一片盛情,你要有時間,就不妨湊個熱鬧嘛……搞好警民關係也是咱們的工作重點呢。」
「那好,我一定準時到。」
能坐到刑警隊長這個位置上,除了個人的能力,必要的人情來往也是必不可少的,劉青並不是個迂腐的人,自然不會拒絕這樣能與頂頭上司拉近距離的好機會。
何況,這件案子本來就是可大可小的,說起來也並不算違反原則。
……
從警局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杜兵的顯得十分從容平靜,似乎並沒有將這場官司放在心上……想想也是,對於一個一心要在家裡私造軍火的軍工狂人來說,因為一把違禁的氣槍被抓進局子問話,這算多大個屁事?要是連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還不如趁早拉倒。
一旁,王少秋正在跟把他們從警局領出來的長輩告別。
「孫叔,你先回去吧,我還有點事,就不跟你一起了。」
「好吧……少秋,別怪孫叔多嘴,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還是有點分寸吧!你老爸和孫叔的面子還沒大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像這樣的事,不是每次都能給你擺平的!」
「行啦,我自己有數,這次就多謝你了……可千萬別告訴我爸哦!」
「我是不會多嘴,不過這麼大的事,估計他早晚都會知道,你還是作好思想準備吧……我走了,車給你留下,自己小心點。」
看著這位孫叔坐上了另一台車離去,王少秋回過頭,歉意的望著杜兵:「兵哥,真是對不住,這次全都怪我,害得你還在警局留了底……要不,你揍我一頓出出氣吧。」
杜兵點了點頭:「好啊,我也正有這個打算呢,放心,我下手會有分寸的。」
王少秋傻了眼:「啊?」
杜兵笑罵道:「啊你個頭!一看就知道你小子沒誠心……走吧,關了一天,嘴都淡出鳥來了,先去吃一頓再說。」
王少秋立刻應道:「行,就由我來作東,地方你來選!」
杜兵也沒客氣:「就富林吧,那兒近。」
王少秋一聽卻連連搖頭:「富林才三星級,哪能體現出我的誠意?至少也得挑個四星以上吧……」
「到底是你選還是我選?」
「得,聽你的:就富林!」
倆人坐上轎車,揚長而去。
……
酒店最豪華的包間里,剛剛三杯下肚,借著酒勁,王少秋一肚子的苦水怨氣就再也關不住了。
「你說,國家要禁槍俺也能理解,要真像美國那樣遍地都是亂槍掃射的瘋子這日子也沒法過了不是?可你禁槍歸禁槍,有必要把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嗎?我就不明白了,這玩玩氣槍就他娘的礙著誰了?連他媽模擬的玩具槍都要抓,要不是抓得這麼嚴,老子至於被人當成冤大頭給騙得這麼慘?」
也難怪他這麼大的怨氣,想想也是:三萬多塊,這麼多錢別說是買一支進口的低檔PCP氣槍了,在國際軍火市場上什麼好槍買不來?國產88狙報價也不到一萬,那可是真鐵!嘴裡是說著值,可只要腦袋沒進水,誰不知道這是被奸商給宰了?可就算知道又有什麼辦法?所有跟槍沾邊的東西在國內全都是違禁品,除非你不玩,否則就只能認命當個冤大頭……畢竟那些奸商也是冒了很大風險的,沒有足夠的利潤,誰願意提著自己的腦袋幹這種事?
話說回來,如果只是單純的價格貴點那也沒什麼。一個人如果真心的迷上一件東西,是很少會去計較它的價格的,就像那些玩野戰的軍迷,面對數千甚至是上萬元一支的塑料模擬槍時也從不會吝嗇自己的錢包一樣。可是,既便你願意接受那抬高了數十倍的天價,也並不代表著你就能買到心愛的槍:網路詐騙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不知有多少槍迷都曾經試過辛辛苦苦存下的血汗錢被那些天殺的騙子騙去,自己卻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的苦澀,也不知有多少人體會過去貨運公司取貨時,被得到無良貨運公司舉報,早已守候在一旁的人民警察人臟並獲時的絕望……
(雖說舉報犯罪人人有責,但作為貨運公司,在沒有得到貨主的同意下私拆包裝,這很難說是一種正常的行為,相信跟國內某些貨運公司打過交道的朋友對此也深有體會吧?)
總之一句話,在中國,當個槍迷實在是太苦了,簡直是苦不堪言!
杜兵也是個愛槍之人,他當然可以理解王少秋的這些痛苦,不過,他並不認為這小子值得同情——說白了,這一切都是丫自找的!
