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這個高儀仁只有臉是她的臉,身體半點比不上她自己。想想,十七歲就中風讓她穿越過來,孱孱弱弱的身子,像被風一吹就會飄遠,跪一下就膝蓋不頂用,真是理所當然。
看樣子要下雪變天了。她低低一嘆,思忖著怎樣才能不讓余棠騏發現,可卻尋不出辦法來,只能強撐了。
果不其然,這日繁華的蘇州府碰上多年不遇的大雪,傍晚大雪降臨,才短短半個時辰,街道屋瓦全覆上一層白雪。
春綠、夏荷在小灶房裡張羅晚膳,見天降大雪,兩人心頭微緊。
夏荷道了句,「我先燒水,晚膳你趕緊張羅。」
「這下可糟了,大少爺那邊,應該是瞞不住了。」春綠說。
「要不要讓冬武去打聽一下大夫?萬一大少爺要找大夫……」夏荷咬了咬唇,提著一桶水倒進鍋里煮。
「大少爺一定會想找大夫的。」春綠將炒好的菜盛進盤子,「先讓冬武去打聽好了。」
她放下盤子,「你趕緊燒水。」說完,她跑出灶房,往後院柴房去。
冬武、秋陽正在後院劈柴,兩人見春綠奔來,放下了斧頭。
春綠對冬武說:「你趕緊去打聽一下哪家大夫好?」
「怎麼了?」
「下大雪了,夫人舊疾肯定要複發。」春綠說。
「舊疾?」冬武不解。
「總之你趕緊去打聽便是。」春綠揮手趕人。
「秋陽,再燒一爐炭火。」
「半個時辰前,大少爺已經讓我燒一爐送去給夫人了。」
「不夠,再燒一爐吧,我趕緊去把晚膳做好。」春綠匆匆交代完,快步奔回灶房。
春綠快手快腳做好了晚膳,送到高儀仁房裡,她敲了敲門,就聽大少爺的聲音傳來。
「進來。」
她推門而入,見夫人坐在靠窗的椅上,拿著書卷低頭讀著,大少爺正撥著炭火,將爐子往靠近夫人的地方挪。
她將膳食布置妥當,眼角掃見夫人一手不甚明顯地按在膝上。
「夫人,大少爺,可以用膳了。」
「嗯。」余棠騏淡應一聲,走到高儀仁身旁,拿了她手裡的書卷,「吃完再讀。」他才笑了一瞬,臉色轉而僵凝,「你怎麼了?」
她臉色蒼白,額頭微微冒出汗珠,像是極為難受。
「沒什麼。」她勉強笑了笑,打算起身用膳,可發現她實在撐不起身子,那鑽骨的疼痛太強烈,她沒忍住,揉了揉膝蓋。
余棠騏握住她手,問:「膝蓋疼,是嗎?」
「沒事,一點點疼。」
「一點點疼?這麼冷的天,你額頭還冒著汗珠子,這是一點點疼嗎?」他惱怒質問。
「真的沒事啊……」
「夫人,你別再強忍,夏荷已經燒了熱水,應該差不多了,等會兒送進來好嗎?」
「為什麼要熱水?」余棠騏轉頭問春綠。
「夫人這幾年只要遇上大雪,夜裡就疼得難受,沒法兒走路,大夫看過,說這是舊疾,無法根除,只能在犯疼時服藥壓住痛,可夫人不愛喝葯,就讓我跟夏荷燒熱水,浸熱了帕子敷著,能緩解疼痛。」春綠說。
「為什麼不肯喝葯?」他瞪她。
那麼苦的中藥根本比不上一顆普拿疼來得快又有效,那幹麼喝了折磨自己!
