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仇天的秘密(中)

「你是誰？」仇忠對著面前這個人問道。

「我叫鍾瓊，仇老闆以前的老朋友！」鍾瓊面無表情說道。

「請進！」一見有人來拜奠靈堂，別說是老朋友，就算是普通人仇忠也會以禮相待。

這個時候，能來仇家拜奠的人實在難能可貴。

仇天盯看著鍾瓊，冷冷的說道：「老爸生前的朋友里，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鍾瓊並沒有答話，只是在燒香鞠躬后才看著遺像感傷的說道：「你還是走了，你知不知道，與二十多年前一樣，你太要強了，你還是忘了那句老話，剛直易折，韌能久！」

在旁邊一直不出聲的陸定坤此刻忽然道：「你不該來這裡的！」

鍾瓊道：「確實不該來，只是事情都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應該來見他最後一面！」

聽著鍾瓊與陸定坤的對話，仇天仇忠早就呆住了，這個鐘瓊看樣子不但是仇笑仁生前的朋友，好象和陸定坤也熟識已久。

「你到底是誰？」仇天冷冷的看著鍾瓊，毫不客氣的問道。

鍾瓊轉過身，帶著一種悲痛的目光看著仇天，輕輕道：「孩子，你過來，讓我仔細瞧瞧你！」

鍾瓊的話里彷彿有種魔力，竟令仇天也無法抗拒，仇天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就移到了鍾瓊的面前。

「和你爸一樣，身上有種死不認輸的氣質！」鍾瓊仔細的看著仇天，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柔和，就像是母親看待自己兒子一樣。

許久，她又轉過身，把目光落向很遙遠的地方，幽幽的說道：

「當年，我還在浦東實業集團工作，是董事長的秘書，有一天，來了一個年輕人，他是一家規模很小的運輸公司的小老闆，他是應約而來給董事長送招標書的，我接待了他！」鍾瓊喃喃的說著，神情想是在回憶往事。

仇天三人都靜靜的看著她，這些事別說仇天，就連陸定坤也是不知道的。

「那天，他與董事長談得很不愉快，董事長覺得他的招標書做得不好，但我知道，他做得很好，因為他做的內容都是實質性的、可行性很高、又是很通俗的招標書，可是作為正規的招標書需要正規的書面格式，所以董事長以為他連書面格式都不懂，於是就拒絕了他的合作請求！」

「可是這個年輕人不甘心就這樣被拒絕，他連夜在公司樓下的公交車站座位上重寫招標書！」鍾瓊的臉上頓時掠過一絲甜蜜的神色，「那一夜整個上海下著傾盆暴雨，但他硬是在那麼惡劣的環境里重新寫了一份招標書出來，當時，我都被這個年輕人鍥而不舍的精神深深的打動了。」

仇天道：「難道，那個年輕人就是我爸？」

鍾瓊點了點頭，道：「是的，他就是你的父親——仇笑仁，那也是我第一次和你爸爸相遇的時候！」

「第二天，他又來了我們公司，他要求我把他新做的招標書遞給我們董事長，這在當時公司規定是不允許的，可是我看著他因一夜未睡而熬得又紅又腫的眼睛，我不忍心拒絕他，打發他離開后，我看了看他重新做的招標書，它仍然不符合要求，於是我擅自幫他修改了一次，然後交給董事長，誰知他的招標書這次頗受董事長的好評，很快就通過了審核！」

仇忠道：「難怪了，那次仁哥回來過後就說他中標的事連他自己都覺得很意外！他常說這是他這麼多年來最意外的一件事！」

鍾瓊點點頭：「後來，仁哥知道了因為我幫他修改才中標，當時他很生氣，他覺得那不是他的勞動成果，他覺得只有自己親手所獲得的成功才是真正的成功。」鍾瓊的口氣頗為感慨：「你爸爸那時候就是這樣一個人，到現在也是，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他就是那種死也不肯認輸的人！」

仇天靜靜的聽著，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過去原來這麼令他感到自豪。

鍾瓊嘆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也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你爸爸，你爸爸實在是個很堅定的人，也許就是因為他有那麼一種強烈的成功**與事業心，我才這麼愛他！」

一旁的陸定坤苦笑著：「這也難怪，當年我那麼追求你，你就是不肯答應，原來是輸在這裡！」

一聽這話，仇天仇忠都驚訝無比，仇笑仁、陸定坤、鍾瓊三人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情。

鍾瓊喃喃道：「後來，我被我的父親叫回了C城，與生在軍區的卓守清結了婚，這實在是我很不情願的，可是婚姻與愛情是完全不同的，父母對兒女的苦心實在不是當時的我所能了解的！」說到這裡，她看了陸定坤一眼：「所以，你當初阻止林一與陸月馨在一起，我很是理解你的做法，只不過，並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一樣的！」

