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落幕
「你——」宸妃氣結。
常貴妃勾唇冷笑:「你敢說你今早沒有傳召於她?難道還需要再傳太醫院的其他人過來與你當面對質嗎?」
宸妃幾乎要招架不住,勉強與之抗衡道:「本宮這陣子身體一直不好,前面的太醫調的方子效果不佳,我今天才傳了曲太醫過去,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居心叵測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問心無愧,你要查就儘管去查。」
皇帝用了手段在布局,其實可觀的講,在這個局裡面常貴妃是破綻百出的。
只是這個女人的攻心之術相當厲害,知道在局勢上她無力與皇帝抗衡,便另闢蹊徑,一再的攪渾水,顧左右而言他,反而在情理上給不明真相的旁觀者造成了錯誤的引導。
所以,對於跟過來的幾位朝臣而言,現在他們根本看不清誰對誰錯,只看到這兩個女人毫無章法的在互相攀咬。
宸妃一再露怯,反倒是常貴妃決絕之餘,看似更為理直氣壯一些。
尤其是她一再的逼皇帝表態,更顯真情流露。
西陵豐不能坐視不理,再次咬牙開口道:「父皇,母妃今天既然是頭次召見曲太醫,這足以證明他們之間以前並無交集,曲太醫傷成這樣……他總不至於這麼無根無由的豁出自己的命去幫著母妃構陷於誰的,這實在是與情理不合!」
皇帝看過去一眼。
抬曲太醫過來的侍衛立刻會意,在曲太醫身上搜了一遍,也沒有發現任何的貴重物品。
曲太醫眼見著是不行了,常貴妃把他弄成這樣,這時候他是拚死也要咬上對方一口的,於是在旁邊緩了半天的氣兒,又再氣若遊絲的道:「貴……貴妃娘娘做手腳……耽……耽誤了瑞王殿下的傷……傷……」
皇帝沉默片刻,下令:「去太醫院請兩個太醫過來!」
「是!」梅正奇領命,親自去了,臨走卻是頗為憂慮的拿眼角的餘光看了常貴妃一眼。
太醫一時半會兒的過不來,這院子里的氣氛想想就叫人覺得受不了。
曲嬤嬤於是大著膽子道:「皇上,瑞王殿下的屍身……是不是……」
她這一提,皇帝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
只不過他勉力的控制住了表情,嘆了口氣道:「先收拾一下,安置好,稍後再收殮發喪吧!」
「是!」曲嬤嬤答應了一聲,回頭一揮手。
琳玉等人最近其實都不太願意進西陵衛的屋子去服侍,但是這時候,去替他收殮顯然是要比跪在院子里看這宮裡位分最高的三個人掐架要好,七八個宮女爭先恐後的爬起來,一股腦兒的進了屋子去幫著西陵衛更衣打點。
曲太醫在旁邊,那換氣的時間是一次拉得比一次長,閉著眼又緩了半天,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一個激靈又抬起眼皮於人群中尋到了西陵越。
他看過去,眼神惶恐中又透著乞求,但是因為命懸一線,那眼神看起來就不那麼明顯了。
皇帝正滿心焦躁的看著遠處的雲端不知道在想什麼,自然不會去注意一個將死之人,但是跪在他腳邊的宸妃看見了,她也循著曲太醫的目光看過去,卻見西陵越面無表情的長身而立,看上去是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卻也同樣可以解讀為胸有成竹。
宸妃的心裡不免咯噔一下——
這中間一定是還有別的牽扯,否則她一大早才剛和曲太醫說好的,讓曲太醫把髒水都潑給西陵越的,曲太醫當時也答應了,沒理由現在絕對反擊的時候就絕口不提了的。
而且——
他這看著西陵越的是個什麼眼神?西陵越抓著他什麼把柄了嗎?那麼也就是說,西陵越已經知道自己想要借刀殺人算計他的事了?
不對不對!曲太醫的事明明是常貴妃做的。
難道——
是常貴妃眼見著皇帝對西陵衛下了狠手,知道自己再沒有指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和西陵越還有沈青桐聯手了嗎?因為她和西陵衛註定了沒有機會,所以乾脆破釜沉舟,要幫著西陵越來給她和西陵豐使絆子了?
