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癥結
明白了,唐果覺得自己徹底明白了,只不過明白歸明白,她卻有些說不出話來,覺得似乎有滿肚子的話想要說,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好像自己的大腦都已經一片空白,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的詞兒了似的。
都說母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私的愛,就這一點來講,唐果之前是一點異議都沒有的,唐媽對唐果可以說是無微不至的,二十多年來一直在盡己所能的給女兒最好的疼愛與呵護,有的時候唐果甚至會覺得,自己沒有被寵成一個熊孩子,這也真的是挺奇迹的事情,她也一直覺得別人家的媽媽估計好好壞壞的,相差也不會太多,基本上對孩子都是滿腔愛意和關懷的,現在聽完了秦滄的講述,她覺得自己原本的觀念被打了個稀碎,整個人都有些凌亂了。
都說虎毒不食子,做父母的恨不能替自己孩子把所有的病痛和風險都扛下來,怎麼會給自己的孩子投毒呢?即便是自己覺得活不下去,想要尋個短見,又憑什麼要拉上孩子一起呢?即便是小孩子,也已經是一條獨立的生命,也有旺盛的求生yuwang,誰也不能夠隨隨便便的就替他把那麼重要的主意給拿了。更何況,對於小孩子來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自己的父母更值得信任的人了,偏偏又是自己最最信任不設防的至親,在生日這樣一個讓人愉快的日子裡面,以甜美可口的蛋糕作為誘餌,對自己投毒,換成是誰經歷了這一切,都會留下很深的創傷吧。
唐果覺得自己的心裏面難受極了,原本她覺得秦滄真的是一個怪人,性格那麼古怪,又非常的冷漠,對於一些最最尋常的人情關係要麼抵觸,要麼嘲諷,這是在不是什麼積極的事情,自己在心裡頭也沒少對他有所腹誹,可是現在忽然之間聽到了秦滄講述他幼年時候的這些經歷,唐果有些後悔,果然不了解一個人就沒有資格去批評,秦滄在那樣的一個年紀里,看到了那麼多人性貪婪、虛榮、虛偽的一面,又差一點點喪命於自己親生母親的手中,他走到今天,還能夠保持著一個正人君子的做派,沒有變成什麼報復社會的犯罪人,就已經是實屬不易了,誰又有資格要求他必須開朗樂觀,積極向上呢?這種遭遇換成任何一個其他人,也未必能夠調整和自我控制的比秦滄更好吧?
知道了這些之後,唐果再次抬眼去看秦滄的時候,她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原本她對秦滄是一副惹不起躲得起的敬畏感,對秦滄的實力水平欽佩,但是對他的性格又有些畏懼,現在可不是這樣了。
秦滄不僅聰明,並且還很敏感,每次都能對身邊人哪怕非常細微的情緒變化有所察覺,就更別說唐果並不是那種善於偽裝情緒的人,她的想法和轉變可都明晃晃的掛在臉上呢。秦滄看著她聽完自己那些話之後的神態變化,似乎有些詫異,看著唐果的眼神也變得饒有興緻起來。
「有意思,」他忽然輕笑出來,「你竟然沒有對我感到憐憫。」
「我為什麼要對你感到憐憫?你又不是什麼可憐的人……」唐果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又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對,趕忙改口,「不對,我的意思是,你的遭遇確實是挺可憐的,但是你人不可憐。我也不知道我的理解是不是對的,至少在我這兒,遭遇可憐和人可憐是分開的兩個概念,有令人可憐的遭遇算是『天災』,不以當事人自己的意志為轉移,都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人可憐就不是了,一般可憐的人,都是遇到了可憐的遭遇之後,自己沒有辦法振作起來,就萎靡下去了,就變得非常可悲,永遠都停留在自己遭遇不幸的那一刻,不肯走出來,不肯讓自己的不幸變成過去,不願意把那一頁翻過去,反而把自己的遭遇就好像是徽章一樣掛在身上,一邊繼續讓自己陷在悲慘的境地里不肯自拔,一邊炫耀自己的痛苦。」
她認真的看了看秦滄:「你不是這種人,我覺得如果把我換成是你,我肯定不會有你做的更好,說不定我就會讓自己的一輩子都變得特別的一蹶不振,說不定我還會悲傷厭世,反正我做不到像你那樣,不僅好好的活下來了,而且還學有所成,事業也挺有模有樣的。至於性格……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了,要是誰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還能夠表現的特別積極樂觀,那我覺得才比較可怕呢。所以這麼說起來的話,我不僅沒有資格憐憫你,反而還得尊敬你,敬佩你呢!」
