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兩年多來,這個大男人,日日陪她用膳,偶染風寒,他便親自喂葯,對她噓寒問暖,交代春綠夏荷找城裡最好的大夫來看,有時湯藥太苦她不想喝,他會耐著性子哄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
這兩年多,她吃的用的,全是他親自交代打點,余棠騏將她照顧得太好,無法挑剔。
她都想賞自己幾個白眼了,只要日復一日溫柔相待,心就被哄軟了……高儀仁無奈地想。
「你說。」一百個條件也答應她!
「這是我跟你的秘密,絕對不能讓第三人知道。」
「成。」他應。
「結束后,我們過回正常生活,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什麼結束?」他微眯眼,聲音低低沉沉地迫人。
「你得到我之後,膩了,我們的關係便結束。」
「如果我不覺得膩呢?」
她靜默,爾後搖頭,「怎麼可能?不過膩不膩,時間有長有短,我們是不是該商訂一段時間?時候到了便結束關係。」
「不用商訂時間。」他拒絕。
「為何不用?」高儀仁問。
「你說你是個大我八歲的婦人,你不年輕也不特別貌美,我在你身上肯定不會花太久心思,不是嗎?」他嘲笑著。
居然有幾分嘴毒關棠騏的影子了!可惡……可他得意嘲笑人的模樣,卻又莫名讓她心軟下來。
「既然我們說好了,今晚我過來找你。」他又道。
「不成。」她立刻拒絕,怎能明目張胆在家呢?「你能不能告假返鄉探親?」
他沉吟半晌,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乾脆道:「能,告假兩個月,我帶你遊山玩水,慢慢走回杭州。後天出發。」
「這麼急?」她傻眼。
余棠騏朝她笑開,摸摸她臉頰,說:「高儀仁你不知道,我對你就是這麼急。時候不早,我該出門了。這兩日,讓春綠夏荷幫你收拾行李。」
那燦爛的笑,讓她一時出了神。
【第八章】
馬車緩緩駛出金陵城,余府上下二十幾口人,余棠騏似乎十分放心全交給柳蘭芳。
至於柳蘭芳,在余棠騏說要與婆婆回杭州探親,不帶她一道同行,儘管心有不悅,卻不敢說出口。
這兩年多來,他們雖然沒有圓房,但余棠騏也沒看上哪家姑娘,更沒抬小妾入門,連通房都無,所以她願意相信余棠騏說的是真心話,待她能擔好當家主母的重責大任,他便會好好待她、同她行夫妻之實。
如今余棠騏就是柳蘭芳的天,她只想討他歡心。
高儀仁望著住了多年的金陵城越來越遠,心有所感,將近八年前,她牽了一個瘦弱的男孩兒過城門,哪裡想得到,數年過後,痩弱的男孩長成了男人,還想要得到她?
對或錯,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她放下車窗帘子,一回頭,與她對坐的余棠騏黝黑深邃的眼牢牢鎖住她,他的喜悅明晰可見,唇瓣勾揚著漂亮弧度。
「捨不得金陵城嗎?」他眉眼帶笑。
「是有些不舍。這麼多年沒離開過金陵,剛出城,覺得像作了場夢。」高儀仁說。
「過來。」
他朝她伸手,她十分乾脆,沒有絲毫扭捏造作,直接將手交給他。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肆無忌憚地抱緊了她,他頭埋在她頸項間,嗅聞著她身上慣有的淡香。
「高儀仁,現在我才覺得像是在作夢。我能好好地抱著你了。」他沙啞道。
余棠騏的話,輕易地熱了她的眼眶,這兩日她想了許多,想初到金陵城的余棠騏,想她規定家中所有僕婢必須喊余棠騏大少爺,她告訴他,在金陵余府,將來他就是唯一能當家作主的大少爺,他眼裡有簇小小火花亮起來……
她回想他如何一步步長成今日氣宇軒昂的模樣,想他像個傻氣的、初初遇到愛的大男孩,努力想將全世界捧到她面前的模樣……
她一直都知道的,他們獨處時,他的戀慕昭然若揭,她只是不敢面對、不能面對,只好裝傻,他對她的照顧,甚至是呵護,她全放進了心裡……
