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這一晚不管是對於姜百靈還是大灰來說，似乎都是這個冬天最冷的一夜了。
大雪壓塌了他們的屋頂，牆角呼呼的漏著風，支離破碎的樹葉吹的到處都是，姜百靈只覺得不斷有冰涼的雪滴落在她臉上，和她滾燙的面頰相比好像隔了一百攝氏度。
她成了一顆癱在鐵板上的雞蛋，刺啦啦的冒著蒸汽，很快就要熟透了。可是每當她快到達臨界點的時候，嘴裡總會被喂進一些水，恰如滋潤了荒地的雨露。
迷迷糊糊間，似乎是屋頂掉下來了，有細小的樹枝砸在她旁邊，一張又冰又濕的葉片落在她臉上，卻很快被旁邊的人揭了去。
她的眼皮沉重的睜不開，卻能感覺到似乎是身邊有人站起來將天花板頂了上去。後來終於不再有樹葉落下來了，不過還是呼呼的灌著風，她往薄薄的皮毯子下縮了縮，好冷啊……
然後忽然有一個有力的臂膀把她圈進了懷裡，像是在沉浮大海里的一艘獨木舟，他有讓她安心的熟悉的氣味和溫度，好像在這個懷裡的時候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身體是灼熱的，卻畏懼寒冷，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更緊的朝身邊的人靠過去。
一夜無眠。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姜百靈看到了一室狼藉，他們的屋子除了她躺著的這一塊地方，四周全都被雪和樹叉覆蓋，火堆還在燃燒著，只不過變得很小很小，姜百靈起身添了幾根柴，然後打算好好收拾一下。
「大灰？」她沒看見巨狼的身影，便掀開門帘喊了兩聲，結果找了一圈后在不遠處的小溪邊發現它了，「你在做什麼？」
聽到她的動靜，灰狼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從地上咬起什麼東西快速的跑上了山坡。
等它張開嘴她才看清它咬的是什麼，那是兩條肥肥的青魚，還有幾個螺一樣的東西。『呼呼-』大灰用爪子將魚撥了撥，大概是要叫她快些吃的意思。
姜百靈的注意力卻集中在這些螺身上，也許它們之前長的環境比較靠下，她竟然一直沒有發現這個。螺肉不多，吃起來太雞肋，不過把螺肉挑出來可以用來誘捕魚類，而堅硬的螺殼是很好的打磨器具。
昨晚家裡的陶器被大白打碎了兩個，她正打算再燒制些，有了這個，她可以燒出表面更光滑乾淨的陶碗。
是的，她將那頭罪魁禍首的白狼取名為大白，不過它可一點都不像大灰，它就是人們對於狼這種生物最基本了解的化身：狡詐、忍耐超群、兇猛。它善於隱藏，心機深沉，因此從教科的角度來說，大白才是真正值得學習的『模範狼』。
把魚烤熟以後，姜百靈坐在石頭上吃午餐，她看著大灰在她面前一刻不停的忙進忙出，它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化了。
之前，大灰總是將時間用來捕獵，它覺得鹿和羊是最好的東西，每天都要花半天在圍獵上，不過這也是大多數狼的做法，它們只是為了吃飽而生存，不在乎別的。
所以也許是大灰被白狼刺激到了，或者是突然間開了竅。姜百靈覺得她更傾向於第一個選項。
『呼-呼-』它用力的咬斷一些不算粗的小樹，然後用藤蔓稍微一捆，就開始往山坡上拖，她覺得這是它新學的方法，畢竟從前大灰都是耿直到咬一根拽一根。
它開始學習了，這大概是因為從來都是無敵的大灰第一次被比自己弱的狼打敗了的現實。
等到姜百靈覺得木柴差不多夠了的時候就不再讓它去咬了，她讓大灰負責幫她打下手，自己則開始一點一點處理那些木材，有的用來加固牆面，有的用來做天花板。
不過要是說的話，昨天晚上她身邊除了大灰好像有別人？大灰雖然很高大，但它能撐起天花板嗎？
「啾！」它忽然打了個噴嚏，那個聲音大概是打噴嚏吧，姜百靈回頭過看看它，卻接著又像沒事狼一樣繼續幹活，只是沒過多久又是接連幾個噴嚏，「啾！啾！」
她走過去摸了摸它的頭，「你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大灰看著她，兩人一黑一綠的眼珠子相互瞪著，姜百靈不知道動物生病了會怎麼樣，不過現在看它的鼻子似乎比平時更濕潤了些，體溫倒是沒感覺出高來。
她以為感冒對巨狼來說也是很嚴重的病，不過它除了比平時喝了更多的水之外沒有什麼變化，照樣活蹦亂跳的。
說實話，她竟然覺得它打噴嚏的聲音挺可愛的。
他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維修房子，期間姜百靈還抽空捏了兩個陶碗和陶盆。
屋子還是原來的大小，只是在原先的十三根基柱上又加了幾個斜跨出去的三角斜杠，與地面保持差不多六十度的角，以此來保證牆面的牢固。