陸定坤點點頭，現在的他也已明白這個道理。

「仁哥和阿坤後來分別也到C城找過我，結果與當時林一在陸家的遭遇是一樣的！不過，仁哥來的時候，我沒告訴他，我去C城之前他回崇明的那一年裡，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我把孩子寄放在崇明的漁村，我與卓守清結婚一年後，我也有了兩個寶貝女兒，一個就是卓羽，另一個就是卓雲！」

仇天心裡暗忖：「原來你就是卓雲的母親！」

鍾瓊嘆道：「其實，當初我無情的離開了仁哥，他和阿坤一樣深受刺激，立志發奮圖強，將來一定要做商場上最有錢的人，也許這對他來說反而也是一件好事！」

陸定坤苦笑道：「老實說，確實是這樣，我當初也不想像你父親對我那樣對待林一，不過我卻知道，人不痛他就不會成長！」

鍾瓊道：「所以仁哥與王鳳的婚姻其實也成了政治婚姻，王鳳家雖窮，可是在崇明卻很受尊重，她的父親當時就是漁村的村長，仁哥與王鳳結婚的時候他正進軍航運業，這樁婚姻可以為他打通航運路線，所以他才願意與王鳳結婚，但他愛不愛她，我就不知道了！阿天，我告訴你吧，王鳳其實是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她是很可憐的！」

仇天頓時心下凄然，自己的父親平時在家對母親都是那麼兇巴巴的態度，原來他也是一個為了愛傷了一生的人。

鍾瓊道：「阿天，我所以今天到這裡，說這麼多，把你父親的往事告訴你，一來是我們兩家二十幾年都過得很好，我並不想影響彼此的家庭，二來，我到了現在也應該告訴你了，你，仇天，其實是卓羽卓雲的親大哥！」

「嗡」的一聲，這後半句話如當頭一棍，當時把仇天和仇忠都打懵過去了，就連一向冷靜的陸定坤也露出了無比震驚的表情。

「這怎麼可能呢？不可能？」仇忠立即反駁道，「我從來沒有聽仁哥提起過這件事！」

鍾瓊嘆了口氣道：「你們相不相信都無所謂，但是事實就是事實，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

仇忠把驚疑的目光緩緩轉向陸定坤，陸定坤沉著臉點點頭，表情無比的沉重。

「不，我不相信！」仇天一邊後退一邊喃喃的念道，「不可能，這些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鍾瓊看著仇天道：「阿天，這二十多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你，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可是你卻不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無法見到你，也無顏見你，更無顏見仁哥！」

仇天驚疑的看著鍾瓊，鍾瓊的神態氣質，舉止言行絕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編造故事的人，如今的她早已年華逝去，紅顏不在，但她氣度不凡，風采依舊，很顯然二十多年前的她必然是個令無數男人為之傾倒的女人。

仇天忽然想起自己的父親，雖然仇笑仁有時候夠可惡的，但他從不近女色，這其中的原因恐怕就在這裡。

仇天長長的出了口氣，他忽然開始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對自己會那麼好了，仇笑仁其實無非是想補償他從小就失去的母愛，可是王鳳呢？她豈非不是對自己更好，她明明知道仇天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可是她卻把仇天當作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來對待，甚至比對自己的親生兒子還要好，這又是為了什麼？

也許一切都是為了愛，因為王鳳深愛仇笑仁，當她一知道仇笑仁自殺身亡的消息，她也立即自殺，她為的是什麼？也許為的也是愛，也許為的是仇笑仁在九泉之下不再孤獨，不過這些原因都無人知曉了。

但無論是因為什麼，它起碼讓仇天現在明白了，女人的愛可以是默默無聞的，但絕對是偉大的，尤其是母愛。

王鳳對仇天的母愛，可說已超越了世上一切偉大的愛。

「阿天，我們母子二十多年沒有相見，我知道現在突然說出來，你肯定是接受不了的，不過我相信時間可以改變一切，我今天來這裡，我最大的願望是希望你能回到我身邊！」鍾瓊惆悵的說著。

仇天冷著臉沒有答話，因為他發現門口又走進來兩個人——卓羽與卓雲。

她們的臉上也帶著驚撼的表情，任誰也想不到，一代絕頂的高手仇天，竟然是她們兩人的親生大哥。

「大，大哥！」卓羽首先開口道，很顯然，卓羽卓雲都已經知道了事情真相。

仇天還是沒有反應，現在站在這裡所有的人都讓他感到陌生。

看見仇天木納冰冷的表情，鍾瓊已隱隱猜到仇天很有可能是不會與她們相認的，她喃喃的說道：「阿天，跟我回去吧，現在仇家已經完了，現在各方債主已經逼上門來，回C城吧，讓我好好的補償你這二十多年的親情！」

「是呀，大哥，你跟我們回去吧！」卓羽卓雲也央求道，她們也與仇天一樣，從小到大過得其實很孤單，她們的內心深處，也希望自己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能有一個兄長來照顧自己。