她可以欺騙別人,卻再也騙不了自己,當他指著心窩,掙扎痛苦地說「但我就是瘋了!瘋到沒法多看別的女人一眼,我這裡今生只容得下高儀仁一個」那時,她騙不了自己了……
她想哭、想抱他……想回應他執著的情感、回應他深情的眼神……
罷了,她可是個崇尚自由戀愛的現代人,愛就愛,不愛就不愛,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礙於道德禮教她無法明著回應他,加上她也不覺得他能有多長情,能愛個大八歲的婦人多長時間,偷偷來一
段不負責任的感情,對他們兩人或許才是最好的解脫。
她不會對他承認她這兩日的領悟,只當自己是為了讓他死心,讓兩個人重回正軌,才把自己給他一段時間,也讓他這樣以為吧,那麼,等時候到了,他覺得膩了、不愛了,也不會有太多包袱與壓力……
「暫時,我們都忘掉彼此的身分……」她低聲道。
「好,現在起,你就是我心尖上的人。」余棠騏笑開。
「可在春綠、夏荷、秋陽、冬武面前,你不可以有過分的舉措。你答應的事,可要記牢了。」
余棠騏雇了兩輛馬車,讓春綠夏荷、余棠騏這幾年慣用的貼身小廝秋陽冬武坐一輛,他們兩人單獨坐一輛。
「記牢了。」他保證,並舉手慎重做出起誓的模樣。
高儀仁噗嗤一笑,輕槌他肩膀一記,他捉住她手,帶到唇邊輕輕吻了下,道:「別打,我皮太厚,一會兒你手疼。」
「哪有那麼嬌氣?」她笑。
「是誰冬日未到便想賴床躲懶,不肯起早用膳?還說不嬌氣?」他攬著她笑。
「也是。我嬌氣,全是被你養嬌了。」
「嗯。我的錯。」他大方認錯,「所以要錯到底,把你養得更嬌氣,讓你只能賴我養你,一輩子離不開我。」
「說什麼傻話。」她瞪他一眼,到底是長了他八歲,不負責任的綿綿情話,聽進耳里不免有幾許惆悵感慨,唉,她是不是挖了坑給自己跳啊?真短暫成了情人,他們回得去正軌嗎?
「不是傻話。是我的真心話。儀仁有沒有特別想去哪兒玩?」他邊問邊把玩她耳邊幾綹髮絲。
「沒有。除了金陵城,我對哪兒都不熟。」
「那全聽我安排,可好?」
「好啊。」
「儀仁真乖。」他笑眯眼。
「我又不是孩子,老說我乖。」
「我就希望你乖乖地讓我疼、讓我寵,讓我彌補這些年你為我受的苦。」
「棠騏,我從來沒覺得為你受了苦。」
「我明白,儀仁對我最好……」他笑著,撫了撫她柔軟唇瓣,輕輕地吻了她。這一吻,有甜蜜、有疼惜,還有他壓抑多年的深情……
高儀仁被吻得渾身虛軟,陷在他給的柔情密意里無法自拔,理智飛遠了,她只能緊緊抓住他,在他的輾轉吮吻里沉倫。
……
馬車緩緩往前,她模糊地想,他們是不是回不去正軌了?
男女之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她把事情想簡單了……才只是被他愛撫過,她竟深深覺得,她的心還是陷落了,再也不屬於她。
「抱緊我。」她低聲說,壓下想哭的衝動。
「成,抱緊你。」
他們往東行,余棠騏想帶她見識蘇州的富庶繁華,不輸帝都金陵,時序入冬,天氣日漸^寒涼,他們行至蘇州,入城這日,余棠騏讓秋陽打聽城裡適合短住的宅院,沒花多少時間便租下一座離城內大街不遠的宅院。
這宅子前中后三進,並不算太大,他讓丫頭、小廝住偏廂,他與高儀仁住正房。
連著幾日行車,一行人都顯疲累,春綠、夏荷是手腳俐落的機伶丫鬟,很快將房間打掃得乾淨,秋陽、冬武被余棠騏差去市街上買日用品,不到一日,原稍顯荒蕪的宅院,不但乾淨,也有了人氣。
「咱們在蘇州府住一個月,再回杭州省親。」余棠騏牽她步入院子。
高儀仁暗暗咬牙,強撐著不想讓他看出她的不適。聽到他的話,她仰頭朝他一笑,旋即低頭,怕被瞧出破綻。
她站得直挺些,心裡忍不住埋怨,這是什麼破爛身子?這麼不堪用。只不過是跪了九十九天早晚,腳就跪壞啦!天一冷就疼,不痛得她死去活來不罷休……
唉,她真想念原本那副能夠奔來跑去的健壯身體,多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