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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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箱子里也不是空的,一條小被子,一條絨毯,兩三件小孩子的短衫、外衣,一個布老虎,還有兩隻草繩編的螞蚱。
「瑾枝,你終於回來啦,讓姐妹們好等呢。」陸佳蒲走過來,親昵地牽住了方瑾枝的手。
她「呀」地驚呼一聲,「表妹的手怎麼這麼冰?」
方瑾枝這才慢慢回過神來,她抬頭看著陸佳蒲,她臉上的表情好像並沒有什麼變化。並不像發現了她的秘密。
除了四姑娘陸佳蒲以外,五姑娘陸佳萱、劉姑娘陸佳茵還有七姑娘陸佳藝都在這裡。就連平時不怎麼出門的三姑娘陸佳蓮也在。每位姑娘身邊都跟了個伺候的丫鬟,所以將整間屋子塞得滿登登的。
方瑾枝的目光落在衛媽媽的身上,衛媽媽站在箱子旁邊,先是對方瑾枝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她又看了一眼床底。
方瑾枝鬆了口氣。
還好……
「瑾枝這是怎麼了?」陸佳萱也走過來拉住方瑾枝的手,「是好涼,衛媽媽去把爐火燒得更旺一些吧,再去拿個暖手壺。」
「誒。」衛媽媽應了,她有些擔心地看了方瑾枝一眼,才匆匆下樓去。
「哼,我看是不歡迎我們吧。」陸佳茵在一旁嘟囔。
最小的陸佳藝看看這個,看看那裡,笑笑不說話。
三姑娘更是假裝沒聽見。
「是呢,外頭可冷啦。我這是剛從外面回來被凍傻啦!」方瑾枝已經恢復了正常,「你們怎麼都來看我啦?」
陸佳萱解釋:「今天晚上曾祖母、祖母和伯母們有客人,就將咱們幾個打發了,讓我們回去自己吃。我就想起來上次來你這裡瞧見小廚房可寬敞了,比我那處那許多。平時你也不和我們一同用膳,所以呀,姐妹幾個就商量著過來找你蹭一頓吃。」
陸佳藝在旁邊笑嘻嘻地添了一句:「表姐可不許趕我們走!」
「怎麼會趕你們走呢?你們能來我好開心的。走,咱們去客廳坐吧。我這就讓阿星和阿月做好多好吃的!你們想吃什麼可都得給我說呀。」
「別去客廳了吧,我瞧著這裡挺好的呀。」陸佳蒲說。
陸佳萱問:「瑾枝表妹,我們剛剛還在說你的這個大箱子是做什麼的呀?」
她看了看箱子里的小衣服,再看看方瑾枝,疑惑地說:「太小了,不像你的衣服呀。」
幸好那兩件衣服都是疊好的,看不出來是兩件小衣連在一起的。
方瑾枝忙過去把箱子合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哎呀,這個箱子怎麼打開啦,讓你們看笑話啦。這裡的幾件衣服都是我小時候穿過的。當初母親親手給我做的,布老虎也是。母親身體很不好,所以很難得給我做了衣服,一直捨不得扔。搬到陸家的時候,就一併帶來了……」
方瑾枝眼圈紅紅的,險些落下淚來。
「快別哭了,是我們不好,不該提起這事兒的……」陸佳蒲有些愧疚地說。
她們都是父疼母愛的千金小姐,可唯獨方瑾枝是個沒父沒母的小可憐。
就連一向記恨方瑾枝的陸佳茵也閉了嘴。也不知道是一時心軟,還是高高在上者對弱者的不肖。
姑娘們一時沉默。
方瑾枝笑起來,說:「沒有關係的呀。你們還沒告訴我想吃什麼呢。」
正好這個時候入茶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回來,方瑾枝就吩咐她們記下幾位姑娘點的膳食。今日入茶是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去認一認溫國公府里的路和各處院落,所以方瑾枝回來的時候院子里只有衛媽媽一個人。
陸佳藝喊著不想去客廳,在寢屋裡暖和。方瑾枝也不好堅持趕人,只好讓下人們將晚膳端了上來。
雖然她們說只是一時興起而來,可是方瑾枝看得出來她們是在結交她。若是往常,就算是對方瑾枝最為照顧有加的陸佳蒲也不會這般示好。
她們的示好,方瑾枝理應全部接受,趁此機會和她們好好打好關係,可是她心裡實在記掛妹妹,一時有些心不在焉。晚膳桌上,眾姐妹說說笑笑,她也跟著說笑。可是眉宇之間總是掛著一份擔憂。幾次讓陸佳蒲以為她不舒服。
方瑾枝只好應了,說:「是呢,可能是被涼風吹到了,有些頭暈。」
陸佳萱說:「我那兒有前陣子得的人蔘,一會兒我讓人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
