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黎先生
夜色已深，被幾個小星系包圍的首都星此刻繁星閃爍，身形碩長的青年迎著星星點點踏上了草坪，賓客還有許多沒走，顧期予慢慢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走去，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顧期予。」
語氣不急不緩，如大提琴拉開的優美前奏，這人彷彿已在後面許久，顧期予訝然回頭，看著幾米外的男人怔住，「黎……先生。」
在顧期予的記憶里，黎家主永遠是在雜誌封面和財經新聞上，這個人，除了他在商業領域眼光獨到能力卓絕外，更讓人記住的，是他渾身散發的優雅氣質，無論何時何地，見過他的人無不被其迷倒。
就如此刻，顧期予就近距離感受到這個男人的魅力。逆著燈光，對方的五官投下許多陰影，如劍的濃眉下，是深邃的眼窩，棕色的雙眸似笑非笑，鼻樑高挺，薄唇微勾，彷彿被面前青年詫異愣怔的反應取悅，狹長的雙眼微微彎了起來。
笑意散開的瞬間，身後的一片星空都成了陪襯。
只靜靜站在那裡，獨屬於他的優雅已撲面而來。
顧期予突然想起，宴會前有個人和自己擦肩而過引得齊伯父開懷大笑，從後面看這個人比他高一點，現在不得不承認，高了還不止一點呢。
他以前覺得Devin作為一個混血人種已經足夠英俊帥氣，那是他下意識忽略了這個人的模樣。
表白的風頭還沒過，他有些不想見到對方。
會顯得自己又蠢又挫。
思緒已經轉了無數個圈，顧期予開口打破沉默，「黎先生也要離開了嗎？」
那人點頭，語氣還是閑適舒緩，「嗯，再見。」
說完從另一邊繞過，上了自己的懸浮車離開。
顧期予：「……」所以只是我擋著你的路了么。
與電視局合作的項目按照星球劃分，每個星球的市場部負責本星的家庭影院用戶，這周一的視頻會議，總監Devin什麼都沒說，一上來就給那些區域負責人聽錄音。
事實上，不止助理組的人受到這個聲音荼毒，整個大廳的人都記住了這個溫潤清雅的聲線。
當Devin心血來潮把分機的錄音調出來聽了幾段后，一整天耳機都沒取下來過，一邊做事一邊聽。
安靜的會議室，只聽得各種客戶的聲音和低悅有力的男聲：
「不要錢我就辦，要錢面談！」
——「我特別能理解您的想法。就好比，您走在路上突然有人拿著一個餅跟你說『送你一塊餅，不要錢』您是不是會想這人有病或者這餅有毒，但是另一個人拿著一塊餅說，『賣餅了，皮薄餡多，五個星幣一個』，我想您肯定會選后一個，免費的午餐里或許有糟糠呢。再說我們的服務……」
「什麼朝羲？沒聽說過！再打電話我告你騷·擾了！」
——「喔，那這樣吧先生，我先掛斷，您打進來，我不算您騷·擾，然後我告訴您家裡的信號接收器怎麼升級好嗎？」
「你們為什麼只有五年的售後？黎氏的都是終身維修呢。」
——「您也知道現在的信息科技發展有多快，五年前咱們的家庭影院還只能看電影電視等娛樂節目……五年後我們會有更好的產品更大的優惠回饋老客戶，讓您一直處在潮流前線吶。」
這些話術很是平常，對於做到區域經理的人來說更是張口就能來幾大段，甚至比這個還精彩，但是老大說什麼，這是從他們各區扔回來的垃圾名單里拉出來的客戶。
一個周，整整一千個成交量，銷售額就算了，說明又為公司爭取了一千個潛在客戶。總部這是又招了精兵強將？
Devin打斷他們的思路，「說說吧，為什麼你們眼中的無效名單還有這麼高的成交率？你們是不是覺得DR-80上市佔領市場勝券在握？我們只管等著研發部弄出東西就坐等收錢了？」