「早跟你說過,別跟國內那些槍販交易,被騙是小事,還容易惹禍上身。以你的條件,要辦個綠卡去國外合法玩槍又不是很難,幹嘛非要留在國內跟警察叫勁?你這不是自己找抽嗎?」
王少秋嘆道:「你以為我不想嗎?我那老頭子早就說過了:想出國沒問題,英語只要能過五級,他幫我搞定一切!可就我這水平別說是五級了,二十八個字母能識全就算是萬幸……」
杜兵奇道:「英語字母不是二十六個嗎?」
「是嗎……」王少秋臉色微微一紅:「管它幾個,總之要指望我學會那些鳥語,還不如指望中國開放槍禁呢!」
杜兵笑了,王少秋的確就是這麼個人,他不學無術而且為人浮燥,卻有一點好,那就是他從不掩示自己的缺點,對朋友更是沒二話,簡單的說,他就是那種一根腸子能通到底的實在人,有時候甚至都會讓人替他擔心:就他這樣的個性,將來繼承了家業去經商,那還不把老本都給賠光?
而王少秋,他顯然還沒有從被抓的怨恨中平靜下來,恨聲罵道:「剛才在局裡時,那幾個警察還一個勁的套我話,想讓我把髒水往你身上引……他們那點鬼心思還能瞞得過我?抓個玩槍的算什麼?要能抓出個地下工廠來,那才是大功一件呢!這些王八蛋擺明就是想用我來給你栽臟,把這個小案給做大了……呸,一群王八羔子,抓賊沒見他們這麼精明,就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也不看看我王少秋是這樣的人嗎?他們以為所有人的良心都像他們一樣被狗吃了……狗日的……老子的禿鷹,還有以前那支五連發……這筆賬,老子早晚會跟他們算!」
聽著王少秋這些帶著酒氣的牢騷話,杜兵好笑之餘,心中也不禁有些感動。面對警察數個小時不斷的心理攻勢,一般人還真的很難堅持下來!雖說自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如果王少秋真在警察的引誘下說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指控,那還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從這點來說,王少秋的確夠朋友。
想到這裡,杜兵心中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其實,你那支禿鷹被沒收了也好,這樣的垃圾玩著有什麼勁?還不如扔掉省心!」
「垃圾?老大,我承認禿鷹的確是被炒得有些過頭了,可再怎麼說,它也不至於被你踩成垃圾吧?」
「怎麼?還不服氣?」杜兵輕哼道:「那好,我就來給你評一評:首先,作為一支PCP,它的氣瓶和槍管居然被設計成一條直線,不僅造成了槍托與槍身完全處於一條直線,不利於瞄準的缺陷,而且從氣壓動力學的角度而言也是極為不合理的,不僅費氣,還會造成出氣不穩而影響精度。因為槍托的不合理設計,又造成了它瞄準基線過高的毛病,後果就是只要目標距離稍微改變,彈著點就會大幅度的上下偏移。我想應該沒有誰會願意出去打獵時還帶著個激光測距儀,每開一槍前都要校正一次彈道吧?」
王少秋愣了半晌,依然嘴硬道:「就算是這樣,可它畢竟還是一支PCP啊!別的不說,單是它的威力就不是國內那些高壓氣槍能比得了的……再說了,我也知道這世上有的是比它好的槍,可問題是我上哪買去?奧運會射擊員用的那種極品我也想要,可買不到,光知道又有個屁用?」
杜兵輕輕搖頭:「你又說錯了!奧運會用的那種競技型槍械雖然精度很高,但是對用槍環境的要求也同樣嚴格,根本不適合用來獰獵和作為民用槍械。用一句通俗的話說:那就是一支用來進行射擊比賽的工具,只是長得像槍。而且,要製造那樣高精度的槍必然需要同樣高精度的加工設備,我現在還沒有這樣的條件……」
話說了一半,杜兵突然停下,王少秋過了半晌才突然回味過來這話中的含意,眼睛頓時一亮:「兵哥,你的意思是……?」
杜兵笑道:「你小子也算是個槍痴了,被抓了兩次還不死心,要是不管你,還指不定你能上幾回當。你不就想要支槍嗎?能信得過我的手藝,就安心在家等幾天,別再惹事了,我保證到時交給你一支能玩得痛快,又不擔心被警察抓的槍。」
能玩得爽,還不擔心警察抓……回味著這其中的含意,王少秋顯然明白了什麼,越發的興奮,拉著杜兵的手都不知說什麼好。
「哥……我什麼都不說了,從今往後,你就是我親哥!不沖這支槍,就沖你對我這份情義……來!你要看得起我,就幹了這杯,從今往後咱們就是親兄弟了!」
杜兵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片刻后,從滿是酒氣的包間里傳出兩個如同野獸般的嘶嚎之聲,細聽之下,似乎是一首很老的軍歌。
「背起我那個行囊,扛起那個槍,雄壯的那個隊伍,浩浩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