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性與仁心
事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之是相當嚴重。
763醫院的C區是住院部，各科各室的病人在最後康復階段會被轉到這裡靜養，兩天前一個患有流感的病人被轉到C區，當時他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康復。
可就在今天早上，病情突然就加劇了，當時電視里正播放有關南方禽流感的報道，病人一下子就慌了，加之醫生與護士的態度不夠敬業，不耐煩的語氣與表情讓病人胡思亂想，以為自己也是禽流感，一下子爆發，跑出來見人就吐口水。
現場在四樓，孫九霄趕到的時候情況已經相當危急，帶著防毒面罩的保安正畏畏縮縮的逼近發狂的病人，十幾個醫生站在角落裡瑟瑟發抖，賈庄獻副院長正在竭力與病人溝通。
令孫九霄在意的是病人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女孩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樣子，腳上纏著紗布，應該是摔傷，此時正被發狂的病人緊緊抱在懷裡，一臉惶恐，嚎啕大哭。
夾雜著倫理與道德的醫療事故，孫九霄以前不曾遇見過，本不想強出頭，可小女孩的哭聲著實折磨人，最終他還是走到賈副院長身邊。
「賈院，什麼情況？」孫九霄收起了笑容。
賈庄獻將情況大致說了一邊，最後總結道：「現在病人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快要死了，以為是763醫院在騙他的錢，說什麼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孫九霄皺著眉頭。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莫說他只是患了流感，即使真的是不治之症，也不應該這樣的報復社會，孫九霄很討厭這種人。
「談不攏嗎？」近秋雨也走上前來，同樣皺著眉頭。
「根本沒得談。」賈庄獻胡亂的擦著汗，很急。
院長出去參加交流學習的會議，這段時間內763醫院就由他帶班管理，出了這麼大的事不管怎樣收場也難辭其咎，也難怪被嚇成這幅模樣。
帶著防毒面罩的保安畏畏縮縮不敢上前，生怕也被傳染了疾病，這可把人給急壞了，除了賈庄獻著急，被幾個保安擋在後面的一個婦女也很著急。
「嬌嬌，嬌嬌！」婦女一邊哭著，一邊呼喊著女孩的名字。
那小女孩聽到這聲音，哭的也更凶了。
「不如……」一個遲疑的聲音，慕容天一臉難色走了過來。
可時間不等人，眼瞅著小女孩越來越危險，近秋雨搶在前面，冷冷的說了一句，「我來吧。」
說著，近秋雨拿了一隻防毒面具就要上前。
「等等。」孫九霄手快，拉住了近秋雨的胳膊，「你能治好他么？」
「不知道情況，沒有太大把握。」近秋雨很老實，頓了頓，又說道：「不過，看起來我的危險度不算高，先談談吧。」
「還是讓我來吧。」孫九霄笑了笑。
論危險程度，孫九霄要比近秋雨看起來更安全，畢竟近秋雨性子清冷，總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即使為了救人強裝出和藹可親，還是差強人意。
這點孫九霄就不同了，在鬼佛多年的熏陶與教導之下，他的演技豈是常人可以揣測？所謂是進可欺身壓正太，退能提臀迎眾基。
再者，論醫術，孫九霄比近秋雨高明了很多，他雖然沒有十成把握，八九成還是有的。
「不行，你一個外人，怎麼能讓你冒險？」近秋雨推開了孫九霄。
卻不料孫九霄看似瘦弱，實則金玉其中，分毫不動，更是一把將近秋雨拉到了後面。
「對於他們來說我是外人，可對你不是，忘了那天我對你說的話了么？」孫九霄笑了笑，轉身，大步向前。
近秋雨怔怔的看著這個背影，回味著那天那時那句話，心中的甜蜜再次湧出，隱隱的，她的心顫了顫。
擺手謝絕了保安遞上來的防毒面具，孫九霄取出銀針在自己的右胸天突穴輕刺，比起現代科技產物，他更自信中醫。
越過保安，孫九霄向前走去，十幾步，距離發狂的病人不過五米距離。
「站住！」病人這才意識到有不怕死的人，出聲喝住了孫九霄，「再向前一步我就要了她的命。」
這是個身高一米八的壯漢，皮膚黝黑，眉宇之間有些局促與土氣，顯然是混跡在社會底層的小人物。
「我沒有惡意。」孫九霄趕忙舉起雙手，微微笑著。
「那你來幹什麼？」病人滿是敵意的盯著孫九霄。
「我來救你的命。」孫九霄老實說道。
雖說他很討厭這人，可醫者要有濟世心，看得出在之前這人的心並不壞，只是胡思亂想導致一時失控，還有作為。
相比之下趙雄的心就壞透了，那種人就是拿黃金萬兩出來孫九霄都不會救。
「我快死了，你救不了。」病人自嘲一笑，略顯凄涼。