不，他們哪裡有勝券，先不說老品牌黎氏的VR眼鏡地位無可撼動，就老闆的兒子前段時間弄出的事就夠公關部忙一陣了，也不知那些叫囂著不買朝羲集團產品的人氣消了沒。
彷彿看到這些人在想什麼，Devin又問道：「既然無話可說，不如咱們來談談聽了這幾通錄音的感想？和咱們的銷售員是一樣的嗎？語氣生硬向對自己仇人，郵件內容生硬照搬模板，有的甚至，還出現過格式錯誤，excuseme？？」
這次倒是沒過兩秒就有人發言了，那塊虛擬屏幕放大，那人侃侃而談：「不得不說這個聲音還挺好聽的，尤其是帶著的那份笑意，自信又親和力知足，隔著終端客戶都能感覺到。這是他的感染力，他通過聲音把情緒感染了客戶。彷彿在說這麼划算的事被你知道了，天吶，你還不趕緊行動！其次是不管客戶那頭怎麼刁難，他都能很淡定地化解並成單。聞總監可是覓得一位好人才。」
看樣子是不準備分配到分公司而是留在身邊親自帶了。
Devin皮笑肉不笑：「把這錄音拿去，作為範本讓大家好好學習。還剩兩個月，大家，抓緊時間最後再衝刺一把。」
頓了頓，終是沒忍住，「知道這是誰的錄音嗎？大家都認識，猜對有獎！」
顧期予在整理資料，對於直接做Devin的助理也不意外，不過這下子是把目光都集中過來了，食堂去了幾次成功讓全公司都認識他了，別以為他不知道公司論壇高高飄紅帖子是在說他。
「目測智商和臉不成正比。」「最多半個月，哭著回家找麻麻。」「麻麻在忙，哭唧唧要live……」「押一個月！」「押兩個周！」
周一總是很忙，開完了大會開小會，跟區域經理開完會後，Devin就叫了兩位副總監還有顧期予到樓下的會議室。
下來時發現還有其他部門的人在，不難猜到他們的身份，果然是宣傳部和策劃部的負責人。幾人坐下來也沒有客套話，就討論第三支廣告的投放問題，一個副總監說，「我覺得後面這個鏡頭完全可以不要，一秒也是錢。」
他們這款VR眼鏡也採用了明星代言，邀請的是新晉影帝歐熠，帥氣俊朗的外表，個人形象陽光向上，跟朝羲集團的理念挺吻合。
朝羲發展勢頭良好，作為業內新起之秀，這次自主研發的超輕材質的VR眼鏡申請了專利，只要這次的市場營銷到位，公司的整體實力不知提升多少。
顧期予盯著屏幕，廣告的最後一個鏡頭是歐熠取下VR，面對鏡頭重複一次說出廣告詞。
幾個負責人看了幾遍各執已見，這情形何其眼熟，上一次顧期予來公司跟著開了個會，聽大家討論仿若天書，自己更是一點見解也說不出，然後灰溜溜回了家。
這人丟得……
「顧少覺得呢？」Devin突然問道。
其他幾人默默對了個眼神，總監你是故意刁難還是讓我們難做，要是人家少爺瞎指揮你還真信？
顧期予看了他們一眼，把三支廣告點到了屏幕上，毫不吝嗇讚美：「我剛剛看的視頻里，內容和主題都很鮮明，畫面也很美，廣告詞聽一遍我就能記住，咱們眼鏡的重點『全星系最輕』也突出了，很完美的一個廣告策劃。」
策劃部的挑眉，剛升起的得意就被後面的話碾碎，顧期予接著說道：「但是，我看到了另外兩個視頻。那就是我們的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的廣告，很明顯，第二支廣告突出了我們的優勢。我覺得，第三個，不應該是前兩個的囊括和總結，重點不應該再是強調賣點，而是告訴觀眾，我們馬上要預售了，哪裡能預定，怎樣預定，最後，讓消費者買買買。」
策劃部的下意識接話，「那依顧少的意思是？」
「除了剪掉最後一個鏡頭，還可以再短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