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強姦大隊

第六十四章 強姦大隊

星期一上午9:00,第一監獄辦公樓,第二會議室,周例會。

監獄長趙觀瀾,主管生產的副監獄長,管教副監獄長、公共關係部長、各職能處室處長、各監區監區長、管教副監區長等出席會議。

第一監獄的周例會和其他單位的例會似乎沒有多大不同。無非就是上周的工作總結和下一周的工作安排,存在什麼問題,尋求解決辦法等。

當然,有時候也不免在會上發生吵架事件。

比如,今天,九監區的段監區長就和獄政處閆處長大吵了一架。

原因是3天前,九監區的幾個犯人因為開玩笑過火了,就打了起來,然後,獄政處來人把那幾個犯人給押到小號里去了。

幾個人當時正在幹活,又都是生產骨幹,於是監區就沒有往上交,做出了讓幾個人坐半天小板凳反省,扣除當月獎分的處理決定,就讓幾個人第二天就趕緊出工了。

從處理許可權上講,九監區是有這個權力的,按照幾個犯人的違紀情節,這個處罰也算是適當的。

但是,其中一個犯人認為自己的處罰過重,而先動手打人的那個,沒有得到比自己更重的處罰,因而不滿。

於是就向獄政處舉報那個犯人私藏現金。

獄政處一見有私藏現金的,立即就奔赴九監區,把那幾個打架的押走,送進了小號。

同時,兵分兩路,一路到號里,一路到生產現場,把九監區從號里,到生產現場、儲藏室、休息室、庫房、洗漱室、廁所等各處給翻了個遍,結果現金沒找到,九監區的生產卻不得不停下來2個多小時。

這讓段監區長很是惱火。當場就和獄政處長吵了起來。閆處長沒找著現金,也覺得說話不硬氣,說了句:例行檢查不行啊?就灰溜溜地走了。

在監獄里,清監查號,也就是犯人們平時所說的「翻號」,其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單獨翻某一個監區,就是有著明顯的針對性了。

九監區生產任務的排期本來就很緊,這個月又有了10多個出監犯人,再加上這兩天一折騰,按時完成任務的計劃就要泡湯。

月末一考核,全體獄警的獎金和犯人的獎分就要打個折扣。

獄警獎金少點,雖然也會引起一些不滿,不過,解釋清楚了,發兩句牢騷,也就罷了。

工作該干還得干,畢竟,在第一監獄當個獄警,還是一份不錯的差事的。

可是犯人就不一定好辦了。

犯人的獎分雖然不是錢,但是,在犯人的眼裡,卻是比錢還要寶貴的。

在第一監獄,犯人的一分,就相當於一天刑期。一般情況下,一個犯人一個月大約可以加10分左右的獎分,這10分就相當於可以減刑10天。

所以犯人對每一分看的都很重。

如果因為這次事件,這個月獄政處給九監區的獎分少了,犯人的獎分少了,勞動積極性就要受影響。

下個月的犯人管理和生產任務完成,就有許多困難了。

雖然勞動改造是犯人的義務,但是犯人自己積極主動去乾和被警察逼著去干,無論從勞動質量、勞動效率、安全生產哪一方面看,差別都是巨大的。

如果犯人故意使壞,發現什麼隱患不報告、不處理,或者故意多出廢品、殘次品、多用原料、輔料等,都可能引起嚴重的後果。

就算犯人不故意使壞,而只是磨洋工,處理起來都很頭疼。

警察和犯人雖然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關係,但犯人作為弱勢一方也不是就沒有博弈的機會。

獄政處可以對犯人沒有那麼多顧忌,處理起來隨意性很大,但生產監區就不行,必須得兼顧方方面面。

段監區長跟閆處長吵起來后,也有些後悔。

一是今後用得著獄政處的地方還很多,關係弄得太僵了也不好。

二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把私人關係弄砸了也不值得,畢竟個人之間雖然以往沒有多麼好,但也算不上有多大仇。

所以段監區長就給閆處長打電話,打算請嚴處喝一頓,希望緩和一下關係。

獄政處在監獄里是個核心職能處室,在管教方面的獄政處,教育處,生活衛生處,獄內偵查處和刑罰執行處這五大處室里,獄政處以人多勢眾,位高權重,隱隱排在第一位。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這個事實,無論是警察還是犯人,都是承認的。

所以,獄政處長就成了監獄里比較有權勢的人。

所以,閆處長就有了直接掛斷段監區長電話的勇氣和行為。

閆處掛斷電話,被段監區長視為對自己的公然蔑視,於是心裡的負面情緒一下子被引發開來。

你獄政處牛什麼,個人上,都是平級,機構上也是平級。你人多,我手下還有400多個犯人呢,獄警加犯人比你獄政多得多。

我的犯人有點事,你就大張旗鼓地翻號,押人,你獄政處直屬分監區犯人違紀更多,怎麼沒見你去處理?

自己一屁股屎不擦,成天查那個查這個,吆五喝六的,還真以為誰怕你怎地?

