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封號
胤誐還說要同他九哥絕交一段時間,非得讓對方記得往後有好事務必帶上他,結果呢,前後也就兩日,他耐不住了,這天他提早從工部出來,沒打道回府,拐個彎就去了鐵獅子衚衕,他到的時候,胤禟才扶寶珠走了一圈,剛回屋呢。
聽馮全說十阿哥在前頭,胤禟就指了個嘴皮子利索的奴才,讓人來給寶珠說戲。
又吩咐膳房送湯羹點心,還提醒嬤嬤注意著點,小阿哥要見福晉沒啥,別讓他們在屋裡橫衝直撞,要摔跤或者打滾都上外頭去,左右養得皮實,不怕他們把自個兒折騰病了。
都交代清楚了,胤禟才讓馮全領著往前頭去,一到地方就看見翹著腿兒坐在椅子上吃點心的老十。
「說吧,你又惹什麼事了?」
胤禟問得特別直接,聽他這話,胤誐點心都吃不香了,只將手上剩下那一半撂回盤中,拿帕子擦擦手,說:「敢情我在九哥心裡就這麼個形象?我是那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胤禟挑眉,難道不是?
看他這樣氣也氣飽了,胤誐撫著胸口緩了好一會兒:「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哪像你就沒把我當兄弟,同皇阿瑪申請休假也不帶上我!你倒好了,奉旨陪九嫂安胎,我呢?其其格這還是頭胎!我整天被拘在工部,都沒陪過她什麼,這樣下去等她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兒子生下來都不認識我這當爹的!」
這番話,槽多無口。
姑且不論別的,就問你誰家小孩生下來就認得親爹?
我休假那是我厚著臉皮去要求的福利!你想休假你也進宮求皇阿瑪去啊!
「十弟不是我說你,這種事原就得自己開口,你看我成了,不知道趕緊跟上么?」
胤誐撓了撓光溜溜的腦門:「我跟了。」
「皇阿瑪咋說?」
「他讓我哪兒涼快擱哪兒待著去,別想這些有的沒。」
胤禟咽下嘴裡這口熱茶:「你沒告訴他你府上涼快?」
「任我費多少口舌皇阿瑪都不同意啊,非得讓我上工部磨時間,說喝茶也得喝到點兒。從那天起,我就日日在工部喝茶,每天能跑個七八回恭房,之後才能回府去。」
看他苦大仇深的模樣胤禟就憋不住想笑,他一邊笑還一邊提醒說:「能閑著喝茶消磨時間你就知足吧,別老抱怨東抱怨西,讓八哥聽見心裡能有好滋味?」
胤誐撇撇嘴,他才懶得管老八有沒有好滋味,只知道皇阿瑪變了,說好只偏疼太子的,憑啥還偏疼起九哥來?本來以前他和九哥都是爹不疼的娃,難兄難弟倒也公平,如今九哥過上了被皇阿瑪重點疼愛的新生活,胤誐就忍不住心裡委屈巴巴。
兄弟一生一起走,誰先發達誰是狗。
說再苦逼也要守望相助,最難捱的日子都挺過來了,如今生活美好了,他們兄弟要翻船了。
老十癟癟嘴:「九哥我還是你冬天裡的小棉襖夏天裡的酸梅湯嗎?九哥你變了!」
胤禟:……
虧得這會兒大兄弟沒起立,否則能給他嚇萎了。
八尺男兒矯揉造作起來誰看了都怕,這會兒日頭還挺不錯的,胤禟冷得一哆嗦。他真想說沒愛過,能不能別講這種鬼故事?你不是我冬天裡的小棉襖,我看見你心拔涼拔涼的,那感覺就像大冬天睡在冰炕上。
摸著所剩不多的良心說,他這輩子最後悔同老十做了肝膽相照的好兄弟,這混蛋第一能拖後腿第二能佔便宜第三時不時蹦出一句嚇死個人。
真不懂已故的鈕鈷祿貴妃怎麼生出這麼個兒子,鈕鈷祿家在遏必隆去后的確沒落了很多,在朝上還是有幾個人的,像法喀、顏珠、福保、阿靈阿……都是貴妃娘娘的親兄弟,這些人哪怕稱不上極有出息,比赫舍里家這一輩還強些,真沒老十這麼蠢的。
再說貴妃娘娘本人,過世之前也是極為出挑的人物,她同皇阿瑪結合就生下老十這貨,難道說這就是現實版的過猶不及?
