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嗷嗚~~~』
積雪覆蓋的森林裡,一灰一白兩道身影極速的奔跑在樹縫間隙,所過之地雪花撲簌簌的掉落下來,像是在海上掀起一道銀色潮水。
跑在前面的白狼身形矯健,為了擺脫後面緊追不捨的敵人,它總是選擇一些難走的道路,從樹枝間穿插過去也好,從碎石上跳過也好,它以為這樣會奏效,然而它卻低估了身後灰色巨狼的忍耐力。
它回頭看了一眼,那匹狼綠色的狼眼緊盯著它,好像稍慢一步就要撲上來把它撕碎。
『你追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
白狼齜牙咧嘴的朝後低吼著,換來的卻只是灰狼更激烈的反應而已,它憤怒的咆哮著,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它的樣子。
它呆愣了一瞬間,轉頭躍過一截枯木的時候牽動了腿上的傷口。它被灰狼咬傷了,雪白的毛皮上有紅色的痕迹,連續兩次和它硬碰硬都討不到好,這頭灰狼簡直心眼耿直的厲害,它得想辦法甩掉它,白狼這麼想著。
而大灰什麼都不管,它只知道這隻白色的異種狼是外來入侵者,而且目的不純,鬼鬼祟祟的埋伏在別狼家門口,是個討厭的小偷。
時間長了,它只顧悶頭狂追,沒發現身邊的森林已經變了樣子。白雪皚皚的表面下覆蓋的,是漆黑的岩石,它們進入了南加森林深處。
這是一片樹木稀少的岩石群山,陡峭的地勢和稀薄的土壤讓這裡的植被少的可憐。而就在這片石頭裸/露的不毛之地後面,是溫暖肥沃的南方,那裡才是羊群真正的去處。
白狼原本是勻速跑著的,不過似乎是後腿的傷口越來嚴重,它的速度慢下來了。大灰緊緊盯著它的背影,眼看就要夠到那條討厭的白尾巴的時候,前面的狼忽然間調轉了方向。
它跳躍著爬上了岩石陡峭的山壁,好像是要往山上逃走。大灰沒有遲疑,立刻追了上去,它自信滿滿,反正白狼已經是強弩之末,它很快就要輸了!
然而地形複雜的山路比森林裡難走的多,它繞著繞著,白狼的身影就好像隱藏進了積雪裡,離它越來越遠。
『嗷嗚!!』大灰憤怒的嚎叫著,忽然猛的回頭髮現,那頭可惡的白狼竟然躥到了它身後。
它用力一躍撲過去,原本靜靜站在那裡的白狼忽然猛地往旁邊一滾,它撲了個空,爪子踩在懸空的積雪上一下子落了下去,揚起飛雪無數。
白狼從旁邊慢慢走過來,它踩著崖壁上凸起的鷹嘴石往下看,竟然發現那頭蠢笨的灰狼還沒掉下去,它大抵是在危急關頭摳住了岩縫,上身緊緊的貼著岩石,整個狼巴在山崖上,還在垂死掙扎。
『呼-』白狼輕輕的叫了一聲,明明是沒有表情的獸頭,大灰竟然聽出了傲慢的意味,它惡狠狠的盯著它,好像要把那個白色的怪物燒出個窟窿。
然而沒了過多久,白狼就邁著優雅的步子轉身走了,它不管身後震天響的吼叫聲,快速的跑下了山,只留下一片空曠山崖邊的陣陣狼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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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百靈等了好一會也沒有見到大灰回來,一般情況下這個點已經該吃晚餐了,可是一直等到她把昨天剩的肉烤熟,連湯都做好了,也沒發現那個熟悉的影子。
她原本以為它是和白狼纏鬥太久誤了回家的時間,不過直到天色黑下來,一個並不陌生的身影出現時她才明白過來,大灰惹上麻煩了。
『呼呼-』
白狼一腳一腳踩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好像對那柄指著它的奇怪武器一點也不在乎,它仰頭看了眼如臨大敵的兩腳雌性,猜測如果她是獸型的話現在大概已經炸毛了吧。
而站在高處的姜百靈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了,她此刻聽不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因為它估計跳到胸膛外面去了。她看著面前的白狼,從沒覺得它如此可怕,她早該知道的,一頭模仿力驚人的獸,孤獨流浪到這裡卻毫髮無損,它就已經不是普通的巨狼了。
而現在,它回來了,大灰不見了。
「走開!不要過來!」姜百靈尖叫著,她揮舞著手裡的鹿角槍,然後好像想起了什麼,她一下子跑進屋子裡舉著燃燒的木柴出來,「快滾!」
白狼看見火焰時似乎停滯了一秒,它猶豫的在山坡下徘徊,一雙狼眼在火光掩映下竟然在閃閃發光。姜百靈以為她的方法奏效了,正要取更多木柴出來的時候,那白狼竟然一步一步走了上來。
「走開!」情急下她將手裡的火把丟了過去,白狼敏捷的避過,木柴只在雪地里擦出一道黑色的痕迹就熄滅了,姜百靈愣在原地,「你竟然不怕火嗎……」
它每走近一步她就退開一步,沒一會她就已經被迫躲到了豆腐樹後面,眼看著那頭白狼走到了她的家門口,然後毫不猶豫的闖了進去。
『好溫暖。』這是給它的第一感覺。
這個地方不是它第一次來了,從最初看到這個兩腳雌性它就知道,她似乎在創造什麼。她身上披的東西,她吃的她用的,她在這片山坡留下的痕迹,都讓它很好奇。
而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那頭礙事的灰狼,它竟然一直住在這麼奇怪的地方!