這個猜測一起,宸妃的心裡一則惱恨,一則不安,一瞬間六神無主。
可是眼下的局面已經不允許她再走錯一步,所以她便用力的掐著手心,一再的提醒自己冷靜,千萬不能再走進任何的圈套里去。
一群人站在院子里,又等了好半天梅正奇才帶著兩個太醫匆匆的趕來。
宸妃立刻打起精神,跪端正了。
常貴妃面無表情,沒有任何的表示。
「微臣——」兩個太醫進來就要行禮,皇帝不耐煩的擺擺手:「瑞王的遺體在屋裡,進去看看!」
什麼?瑞王歿了嗎?
兩個太醫一時反應不過來。
梅正奇察言觀色,已經過來催促,把兩個人帶進了屋子裡去,順帶著解釋了皇帝要他們查的事兒。
兩人進去也沒多久就神色惶惶的出來複命,臉色鐵青的跪在地上,誰都不敢先開口。
「說話!」皇帝不悅的命令。
年長的陳太醫磕了個頭,這才開口:「回……回稟皇上,瑞王殿下身上的傷很不對勁,當是長期在用不對症的藥物所致……」
西陵衛的傷一直都是曲太醫在看的,曲太醫不可能不知情,說話間他就心有餘悸的偷偷側目去看曲太醫的反應。
但是曲太醫失血過多,這會兒殘存了一點兒氣息,人卻是早沒了意識。
皇帝的目光一沉,望定了常貴妃道:「現在你要怎麼說?」
常貴妃迎上他的視線,乾脆不替自己辯解了,只是苦笑了一聲道:「宸妃的話比臣妾可信,安王的話比臣妾可信,就連這區區一個太醫的話都比臣妾可信?皇上你現在信遍了天下人,卻唯獨不肯相信臣妾,現在我再說什麼有用?」
她不敗證據不講道理,單就死咬著一個「情理」二字不放。
皇帝的臉色越發陰沉,強忍著沒發怒:「朕在問你話,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既然你口口聲聲說是朕在偏聽偏信,那麼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解釋,為什麼你要把陸氏帶到昭陽宮來顧布疑瘴?今天這所有的事情都是從此處起的,你就從這裡開始給朕解釋!」
陸嘉兒聽皇帝提到她,本能的就覺心虛,稍稍的又把頭垂低。
她一直到現在還有點懵,常貴妃手裡有她的口供,一開始她還以為東窗事發,皇帝叫她來是要追究翻舊賬的,可是一路忐忑的趕過來,卻發現根本沒人搭理她。
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即使她可以反咬那份供詞是常貴妃脅迫他畫押的,這件事也會需要花費很大的一番精力才能平息,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不過既然事情沒有落到她頭上,她當然就心存僥倖,不會主動惹禍上身的。
皇帝目光冰冷的逼視常貴妃的面孔。
常貴妃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半晌,最後卻突然長出一口氣,泄了氣一般的嘆了口氣道:「罷了!衛兒是我兒子,現如今他都沒了,我還撐著這一口氣爭什麼,又辯什麼?皇上覺得這事情該是怎樣,那就當它是怎樣的吧,您要是都問完了,就允我進去再送一送我兒子吧!」
言罷,她也不等皇帝首肯,就自己撐著膝蓋起身,一步一步的挪進了屋子裡。
華麗的貴妃朝服,在陽光下反射出來的華彩依舊燦爛奪目,這時候看上去卻成了對比鮮明的諷刺。
她這種明顯不把自己看在眼裡的態度,又明晃晃的打了皇帝的臉。
皇帝嘴角的肌肉抽搐,他原是想要剋制的,卻完全忍受不了,於是就在常貴妃將要與他錯身而過的時候,她一把扣住了女人的手腕,用力一甩,將她推倒在地。
常貴妃跌在那裡。
皇帝盯著她,惡狠狠的道:「事到如今你還不思悔悟?謀害皇子,構陷他人,這都是何等的罪名,你還在囂張放肆?真以為朕不會治你的罪嗎?」
常貴妃坐在地上,抬起眼睛看他,面上表情依舊平靜的有些過分。
「臣妾我不過一介孤家寡人,一條命就是所有,任憑皇上處置!」她挑眉,那一眼的目光居然充滿挑釁。
宸妃看在眼裡,姑且都是膽戰心驚的干吞了口唾沫。