兩人都太優秀,下一代悲劇了?
這麼想,胤禟覺得挺有道理,寶珠就是個實心眼的,她把府上安排得井井有條,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過日子需要的技能全點亮了,玩心眼當真不會,要說就是個笨妞。
就這麼個笨東西,竟然生了三個人精似的兒子,阿圓他們眼下就夠能耐,再過幾年有個六七歲怕是能攪翻天。
想到這裡,胤禟就嘆口氣,那邊老十也在嘆氣,兩人神態動作出奇的相似,添茶水的丫鬟見了險些沒繃住,不愧是從小一起浪到大,出了名的好兄弟啊。
胤禟感慨完又想起他說要請兄弟們冰面垂釣。
連出了兩三天的太陽,哪怕是冬日暖陽,不灼人的,湖面上的冰也化了不少,比之前薄了一層。前些天還能在冰面上溜達,甚至摔跤都沒問題,眼下他都不敢下腳踩,不知道僅余那兩指厚的冰面受不受得住他。
垂釣倒是沒妨礙,了不起人站在湖面的曲曲折折的迴廊上,只要鑿個窟窿魚就會扎堆兒擠過來。
不過也就這兩天,就這日頭,不出三日冰雪就得全化開,到時候再接艷陽天,溫度就要上去了。
胤禟想起來,就同老十提了一嘴,問他有沒有興趣。
本來以為像垂釣這種文雅的活動他應該提不起勁兒,沒想到小子一口應了,這就吩咐奴才備竿,催胤禟前方帶路。胤禟扶額,一邊領著老十往紅葉湖去,同時交代趙百福去給旁的兄弟傳話,問他們有沒有興趣。
眼下還忙成一鍋粥的也就是四、八兩位,太子雖然頻頻到御前議事,其實真正由他親手操辦的事不多,所以說,哪怕是臨時相邀,也來了好幾個。來得最快是老五,他人在禮部,禮部也就幫著草擬了兩份文書,準備在徹底度過災情之後做愚民洗腦之用,老三也對垂釣這一雅事深有興趣,比老五稍晚一點到,老大老二在九貝勒府門前碰了個正著,他倆從進門之後陰陽怪氣了一路,互相嘲諷著來的……老七那邊婉拒了,雖然沒啥事,他著實不愛湊這熱鬧。
太子和直郡王到的時候,兄弟幾個已經釣嗨了,老三老五還有點樣子,老九老十不是等魚上鉤,是提著鉤子往魚嘴上掛。
湖裡的魚當真不少,冰面破開窟窿之後,這些天呼吸不暢的魚群就全擠過來了,換氣順便曬太陽,因為魚實在多,他倆用鉤的還不慢,旁邊都裝上小半桶了。
老大老二從遠處走來,就這一段路,老五也收了次竿,唯獨老三,竿子撐著擱在一旁,而他坐在邊上曬太陽品茗,老大過去就聽見老三吩咐伺候的奴才說:「請文房四寶來,爺要作畫。」
說完還嫌棄的看了不遠處的搞事二人組一眼:「跟你們這麼大聲,魚都驚跑了,能釣起來什麼?」
「三哥你別裝了!到現在一條魚也沒釣到的就只有你!」
「看看!我這兒又上鉤了!」
「不怕告訴你,九嫂經常來這邊擺宴的,養這塘子里的魚早習慣了,還能驚著?」
老十剛說完,就挨了噴——
「這再不濟也是個水潭,什麼塘子?你土不土?」
「就是說!禟子不是我們九弟么?」
「三哥你快別裝了,讓你來體會冰面垂釣的雅趣,你就躺椅一擺,往上一橫……你來幹啥?還作畫呢,你釣的魚呢?好歹弄起來一條撐撐門面!」
「你懂啥?三哥明知道比不過咱,故意這麼整的,弄個直鉤來釣魚,我也是見識到了!」
太陽穴上青筋直跳,胤祉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噴他們。
直鉤垂釣咋了?