屋子是用樹葉樹枝搭的,角落裡堆著許多『垃圾』,中央的地上還匪夷所思的生著一堆火,旁邊擺著一些泥土色的硬東西,裡面盛著肉和渾濁的水。
白狼扒拉了一下姜百靈堆在石頭上的碗碟,它下爪沒輕重,一會就打碎了兩個,它看著自己腳邊碎成幾半的陶片,原來這種東西必須要完整的才能用。
而它拿走的那些都是殘次品。
它盯著鍋里冒著熱氣的湯,還是沒下決心喝一口,最後它叼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陶碗,它要好好研究一下。
白狼站在茅草屋門口看著那個在寒風裡瑟瑟發抖的雌性,她比它想象中的還要脆弱,彷彿一爪子就能拍碎。
但是,它現在不想動她。
姜百靈與那雙黃色的眼睛對視了一會,眼看著它從山坡上一躍而下,然後消失在了樹林里。她一下子跌坐在地,兩隻腳冰涼的好像沒有了知覺,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用盡全力爬到屋子門口,卻看到裡面一片狼藉。
堆著皮子和雜物的角落被翻過了,陶器打碎了幾個,白狼帶走了一個最實用的陶碗,除此之外它並沒有動那些烤好的肉和果實。
它到底想幹什麼……姜百靈癱在地上,她忽然想到了大灰,此刻大灰也許正在某個地方苦苦等待,它一定是被白狼的小計策逼到了絕境,它也許受傷了,她必須去救它!
姜百靈裹上了自己所有的衣服,她帶上了火種和烤肉,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拿著鹿角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了森林。
地上它們去時的腳印已經被積雪覆蓋了,她只能找到一點淺淺的痕迹,沒有被清理過的雪地踩進去時會直接沒到膝蓋,沒走幾步她的腳就已經完全麻木。
「大灰----」「大灰----」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森林裡,漆黑的夜晚陰森的可怕,可是手中的火把就好像她心裡的一點火光,只要找到它,他們才能一起活下去。
有黑狼王族群的黑狼路過她身邊,被火焰驚嚇到,朝她不大不小的吼叫著,她多麼希望這些狼兄弟們也可以一起幫忙尋找,可是它們徘徊了沒多久就遠遠的跑開了。
世界重回寧靜時連耳邊噼里啪啦的火花聲音都是那麼明顯,寒氣從腿部往上竄去,姜百靈覺得自己身上唯一還有熱力的大概就是臉頰,因為她感覺到什麼濕潤的滾燙的東西滴落下來,在她彷彿結冰的臉上劃開一道痕迹。
「大灰---」她用盡全身力氣喊著,嗓子忽然一頓,她看到一道黑影遠遠奔來,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結果過了半晌,眼前那黑影漸漸清晰起來。
就是她想看到的影子啊。
『嗷嗚!』巨狼跑的飛快,它跳起來將姜百靈撲到身下,一人一狼滾在了雪地里。它舔著她冰涼的臉和手,把她往自己皮毛裡帶,她身上沒有溫度,好像成了冰人一樣。
姜百靈緊緊抱著它的脖子不撒手,任由它怎麼舔也不肯下來,「大灰……嗚嗚……」
過去二十多年,她以為自己已經長大了,小孩子氣的年代已經被歲月掩埋,只是原來失而復得的時候,只有眼淚才能代表什麼,留在心坎里的又是什麼熱熱的東西。
回家的路上,大灰跑的很快,它在看到凌亂的茅屋時也沒有發火,喉嚨里一直是輕輕的呼嚕聲,它將她放在火堆邊取暖,不顧自己一身臟污給她咬來了皮子和熱湯。
『呼呼-』姜百靈揉了揉眼睛,到現在她才看清大灰的狀況,它看起來受了些輕傷,皮毛有擦傷的痕迹,卻不致命。
白狼沒有將它逼入絕境,大灰掉下山崖以後落入了矮灌木堆中,山林里厚厚的積雪救了它一命,讓它活著回來了。
「別再追殺那匹白狼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她捧著它的臉,將額頭抵著它的。我不曾想象,原來失去是比怪物還可怕百倍的事情。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大灰蹭著姜百靈的腦袋,她覺得它好像聽懂了她的話,那些呼嚕聲好像是在回應她:我也不會再離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