「朕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皇帝道,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說完,就是目光一厲,掃視一圈跪在地上的曲嬤嬤等人:「把這些個奴才全都送到慎刑司去,逐一審問!」
曲嬤嬤本來是還心存一絲僥倖,不到最後倒也不想出賣常貴妃,一見這個陣仗,再驀然回憶起之前常貴妃囑咐她的話,不等侍衛過來拖她,就屁滾尿流的爬到皇帝面前,磕頭如搗蒜的求饒:「皇上!不關奴婢們的事啊!奴婢們什麼也沒做,什麼也不知道,不用送慎刑司,奴婢不敢欺瞞皇上,把知道的都告訴皇上。今天一早,貴妃娘娘不準奴婢們跟著,自己出了趟門,後來回來就問陸側妃進宮的時辰,然後就帶了奴婢等人去截了陸賢妃的轎子過來,再後來就和陸側妃在屋子裡說了兩句話,後面又讓琳琅避著人把陸側妃送回嘉和宮了,再後來宸妃娘娘就到了。奴婢當時就覺得情況不對,趕緊的就去找皇上了,奴婢什麼也沒做,也什麼都不知道啊!」
她這麼一說,琳琅就也跟著爬出來,伏在了地上。
所謂的牆倒眾人推,大概就是這個局面。
一早跟著常貴妃去綁曲太醫的兩個侍衛隨後也默默地站出來,如實招供了。
宸妃越聽越是心曠神怡。
而皇帝的臉色卻是一刻更比一刻難堪。
常貴妃跌坐在遠處,根本就沒有自取其辱的過去急著求他。
最後,皇帝鐵青著一張臉,開始從牙縫裡往外擠字:「你還有什麼話說?」
常貴妃這時候卻是一臉輕鬆坦然的笑了:「梅雨秋和那個曲太醫在合謀害我的兒子,我教訓了一下曲太醫,另外又想辦法找她梅雨秋過來講講道理,可是這個女人自以為有皇上給她撐腰,居然臨時起意親手將衛兒殺死了……就是這樣!」
「你胡說!」宸妃氣急敗壞的怒斥。
常貴妃目色一厲,卻是霍的扭頭看向了康嬤嬤,冷聲道:「梅雨秋行兇之時候你們都在門外,那會兒說聽到了動靜,怎麼不如實告訴皇上你們都聽見了什麼?」
康嬤嬤臉上表情一慌,隨後大著膽子道:「奴婢說了,就是……就是您與我們娘娘在屋子裡爭執!」
「還有呢?你敢指天發誓就只有這樣?」常貴妃咄咄逼人。
康嬤嬤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一咬牙就要頂回去,常貴妃已經聲色俱厲的搶白道:「想好了再說,舉頭三尺有神明,衛兒他屍骨未寒,此刻可還在這屋子裡躺著呢!」
一瞬間想到西陵衛的死狀,康嬤嬤就惶恐的臉色一白,眼神慌亂的遲疑不語了。
這時候有昭陽宮裡年紀小的丫頭卻是害怕了,帶著哭腔道:「奴婢聽見了,奴婢聽見貴妃娘娘喊宸妃娘娘,讓宸妃娘娘站住,問她要做什麼,還說她放肆!是瘋子……」
「大膽賤婢!」宸妃一口氣衝上來,差點氣暈過去。
那小宮女卻伏在地上哭了起來:「奴婢句句屬實,當時屋子裡就只有兩位娘娘,奴婢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話卻是聽清楚了的,奴婢不敢撒謊!」
「皇上!」宸妃急道:「是常氏構陷,一切都是她的陰謀!」
雙方爭執不下,最後居然還是應了常貴妃的那句話——
就看皇帝信誰了!
而皇帝身在局中,心裡很清楚,這一切必然都是常貴妃的手段了。
這樣一個女人,他已經沒信心和沒心力去再應付了,所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不管外人是怎麼想的,慢慢地就冷了眼神道:「常氏得了失心瘋了,褫奪貴妃之號,暫且打入冷宮,等瑞王的喪期過後再行處置。再把這些奴才都交給大理寺,讓他們出一份完整的供詞出來!」
說完,甩袖而去。
西陵豐過來扶起宸妃,同時也有侍衛過來拖常貴妃起身。
宸妃心裡猶且憋屈的緊,一咬牙追上去,剛要說話,常貴妃卻已經笑道:「我是在給你機會,也在給他機會,你懂嗎?」
宸妃被她說得愣住了,侍衛們又恐再出事,趕緊將常貴妃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