下周例會上,我就當著全體領導和中層幹部的面奏你一本,讓你吃不了兜著走也走不了。

創先評優,提職升級或許不行,若論起破罐子破摔,我「強姦大隊」「斷子絕孫」怕過誰!

所謂的「強姦大隊」和「斷子絕孫」,是在一監獄獄警和犯人中間廣泛流傳的兩個典故。

強姦大隊,就是現在的九監區。

20多年前,九監區還只是個維修隊。當時的強姦犯罪人較多。

性犯罪,包括強姦犯罪,歷來在犯人中不被人待見,經常受欺負。

為了保證這些人的正當權益,也是為了方便管理,就把所有的性犯罪犯人都放在九大隊。

因為性犯罪中以強姦為多,犯人們就把九大隊叫做「強姦大隊」。就連警察也受了這個說法的影響,在非正式場合,也都這麼叫。

如今,當初那些強姦犯早就放了,現在犯強姦罪的人也越來越少,雖然其他犯人對強姦犯仍然看不起,但是已經與以往的欺壓打罵有了本質上的不同。

看不起強姦犯,是因為現在小姐隨處可以找,找了女人連幾個錢兒都不想花,也就活該進來打罪了。

再說,現在也沒有把強姦犯都關在一起的做法了。把九監區叫做強姦大隊,其實已經嚴重地名不副實。

可是,這個稱呼仍然頑強地保留下來,成了第一監獄監獄文化的一部分。無論是警察還是犯人,都願意把九監區叫「強姦大隊」。

這個名稱保留下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九監區的犯人和其他監區的犯人確實有些不一樣。

從九大隊,改為九監區,名稱雖然變了,但押犯人數和幹警人數一直沒有多大變化。

直到3年前,第一監獄在生產經營上開始全面轉型,向服裝加工深度靠攏,加上趙觀瀾又談下了一個服裝大單,急需上馬一個裁剪車間。

九監區人不多,但閑置的廠房多,正適合做裁剪車間,只要把人充實進來,很快就可以走上正軌。

於是,段子爵被任命為九監區監區長,但叫監區長實在彆扭,所以,人們還都是習慣性地叫大隊長,即叫:「段大隊」。

警察好配,可犯人難找,就算叫警察現去抓,也來不及。所以就只好從別的監區調。

雖然各個監區長都喊著自己的人不夠用,可還是在趙觀瀾的督促下,假裝非常不情願地同意放人,並且得到了以後再來新收時,給他們補充的承諾。

其實,他們還是很願意往外邊調出一些人的。

這種往外調人的方式,一監獄里的叫法是「甩人」。

能夠順手甩出去的東西,自然是不太招人待見的。往外甩的人也是如此。

每個監區,都會有一些調皮搗蛋、奸懶饞滑、老弱病殘、溜邊打蹭之類的人。

有的有病殘,又不夠住院和進老殘監區,有的就是刺頭兒,總之就是犯人中的落後分子,壞人中的壞人,是監獄里的差班生。

這些人不願意幹活,又總是惹事生非,還總是要一些條件,想著加高分。

總想要回報,又不願意付出,成了本監區的包袱,無論警察和犯人,都人人慾甩之而後快。

段子爵雖然知道好孩子沒有往廟上送的道理,也知道他接收的這些犯人的德行,但他一時之間也弄不到好人,也只能忍了,捏著鼻子接收這些各個監區不願意要的人。

因為這些人許多是破罐子破碎式的人物,所以,一度有人把九監區叫做「破罐子」大隊。

但這個叫法沒持續多久,就再一次被「強姦大隊」奪回了冠名權。

也有人把九監區叫做養蠱大隊。

養蠱,是武俠小說中描寫的苗疆習俗,意思是把蛇、蠍子、蜘蛛、蜈蚣等各種毒物都集中在一起,讓他們自相殘殺,最後得出一個毒王。取全監的壞人都集中在了九監區之意。

實際上,事情遠沒有那麼複雜,這些犯人也並非就是那麼不好管理,九監區很快就走上了正軌。

關於段子爵鐵腕治理九監區的事,有很多傳說,已經無從考證,但是,段子爵這個「斷子絕孫」的外號卻是實實在在地坐實了。

說起段子爵的名字,還要追溯到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那時他還是個文藝青年,瘋狂地迷戀一部叫做《蘇城舞會》的廣播劇,裡面有個龍格衛子爵,是他的偶像,於是自己就堅決改了名字,叫段子爵。

一般人稱呼別人,總是儘可能的簡單,可是,幾乎所有的人在稱呼段子爵時,都變得不怕麻煩,不叫「段子爵」這三個字,而是叫「斷子絕孫」這四個字。

不知底細的,還興許會以為這是個扶桑人的名字呢。不過,叫歸叫,段子爵還真不太在乎。

最有說服力的,也是最令他自豪的是:他真的沒有斷子絕孫,反而生了一對龍鳳胎,如今已經上了高中,兄妹倆學習成績優異。

其實,無論是「強姦大隊」還是「斷子絕孫」,叫的久了,最初的貶義幾乎已經不存在了,只是形成了一種習慣而已。

別人叫,不一定就有什麼惡意,自己聽,也不會生什麼氣。

但今天的例會上,段子爵就很生氣。而且越聽閆處長發言就越生氣。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了,站起來和閆處長交戰。