「死是死定了，可有兩種死法，選擇權在你。」孫九霄微微笑著，慢條斯理，「第一，你繼續這樣下去，不出五分鐘會有警察趕到，到時候他們會開槍，你會死在槍下。第二，你把那小女孩交給我，我是一個醫生，雖然不算高明，但也會傾盡全力，就算到最後救不活你，我也保證能讓你走的舒舒服服。」
「有什麼區別么？死就死了，俺不怕死！」病人說話間噴出了些唾沫星子，嚇得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流感可以通過唾液傳播，成年人患了流感很容易治癒，小孩子就不同了，他們的器官還很稚嫩，到最後就算救好了多半也會落下後遺症，抱憾終生。
「不怕死你這又是幹什麼？」孫九霄笑了，「我跟你說，你要是被警察打死了，一分錢也沒有，最後還會落下一個惡名，遺臭萬年。相反，如果你被我治死了，到時候會得到一筆很可觀的賠償。大哥，我看你快五十歲了吧，這年頭孩子上學是需要錢的。」
「……」病人沒有說話。
不過看得出，他的立場動搖了。
可在幾秒之後，病人並沒有放開小女孩，反而抱得更緊了一些，「俺不信你！俺不信你們城裡的任何人！俺的老闆說睡在垃圾場旁邊的宿舍沒問題，俺睡了，就得病了。這些醫生說俺能好起來，俺交錢了，可最後俺還是要死！」
「沒人說你會死。」孫九霄很無奈。
相比談判專家，他更擅長打人，假如病人手裡沒有抱小女孩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衝過去把人干翻，救活是之後的事兒了。
「俺不信！俺不信！」病人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那這樣好不好，我慢慢的走過去，你把她放下，人質換成我，我們再換個地方繼續讓你劫持怎麼樣？」孫九霄提議道。
「不要！」近秋雨驚呼出了聲。
孫九霄沒有說話，只是轉頭對著近秋雨笑了笑。
事實證明世上沒有傻子，這位病人沒有聽信孫九霄的鬼話，第一時間提出質疑，「你要是過來了打俺怎麼辦？」
流感把他折磨的死去活來，體力早就不支，此時莫說是孫九霄，隨便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都能輕易將其制服，旁人只是害怕他所攜帶的病源才不敢靠近。
小女孩哭的很兇，一呼一吸之間難免吸入病人的唾沫星子，孫九霄很焦急，迫在眉睫，只能接連讓步，「我讓人把我的雙手綁起來怎麼樣？」
這個提議很誘人，病人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點頭答應了，孫九霄趕忙讓一個保安拿腰帶綁住了自己的雙手，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面對雙手被綁的孫九霄，病人放鬆了警惕，緩緩地放下了小女孩，一把勒住了孫九霄的脖子。
「去哪兒？」病人問道。
「下樓吧。」孫九霄說道。
「好！」
兩人開始緩緩移動，留下小女孩嬌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驚慌不已。
幾秒之後，保安們反應過來，衝上前抱起了小女孩，賈庄獻終於鬆了一口氣，安撫道：「這位大姐，別擔心，我們先把孩子送去消毒，我們會組織最優秀的專家組對其進行治療，所有事故所帶來的影響由我們763醫院承擔。」
「是啊，不用擔心。」慕容天訕訕的隨了一句。
好在賈庄獻沒有忘記孫九霄的身份與恩情，在安撫了家屬之後趕忙招呼道：「追上去，千萬要保證被劫持者的安全！」
「是。」保安答的很沒底氣。
倒是一旁的慕容天笑了，笑的很開心，雖然功勞被搶走了，可保住了性命才是最好。
「哼！」近秋雨冷冷一哼，朝著孫九霄被帶走的方向跑了過去。
貌似皆大歡喜的結局，在場除了賈庄獻與近秋雨外似乎沒有人關心孫九霄的生死，如果當真出了意外他只能被犧牲，這有關很多很多，必須有人做出必要的犧牲。
穿過走廊，剛剛來到樓梯口，心神不安的近秋雨就看見孫九霄走了上來，笑呵呵的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連手上綁著的腰帶也不見了。
此情此景，大難餘生，近秋雨當時就有一股衝動，想要狠狠的抱住孫九霄。
不過，冷艷女神的清冷性子已經伴隨了二十多年，這股衝動還是被很快很好的剋制住，近秋雨有些感激的看著孫九霄，這並不僅僅是因為他保住了763醫院的名譽，也不僅僅因為他剛剛救下了一個孩子，還有一些其他的緣故。
「快去消毒吧。」千言萬語，說出口的就只有這麼一句。
「恩。」孫九霄點頭。
鬧劇，就此結束，很快C區恢復了平靜，短短的一場風波之後，甚至偌大的763醫院有九成以上的人都不知道救世主是誰，只知道他不顧自身安危救下了一個孩子。
此等壯舉，可歌可泣，就連有些被利益麻痹了身心的黑心醫生，也不禁的為這位英雄鼓掌叫好。
當然，可能更大的原因是763醫院的名譽保住了，間接的也保住了他們撈錢的資本。
世上哪裡都不缺蛀蟲，多少之分，大小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