沒聽說過姜太公釣魚的典故?
垂釣的樂趣在於垂釣本身!為了收成你使人買去啊!揣著銀子還能買不到魚?
真是俗不可耐!愚不可及!
老三盡量不去聽那邊的動靜,這個下午他完成了一副垂釣圖,還別說,兄弟幾個都讓他畫得活靈活現的,隔著紙都能看出老十的歡脫。
至於太子,他倒是沒跟著下鉤,他在飛仙亭里喝了兩碗茶,鼓勵兄弟們多釣一些,晚上就在這兒吃全魚宴。老大也對這回事不感興趣,他坐在亭子里另一側,嫌棄的瞅了太子一會兒,然後說好久沒見小侄兒怪想的,又問胤禟他養的狼呢?
「仨兔崽子和我福晉一樣,怕凍,入冬之後就沒出來幾回……至於灰妞他們,胡太醫說孕婦跟前最好別養畜生,我就把他們隔開了,大哥有興趣我讓趙百福帶你去看。」
胤褆當然有興趣,他每回見了都是好一陣稀罕,心裡頭想得很。
老九養的這三匹狼,野性磨掉了些,卻比哪家的畜生都通人性,尤其護主,沒白養它們。
這日,幾位皇子就在九貝勒府用的晚膳,入夜之後才各回各家,老三帶走了他那幅圖,準備趕明帶進宮去給皇阿瑪瞧瞧,旁的兄弟也把沒吃完的戰利品捎走了,都還活蹦亂跳的,回去還能養兩天,慢慢吃。
老四做完手邊的事就聽說這茬,他半天沒憋出一句,只搖搖頭,心道兄弟幾個夠鬆懈的。
眼下災情是緩和了,朝廷要做的事可不少。
老八倒是盼著他們繼續懈怠下去,事交給他做,名聲是他的,開春他進爵。
……
康熙早先就撂下話,說來年春天大封皇子,其實根本沒等到春天,除夕守完歲,大年初一,聖旨就發下來了。
一、三、四、五、七、八、九全升了郡王。
只看這個完全沒有驚喜的感覺,仔細推敲才發現,裡頭學問大了去。
關鍵不在晉封,在皇帝擬定的封號。
老大直,老三誠,老四雍,老五恆,老七淳,老八廉,老九他娘的是瑞……瑞珪的瑞,天降祥瑞的瑞!
給別的兒子,老爺子都是誇品格,爽直啊,誠懇啊,持之以恆啊。
就老九陪她婆娘一個冬就得了個瑞,憑啥呢?
他瑞哪兒了?
姑且不說老九,胤禩對廉這個字也很有看法。
廉,既可以解釋為清正廉潔,又可以說成是價錢便宜,皇阿瑪到底取的是哪個意思?為什麼會挑這麼曖昧一個字兒給他?
就因為封號的問題,哪怕冊了郡王,胤禩的心情也不美好,他雖然逢人還是帶著笑,背地裡憋得肝疼。
這不公平,這太不公平了。
他在腹誹胤禟,殊不知胤禟看著那字兒也牙疼。
皇阿瑪給封號還不忘記提醒他你就是個吃軟飯的,虧你命好娶了這麼個福晉,否則你小子有今天?
這不是戳人心窩子?
這太過分了!
這封號誰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