屋頂還是與以前一樣搭建在豆腐樹上，只是她用了更多較粗的樹木橫著搭在一起，這樣就算天花板承受不了積雪的重量，也不至於整個掉下來。
新屋建成后，大灰似乎比姜百靈還滿意，它繞著屋子來回跑了幾圈，然後忽然衝到了她面前，把她整個人拱了起來。
「啊！」她輕呼一聲，條件反射的抓住大灰脖子上的長毛，它稍微一仰頭，她就像一顆皮球一樣滾到了它背上，然後它開始帶著她慢慢的跑起來。
「你要帶我去散步嗎？」姜百靈拿它的長毛遮住臉，「可是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大灰當然不會回答她，它往森林裡跑去，可是隨著它越來越深入，她開始擔憂了，如果再碰到什麼危險該怎麼辦。
「應該不會有事的。」她自我安慰著，白狼昨天來過了，今天應該不會再來找茬。
巨狼在想什麼、它準備做什麼，一切都是她自我猜測的，他們無法交流，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種族，可是儘管如此她也堅信，它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能信任的對象。
大灰沒有跑多久，它在一塊岩石前停下了腳步，姜百靈仰頭看了看，這塊巨大的岩石上旁盤根錯節的長著幾棵千年老樹，在積雪掩埋下像是一個仙人的住處一樣。
「你想爬上去？」她還沒反應過來，大灰竟然埋頭就開始往岩石上爬，它用爪子扣住岩石的縫隙，後腿一蹬就敏捷的攀上了高處。
岩石上的風很大，姜百靈剛挺了挺背脊就被冷風吹的睜不開眼，後來她乾脆把整張臉埋在它被毛里當鴕鳥。
『呼呼-』它輕輕叫了一聲，聲音輕快好像在笑她，姜百靈眯著眼睜開一條縫，立刻就被眼前的風景吸引住了。
金色的夕陽懶洋洋的掛在天邊，要墜不墜的懸在那裡，往這片土地上灑下溫暖的陽光。樹林的頂部是層疊的墨綠色海洋，積雪就好像是海上的泡沫，被夕陽晒成了橙色，美的驚心動魄。
也許是一直呆在森林裡，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平心靜氣的看過風景了。她很緊張，她忙於生計，她想要活，她把生命懸在刀口上。
她很累。
『呼呼-』大灰偏過頭看著她，它亮閃閃的眼睛竟然變成了金色，神情溫柔，好像能聽懂她的心聲。姜百靈心念一動抬手抱住它，將頭擱在它頸窩裡。
【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美麗的地方，我想和你一起去看。】
爬下岩石的時候大灰從那幾棵千年老樹上咬下了幾根樹叉給她，上面掛著十來個豆莢，她掰開一個咬了一口，味道竟然是甜的，而且很香，這大概是個好東西。
回到家以後她就掰了幾顆放進陶鍋里煮了，這種豆莢很大，一個就有她手掌那麼長，裡面只有兩顆豆子，豆皮是赤色的，裡面的肉是白色，有些像花生。
她叫這種豆子『紅香豆』，大概是巨狼為數不多的曾經吃過的植物果實之一，她猜測這種果子應該還有別的功能，就和豆腐果一樣，也許是有消炎的作用，巨狼才會去吃它們。
她試著將紅香豆烤蒸煮，以各種不同的方式處理，結果在蒸制的時候，用來當臨時鍋蓋的寬葉上竟然凝結了一些油滴，她用小碗接了，端在手裡都能聞到芬芳的味道。
這是一種芳香植物。
「大灰，你又發現寶貝了。」姜百靈高興的親了它一口，她竟然無意間用水蒸餾法提煉出了植物精油，如果運氣好的話，她馬上可以有護膚品用了。[純屬虛構]
而大灰顯然是不知道她開心的原因的，它歪著腦袋打量她，似乎這種可以填飽肚子的豆子讓她比發現新大陸還要高興，那麼明天就多采一些回來給她吧。
第二天姜百靈沒按捺住激動，她什麼活都沒做，整整煮了一天的豆子，而這種植物也確實沒叫她失望，提煉出的精油很滋潤，塗在手上皮膚即刻就沒有了之前的緊繃感覺。她試著在凍瘡上用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覺得連患處都沒那麼癢了。
她在煮豆子的時候，大灰出去捕獵了，姜百靈一邊收集紅香豆精油，一邊將煮熟的豆肉搗爛成泥，她覺得這種豆子可以做成主食，餅或者糰子都是不錯的選擇。
而這期間，白狼總在不遠不近的觀察她，在它發現她在吃這種豆子的時候，立刻顯露出了一種鄙夷的態度。
具體表現在，它斜著眼睛看她，還將她丟在草地里的豆莢給踢走了。她猜它大概是想告訴她這種東西不好吃吧。
過了一會大灰回來了，大白卻還沒走，姜百靈緊張的看著他們，生怕一不留神就打起來。
不過後來直到大灰走過來將口中的鹿放在她面前，它都沒有理睬白狼，與過去一見面就撲上去撕咬的樣子截然不同。
大灰，是學乖了嗎？姜百靈被它拱著進了屋子，看了外面的白狼一眼，它孑然一身站在雪裡，竟然有些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