陸佳藝也說:「去年我母親吹了涼風也頭疼,得了個方子,吃了兩回葯就不疼了。一會兒我也讓人送過來。」
陸佳蓮、陸佳蒲和陸佳茵也都說一會兒送東西過來。
方瑾枝忙一一謝過。
「我看呀,還是早些休息為好。咱們也別在這兒繞了瑾枝。」陸佳蒲說。
「沒事兒呀,你們能來看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會被饒了。」方瑾枝口是心非地說。
方瑾枝雖然這麼說,陸家的幾位姑娘還是吃了晚膳就齊齊告辭。原本她們還打算在玩一會兒呢,可看著方瑾枝的臉色實在是不太好。
方瑾枝好不容易敷衍了她們,又微笑著允諾過幾日過去她們的院子里玩,才將她們送走。
等到她們都走了,方瑾枝忙讓米寶兒和鹽寶兒將屋子殘留下來的宴實都收拾了,又讓她們都仔細關了門。
她急忙走到拔步床里,她跪在床邊,低著頭往床底望。「平平、安安,出來吧。」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的兩個小姑娘才慢吞吞地露出小胳膊。並不是她們動作慢,而是這床底十分狹窄逼仄,也就是她們兩個年紀小,身子骨又比同齡的孩子還小,才鑽的進去。要不然,就連方瑾枝都鑽不進去。
方瑾枝和衛媽媽忙拉著她們的小手,將她們往外拽。她們動作小心翼翼的,生怕床板磕壞了她們。
將兩個小姑娘徹底拉出來,方瑾枝紅著眼睛保住她們。她哽咽地小聲說:「是姐姐不好,姐姐沒有好好保護你們……」
兩個小姑娘搖搖頭,她們甚至伸出手來拍了拍方瑾枝的後背。
方瑾枝抱著她們後背的手覺得濕漉漉的,她將手遞到眼前,發現濕漉漉的。她急忙將兩個妹妹轉了個身,心驚地看見兩個小姑娘後背的衣服被劃破了,嬌嫩的皮膚上也有一道道流著血的傷口。
那床底那麼狹窄,指不定還有不平整的木板和槽口,這才將她們兩個划傷了……
衛媽媽「哎呀」一聲,急忙轉身去窗口雙開門的矮櫃里翻出治療外傷的跌打葯。
方瑾枝一邊給兩個妹妹脫衣服,一邊哭。
兩個小姑娘很茫然很驚恐地伸出蒼白的小手去給方瑾枝擦眼睛。她們的手冰涼冰涼的。躲在床底下一定很冷,而且她們兩個也一定嚇壞了。可是此時她們顧不得自己,先是去給方瑾枝擦眼淚。
「姐姐,不哭……」
方瑾枝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淚,又因為這一句蹩腳的話淚流不止。她們的聲音很小,發言也不準,可是這是方瑾枝聽過的最動聽的話。
「不哭,姐姐不哭了。」方瑾枝用手背使勁兒擦去眼角的淚。她擦地太用力,大眼睛旁邊的白嫩肌膚都被擦紅了。
「來,咱們擦藥。」衛媽媽將外傷葯拿過來,方瑾枝便和她一起為兩個妹妹擦藥。
衛媽媽說:「姑娘還沒回來的時候,她們餓了,奴婢正給她們喂飯。府上的幾位姑娘都來了。今兒不趕巧,入茶帶著米寶兒和鹽寶兒認各處院子,阿星和阿月又跟你去了垂鞘院。院子里只有我一個。奴婢把她們抱到床上喂飯,下去端茶水的間檔,幾位姑娘自己上來了。奴婢也嚇壞了呀!幸好她們兩個機靈,直接從床上翻下來,爬到床底下……」
「知道了。」方瑾枝點點頭,越發小心地給兩個妹妹塗抹藥膏。冰涼的藥膏塗到她們的後背上,引得她們兩個挺直了小脊樑。明明疼得很,卻不會出聲喊疼。
「平平和安安不怕,姐姐在呢。」方瑾枝抱著兩個妹妹,讓她們兩個靠在自己身上。
她又轉過身對衛媽媽說:「今天不把她們放在箱子里,抱到床上去,和我一起睡。」
「誒,奴婢一定好好守著門,再也不讓別人進來!」衛媽媽像立誓似地說。她卻趁著下樓取熱水的時候,悄悄抹眼淚。她的這三個小主子的命都太苦了。
梳洗過後,方瑾枝讓衛媽媽幫忙,抱著兩個妹妹卧躺在床上。她們背後有傷,只能卧躺。
免得她們睡得不舒服,方瑾枝也在大床的外側,跟她們一樣卧躺著。她偏過頭,望著兩個小小的妹妹,柔聲說:「睡吧。」
兩個小姑娘也偏過頭來望著她。
「姐姐……」
這一回,她們兩個的發音已經準確了很多。
「嗯!」方瑾枝重重點頭,「說得很好,真棒!」
方瑾枝使勁兒閉了一下眼睛,不讓自己再哭。等胸腔里那股子酸勁兒沒了,才小心翼翼地給兩個妹妹拉了被子。
她一直望著兩個妹妹,直到兩個妹妹呼吸勻稱,進入了酣眠。方瑾枝才肯去睡。她喃喃道:「姐姐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我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