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夫人看著陸天霖怒氣沖沖地離開的背影,不安地扭頭去看蕭元娘,語帶商量地說:「元娘,要不,還是別給天霖納妾了吧?」
每次有事,最先妥協的絕對是陸夫人和陸老爺,蕭元娘心裡無奈,卻反而更加堅定了要給陸天霖納妾的決心,「娘,沒事的,這是為了天霖好,他以後會明白的。」
「可是,天霖剛剛那樣……」陸夫人還是有些不安心。
「娘,有我呢,天霖會乖乖聽我的話的。」
「也是。」陸夫人點點頭,想想也是,從小到大,只要是元娘認定了對天霖好的事,就算天霖再不願意,只要元娘堅持,天霖最後就會屈服。這次應該也不列外。
蕭元娘深吸一口氣,安慰好了陸夫人,轉身對王媒婆說:「這件事還得勞煩王媒婆了。」王媒婆笑得有些勉強,忙說:「不勞煩、不勞煩,我再將合適的人選畫像送過來就是,可這重新找人去各家畫畫像,怕是要花些時日,就怕夫人和少夫人等不得。」
「這事不急,王媒婆慢慢找了人去畫就是。」蕭元娘客氣地寬慰王媒婆,朝身後的文竹招了招手,文竹會意,遞了一張銀票過去。
蕭元娘將銀票放在王媒婆的手裡,笑著說:「這事就勞煩王媒婆了。」
王媒婆看了一眼那張一百兩的銀票,笑得見牙不見眼,直道:「少夫人客氣、少夫人客氣。」
蕭元娘以為陸天霖只是耍耍孩子脾氣,時間到自然會回來,哪曾想,到了酉時卻沒看到人,她草草地伺候陸老爺和陸夫人吃了飯,回到寧香院,她便一直派人去門房守著,可是直到亥時都沒見到人回來。
蕭元娘知道他這次是真生氣了,可是又不能放棄原則順著他,於是也憋了一口氣,關上門徑自歇了,只留了人守在麗景軒等他回來。
蕭元娘一夜沒睡好,直到天快亮了才稍稍眯了一會,辰時一刻起床便問文竹,陸天霖昨晚啥時候回府的,歇在哪,現在何處?
文竹一一回答,說陸天霖昨晚過了子時才回府,歇在麗景軒,早上天沒亮便又出去了。
蕭元娘嘆了口氣,連照面都不跟她打一個。
蕭元娘知道這事急不得,心裡想著讓他鬧兩天,脾氣消下去了,自然就好了。
可是這一放任,她竟然連續五六天都沒見到陸天霖的人,聽門房的人彙報,說陸天霖每天早出晚歸,聽麗景軒伺候的丫鬟、婆子彙報,說陸天霖一頓飯都沒在府里吃過,總是一大早出門,深更半夜才回來,每天晚上都喝得醉醺醺的,有兩次還吐得一塌糊塗。
蕭元娘著急了,陸夫人和陸老爺那裡更是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要知道陸天霖自小身體就不好,眼瞅著這幾年漸漸地好了,可身體也禁不起他這麼折騰啊,要是再鬧出個好歹可怎麼得了?
「元娘,要不然納妾的事咱們就這麼算了吧?」陸夫人淚眼婆娑地跟蕭元娘商量,「別到時候妾沒納成,他再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垮了,我和老爺可怎麼活啊?」
「娘,您別急,我去勸勸他,他一直都很聽我的話的。」蕭元娘心裡也沒底,可還是寬慰著陸夫人。
「可是,他現在早出晚歸,人都見不到。」
「我今晚到麗景軒守著,等他回來,我就不信還不能好好地說說話了。」蕭元娘打定了主意。
陸夫人連連點頭,「元娘啊,你好好跟他說說,納妾是為了他好,是為了陸家好,你要好好跟他說說。」陸夫人頓了頓,神色有些黯然地說:「要是他實在不願意,你就依了他吧,別逼得太急,興許過兩年他就想通了,到時候再給他納妾也不遲。」
「我知道了,娘,您別擔心。」蕭元娘話雖這樣說,可心裡卻對陸天霖生出幾分惱怒來。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居然這樣糟踐自己的身體,他有沒有想過她和陸老爺、陸夫人會為他擔心啊?