秦滄只是看著她,並不接話,唐果被聽完秦滄說了那些事情之後積蓄在心裏面的情緒頂著,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裡話都給說了出來,現在忽然之間的冷場讓她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尷尬的把自己的視線移開,不敢去和秦滄對視。
她對秦滄還是缺乏足夠的了解的,尤其是在性格方面,實在是捉摸不透,所以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會讓秦滄產生什麼樣的感想和反應。
她的目光轉來轉去,最後落在了桌面上的蛋糕上面。唐果心裏面一陣尷尬,暗暗的有些惱火,這一次自己可真的是被夏蓉給害慘了,不管有心還是無心,自己今天這個「好心辦壞事」可真的是往秦滄傷口上面直接撒鹽的效果啊。
「那個……這個蛋糕可沒有問題,你就……別當是生日蛋糕,就權當我請你吃點心了唄。」唐果有些心虛的對秦滄說,雖然自己這妥妥的算是無心之失,但是揭人傷疤就是揭人傷疤,不管是不是有心的,讓別人感到不舒服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唐果還是會有些過意不去,對秦滄充滿了歉意的。
秦滄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看著唐果,把她看的都有些手足無措了。
「你父母倒是做的比較成功,至少在對你的教育方面。」秦滄終於開了口。
唐果被他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句感慨給說的一頭霧水,一臉茫然。
秦滄倒也沒打算在這句評語上面賣什麼關子:「和你打交道以來,可以看得出來,你是那種從小到大被父母保護的很好的人,所以你的思維很多時候都比較單純,沒有那麼多的心機,很多時候會把人和事情都想的太過於簡單。我原本以為你應該是那種花瓶擺設一類的人,溫室里不經風雨的小花,也就是俗稱的單蠢,但是接觸下來,我發現這方面我倒是想錯了。你確實缺乏心機,但是你的頭腦和邏輯並沒有什麼硬傷,假以時日還算是個可塑之才,所以這算是你父母的功勞。」
這話說的,應該算是在誇獎自己吧,可是唐果怎麼聽著覺得心裡頭別提多彆扭了,總覺得不像是什麼好話。可是轉念一想,這是誰啊?秦滄啊!從他嘴裡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本身就已經能夠算是一種莫大的肯定了。
唐果咬了咬嘴唇,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方才的話題,實話實說,有些事情她還是有些好奇的,既然秦滄已經把話匣子打開,主動提起了這些東西,她也想能夠乾脆聊開一些,可是做事也好,說話也罷,「點到為止」這四個字也是很重要的,別人自己想說,想說到什麼程度,這是人家的自由,不代表旁人可以繼續刨根問底。所以她也不敢貿然開口,怕自己的行為會冒犯到了秦滄。
「想問什麼就問,不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秦滄一下子就從她的臉上看出了她的意圖,「你是想問關於我父親的,還是我後來的生活經歷?」
唐果有些尷尬的伸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臉頰,也不知道究竟應該算是自己城府不夠深,所以有什麼想法都寫在臉上,就好像是個透明人一樣,還是秦滄的目光太敏銳,能夠看穿別人剛剛動起來的念頭和心思。
「如果我說我都想問……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貪心了一點?」她試探著小心翼翼的說,「我說了你別不高興,我覺得你的母親那麼做,是不對的,自己不夠勇敢,還自私的想要連孩子的性命也都一起剝奪了,但是你父親作為丈夫也好,作為父親也好,其實做的也非常的不到位。既然辭職下海經商,就應該知道經商需要承受的風險,做好心理準備,從他的做法來看,很顯然他並沒有考慮成熟。生意出了問題,周轉不靈,欠了外債,之後他就自己一個人跑出去躲債,這種行為從道義上都說不過去,他躲出去之前,連把自己的老婆孩子好好安頓一下都沒有做到,這也就促使了你母親的精神被徹底擊垮,做出後來那些不理智的事情,所以說你父親作為一個家庭當中的雙重角色,是難辭其咎的。我想知道他後來有沒有對你承擔起責任,但是我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是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