「喝葯沒有效,不如拿浸熱的帕子敷一敷。」看他臉一沉,一副要罵人的樣子,她忙說,「我好餓了喔……」
余棠騏想再說什麼,又不忍她餓著,彎身扶她到桌邊坐下。
「趕緊吃。」他拿筷子給她,「春綠,讓冬武去找大夫。」
「不要。」高儀仁說。
「你趕緊吃。」他不理會她,對春綠說:「去找大夫。」
「是。」春綠退出廂房。
「真的沒有用,我不要喝葯。」
余棠騏壓根不理會她,為她夾菜添湯,轉移話題,「本想明日一早帶你上街走走,買些好吃好玩的,雪這樣大,恐怕明日出不了門,你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我讓春綠、冬武去買回來。」
「我不要喝葯。」她不高興的放下碗筷。
余棠騏也不惱,他將湯杓擱在碗里,用筷子取了些她愛吃的莧菜銀魚,再用湯杓喂她,像對待無理取鬧的孩子。
高儀仁吃著他喂的飯菜,恨恨瞪他,又氣自己膽子小不敢反抗……這傢伙整治她的手段很特別,尤其是在把
她吃干抹凈后,更像流氓似地肆無忌憚,只要不聽從他,他便狠狠地對她這樣那樣,然後在她死去活來求饒時,邪惡又壞心地問她——
「儀仁,要不要聽話?」
「聽……」每次她只能這樣虛弱地回。
才幾日啊,她真是怕了他,在體力值上,她完全沒勝算,總是被他弄得精疲力盡。
「儀仁要聽話。」余棠騏餵了她兩口飯,語氣淡淡道。
「你力氣比我大,勝之不武。」她氣怒回。
余棠騏給她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放下碗,掐了一下她臉頰,沒多少肉……他要把她喂胖些才好!
他語氣寵溺地說:「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拜託……另一個必殺招,溫柔又疼寵的聲音,讓她抵抗力盡失。
「你乖乖看大夫、喝葯,想要什麼,我買來給你。」
「我不要什麼,我不缺東西。」她極度不滿。
余棠騏笑了,將她拉過來,輕鬆一舉讓她坐上他的膝,他抱著她,正想軟聲勸哄,門在這剎那突然被推開,冬武急急忙忙奔進來,後頭跟了名大夫,春綠隨後也氣喘吁吁地進來。
余棠騏瞬間變了臉色,幾個人在不大的廂房裡全怔住了……
高儀仁挪開身子,坐回椅子,但已經來不及了,春綠明顯驚呆,冬武更是說不出話,期期艾艾半晌,說不完一個句子。
「大少爺,我……」
春綠在心裡怪自個兒方才沒想到攔住冬武,她原本就讓冬武去問問哪有好大夫,沒想到冬武直接將大夫帶回來,見到她便道——
「這是城裡最好的大夫,可他說若再晚些時候,雪下大了,路不好行,就不出診了。我便直接把大夫請回來。」
大少爺才讓她請大夫回來,她一時高興,於是說:「正好,大少爺正讓我找你出去請大夫幫夫人看診。」
於是楞頭楞腦的冬武急急忙忙領大夫往正房闖,結果……她也驚呆了……
余棠騏恢復平常的神色,起了身,來到大夫面前說道:「我家夫人膝上有舊傷,冬日必定犯疼,請大夫仔細看看。」
老大夫點點頭,提著藥箱,準備看診。
春綠腦子轉了轉,總覺得哪裡不對,我家夫人?確實是夫人沒錯,可大少爺這麼對大夫說,似乎不妥……
余棠騏朝冬武、春綠使了眼色,讓他們先出去,呆楞的冬武不察,春綠倒是機靈,拉了冬武往外退。
大夫花了點時間看完,搖頭道:「這傷已無根治可能,拖得太久,起碼七八年有,只能用藥敷,輔以湯藥緩解疼痛。」
「勞煩大夫開藥。」
余棠騏說完走出房間,冬武、春綠兩人站在廂房門外,低頭不語。
「莽莽撞撞闖夫人房裡,扣半月例銀。」
「大少爺,我以為夫人急需大夫……我不是故意……」冬武惶恐道。
余棠騏擺手,示意他別說了,「一會兒,大夫開好藥方,你送大夫回去,把葯抓回來。」
「是。」冬武趕緊應道。
「方才看見的,不許對任何人說,明白嗎?」他嚴肅道。
「明白。」兩人同時應聲。
余棠騏眼神犀利,靜看兩人須臾,返身回廂房。
這夜,高儀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一是膝關節疼得厲害,二是春綠、冬武撞見了不該見的讓她心煩。
剛過二更,房門被輕輕推開又關闓,沒多久,一道人影立在床榻邊,聲音溫柔低啞地道:「想什麼呢?翻來覆去的。」
他耳力好,隔著一道薄牆也能清晰聽見她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輕微聲響。尋常時候她睡得早,常二更不到就入睡,這會兒都二更天了,卻沒半點想睡的樣子。
高儀仁自動地往床榻里挪,讓他上榻有空間可躺。
他站在床邊,銀色月光從窗紙透進來,微微亮了他半邊臉頰,她看見他臉上戲謔的笑意,就聽他帶笑的聲音道——
「夫人在邀我同寢嗎?」
「我不邀,你肯定也要擠上來。」她沒好氣。
他脫下披著的外袍,上了榻,一躺下便將她摟進懷裡。「心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