到了晚上,蕭元娘吃過飯就到麗景軒守著,她一向作息有序,到了平日里睡覺的時辰,瞌睡就上來了。她硬是撐著,教人拿了針線來,映著燈光刺繡,鐵了心要等到陸天霖回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困得趴在茶桌上睡著了,直到半夜裡,聽到開門聲,她才驚醒過來,抬眼就看到喝得走路東倒西歪的陸天霖被文蘭攙扶著推門進來,蕭元娘連忙上去幫忙,可是剛搭上手,就被陸天霖一把推開。
「你走開,你都不要我了,還來管我做什麼?」
陸天霖剛進門,蕭元娘就聞到他渾身的酒味了,就連他說出來的話都帶著酒氣。
看到他醉醺醺、搖晃不停的樣子,蕭元娘就氣不打一處來,隨手端起茶桌上冷掉的那半杯茶,迎面就潑了過去。
「少夫人。」文蘭驚呼一聲,被嚇了一跳。
「你出去。」蕭元娘冷冷地對文蘭說:「我有話跟少爺說。」
「是。」文蘭擔憂地看了一眼陸天霖,悄聲退了出去,順帶把門關上。
等文蘭退出去了,蕭元娘氣惱地瞪著他,「酒醒了沒?」
陸天霖抹了一把臉,不冷不熱地問:「醒了又怎樣,沒醒又怎樣?」
蕭元娘氣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這樣陰陽怪氣的。不過聽這話就知道,他酒已經醒了,就算沒全醒,也大概醒了七八分。
「你還要這樣鬧到什麼時候?」
陸天霖一聲不吭的看著她,也不答話。
「你有什麼不滿,說出來大家商量就是,你這樣天天喝得醉醺醺的,是在折磨你自己,還是在折磨爹娘啊?你不關心自己的身體,就不怕爹娘為你擔心?」蕭元娘越說越生氣,真恨不得像小時候那樣打他的屁股。
卻聽陸天霖突然開口說:「那你呢,你擔心我嗎?」
「廢話,我當然也擔心你啊。」蕭元娘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你撒謊,你都不在乎我了,怎麼會擔心我?」他的語氣帶上了幾分委屈。
蕭元娘心裡一疼,斥喝道:「誰說我不在乎你了,我怎麼會不在乎你呢?我要是不在乎,我幹嘛緊張你會不會把身體折騰壞了?我要是不在乎你,怎麼會大半夜不睡覺守在這裡等你?」
陸天霖聽她這話,情緒放鬆下來,傾身將頭靠在她的肩膀上,像小時候那樣帶著點撒嬌的意味,不確定地問:「元娘,你真的在乎我嗎?」
蕭元娘伸手撫摸著他的頭,毫不猶豫地回應,道:「嗯,我在乎你,跟爹娘一樣在乎你。」
「可是,你要給我納妾。」陸天霖委屈地輕聲抱怨著。
「這是兩回事,給你納妾並不……」蕭元娘慢聲細語地說,可是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被猛地推開來。
「兩回事?呵呵,居然是兩回事。」陸天霖怒極反笑,「所以你說你在乎我,卻依然堅持要給我納妾?」
蕭元娘看陸天霖生氣,當下也急了,「天霖,你要知道,讓你納妾是為了你好……」可是她的話依然沒有說完就被打斷了。
「如果你今天是來勸我同意納妾的話,那麼請你立刻離開。」陸天霖下了逐客令。
陸天霖從來沒有這樣對過她,從來是她走到哪,他就黏到哪,何曾趕過她?蕭元娘只感覺一陣抓心撓肺的難受,喉嚨乾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天霖……」
「你不走是吧?」陸天霖等著她,「好,我走。」
話音剛落,他已經推門離去。
「天霖、天霖。」蕭元娘無助地抓著門框,望著夜色中離去的背影,眼淚像決堤般的河水洶湧泛濫。
從那天蕭元娘和陸天霖為納妾的事情不歡而散之後,他連家都不回了。
一開始蕭元娘還憋著一口氣,想要好好扳扳他的性子,可是當陸天霖連著幾天不著家的時候,她開始著急了。
接連派了幾波人出去找他,可派出去的人回來都說他不肯回來。
眼瞅著陸夫人一天天地抹眼淚,陸老爺天一天天地哎聲嘆氣,蕭元娘也是真的著急上火了,她看著長大的病小鬼,到底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一個固執、自私、眼裡沒有父母的混蛋?陸天霖以為他這樣做,就能逼她就範?他越是這樣執拗,她就越是堅持非要給他納妾不可。
日子很快就到了陸天霖生日的這天,陸府上上下下從一大早就開始忙碌起來,祝壽、送禮的客人絡繹不絕,陸夫人和陸老爺打起精神來招呼客人,蕭元娘更是忙得腳不沾地。
她昨天就派了人去知會陸天霖,不管他在鬧什麼,今天是他的生辰,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回來。可是直到午時,賓客都已經入座,宴會正式開始,卻依然不見陸天霖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