「阿天……」仇忠也看著仇天，仇家現在當真是把黑白兩道的人都得罪了，恐怕現在能保得住仇天的就只有卓家了。

仇忠也打定主意，等仇天離開仇家后，他就決定一人擋住外來追債的人，他為仇家共事多年，雖然仇笑仁後來性情大變，對他不怎樣，但是士為知己者死，無論怎樣他始終是仇家的人，有他仇忠一口氣在，也絕不能讓別人為難仇天。

一時間，空氣忽然陷入了冰冷的凝結時空里，這一切沒有人想到，也沒人想得到。

許久，仇天忽然大吼一聲，「站住！」

所有人全部嚇了一跳，都看著他，仇天的雙眼又瞬間布滿了血絲，紅得說不出的可怕。

「滾！」仇天吐出這樣一個字來，所有人驚呆了。

「你說什麼？」陸定坤的臉色變了變。

「全部給我滾出去！」仇天怒道，「你，陸定坤，害了我們全家的人，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

「還有你！」仇天指著鍾瓊怒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親，我母親叫王鳳，我是死是活都是她的兒子，無論你們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們這群偽君子，全部給我滾，滾出去，有多遠滾多遠，我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攪我老爸，否則我今天不怕和你們一起下去陪他！」

說這話時，仇天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目光里還透著一種他在賽場上才會有的那種冷靜與堅決。

任誰都看得出他不是在開玩笑，他也不是在衝動。

因為仇天始終是仇天，絕無僅有的仇天。

「大哥，你說什麼呀，她才是你真正的媽媽呀！」卓羽急了，不禁走上前。

「站住，滾開，再敢上前一步，我馬上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仇天對著卓羽咆哮道。

卓羽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的默默走上前，她不相信自己的大哥是這樣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呼！」的一聲，仇天的鐵拳立即沖著卓羽打來。

「啪！」卓羽伸開手掌立即接住這一拳，同時手腕轉動就沖仇天的手肘抓去。

「呼！」仇天另一隻手的手腕也跟著到了，卓羽只得雙手招架。

兩人都是從小就受過搏擊擒拿訓練的高手，幾個回合下來，兩人的手都牢牢的抓著對方，誰也動彈不得。

「羽兒，住手！」鍾瓊喊道。

仇忠也衝上去死死的抱著仇天：「阿天，阿天，冷靜點！」

待卓羽回到卓雲身邊，鍾瓊才凝視著仇天長嘆了一口氣：「我也早想到了，你是萬萬不肯認我這個母親的，畢竟我沒有盡到母親的職責，不過你始終是我的兒子，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事實，我們走吧！阿天，我相信有一天我們全家會團聚的！」

等仇天怒火萬分的瞪著鍾瓊、陸定坤一行人離開，仇忠才放開仇天。

仇天全身顫抖著，拳頭關節捏得咔嚓作響，此刻，就算天王老子爺要讓他離開靈堂那也只有一種可能，讓他馬上死去。

許久，仇天安靜下來，他轉過身，對著牆上遺像默默的說道：「老爸，老媽，不管別人怎麼說，不管事實是怎樣，我只知道，仇笑仁是我最尊重的老爸，王鳳是最疼愛我的老媽，我永遠都是你們的乖兒子阿天！」說完這句話，仇天的眼圈又紅了，似有滿眶的熱淚馬上就要奪目而出。

這短短几句話，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體會，這裡面包含了多少的無奈，多少的悲傷，多少的苦楚。

宿命的傳說，之所以讓人痛苦萬分就是因為它沒得選擇，它不讓人能有所選擇。

聽見仇天的這番話，仇忠也撲通一聲跪下，淚水也跟著灑了出來：「仁哥，鳳姐，你們看到了，阿天從來都不會讓你們失望的，你們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

牆壁上的遺像彷彿露出了驕傲的表情：「阿天，好樣的，我就知道你會明白的，我們仇家的人永遠都是有骨氣的，永遠都是好樣的！看來你已經明白了！」

凝視遺像許久，仇天才轉身對仇忠道：「忠叔！」

「阿天！」

「忠叔，我們家現在還欠有多少債務？」仇天問道。

仇忠道：「抵押了集團所有的產業，現在只剩下1000多萬了！」

仇天歉然道：「忠叔，辛苦你了！」說完，仇天拿出一張卡：「這張卡上還有1000多萬，你拿去幫家裡剩下的那些債還了吧，還有，過兩天把這別墅和長天號也賣了，如果還有剩下的錢你就自己拿著回崇明去養老吧！你為我們一家貢獻了一輩子，老爸晚年有些糊塗，對你不好，我現在代他向你說聲對不起！」

「阿天，你這是什麼話，沒仁哥，有我仇忠嗎？」

仇天嘆了口氣：「老爸這輩子交了你這個朋友，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仇忠忽然意識道什麼，道：「阿天，那你呢？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仇天喃喃道：「忠叔，我很累，我想單獨陪老爸老媽一會！」

仇忠點點頭，默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