「各位領導,各位同事,我是九監區的段子爵。雖然這樣的例會幾乎每周都參加,但是,主動站起來發言,我還是第一次。

剛才獄政處的閆處長說了一些意見,我想說一下我的看法,供大家參考。

我承認,我們九監區的犯人素質要比別的監區差一些,當然,更不能和獄政直屬分監區的犯人比。

在嚴處看來,我們九監區的犯人都是垃圾,而他直屬分監區的犯人都是犯人中的精英。對於這個說法,我先不發表看法。

但是,我願意把我們監區的這些垃圾和獄政的精英們做一個比較,我相信,各位領導和同事們到時都會得出自己的結論。」

「首先,我們這些「垃圾犯們」都是沒有什麼背景的人,家裡的經濟條件也不好。

在我監所有的押犯單位中,「三無」犯人我們佔比最高,接見次數、郵包數量、匯款,我們最少。

我們這些犯人每年從家裡得到的物資、金錢核算起來,平均每人不到400元。遠遠比不上獄政處直屬隊犯人平均每人每年42300元的水平。我們只是他的1%。

我們這些「垃圾們」,抽煙買不起捲煙,多數人只能自己捲煙絲和煙葉抽,比不上獄政的犯人,人人都抽20多元一包煙的水平。

我們多數人只能伙房給什麼就吃什麼,不像他們那樣,不吃勞改飯,成天在超市買燒雞、肘子、大蝦、螃蟹。

超市的賣貨車都不願意到我們「強姦大隊」去賣貨,因為我們的犯人消費能力太差,除了必須的日用品,幾乎就賣不出去別的東西,我們王大隊低三下四地求了超市李經理三次,才繼續到我們那裡賣貨。

每次我們的犯人開飯都是在最後,因為我們的打飯員想等其他監區打完飯後,把所有的鍋底都划拉來,讓我們的犯人儘可能地多分一些。

每頓飯,我們都沒有剩飯剩菜,可是,直屬隊的水池廁所幾乎天天被剩飯剩菜堵死,成塊的米飯,整個的大饅頭,紅燒肉,雞塊都順手扔了。

穿衣服,我們是天天滿身油污,滿身線頭,滿頭棉花,自然比不上直屬隊犯人那樣個個光鮮亮麗,衣服熨的板板整整的,褲線筆直的,渾身一塵不染的。

穿鞋,我們穿的是監獄發的膠鞋,有的犯人鞋不夠穿,還到垃圾堆里去撿其他監區犯人扔掉的鞋穿。

這點,自然也比不上直屬隊犯人們,人家嫌勞改鞋太難看,不穿,要穿就穿休閑鞋、旅遊鞋、磨砂皮鞋。

再說走路,我們得老老實實地三人同行,不敢越雷池一步,可人家的犯人卻可以雙手抄兜,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從生活區到生產區隨便逛。

再說違紀的事,我們的犯人,就連犯錯誤,都是低級的,吵架,打仗,內務衛生差。

人家直屬隊的犯人乾的可都是大事兒,高級的事兒,文明的事兒,比如賭博、買彩票、喝酒、玩兒手機、兜里揣著現金,養著小崽兒,定期不定期地過性生活。

我們的犯人吵個架,監區已經處理了,還得押到小號里去,不僅連續三個月不加分,還得記大過一次,幾個犯人幾乎一年就白乾了。

可人家直屬隊的犯人,賭博、喝酒、私藏手機,今天押進小號,明天就大搖大擺放出來了。平時獎分照樣加,年底評優不耽誤。

刑期的事兒,說起來也有很多可以比較的。我們的一個無期徒刑,平均每個人只能減刑5年左右,為了籌夠減刑材料,我們的犯人一分一分地算,連0。5分都計較。

直屬隊的一個無期罪犯,可以減刑8年,有的因為減刑材料太多,都浪費了。

這些我們也不比,誰叫我們的犯人沒有一個當官的爹和大款的爸呢?我們的平均文化水平連初中都不到,人家可都是大專文化以上,碩士都有三個,博士都有一個,個個都有背景,有錢。我們拿什麼來和人家比呢?

我們穿的不如人家,吃的不如人家,我們認了。

違紀了,我們被處理了,人家沒有事兒,我們認了。

叫我們強姦大隊,我們認了。

我們出力流汗,人家遊手好閒,減刑時卻減不過人家,我們認了。

一個兜里揣著手機和現金的直屬隊犯人,監督一個頭髮稍微長了半厘米的九監區犯人,要求他認真遵守監規隊紀。這種荒唐可笑的事兒,我們也認了……。

我們什麼都認,可就有一點不認,那就是我們的犯人絕對不是你這個王八蛋獄政處長說的那樣,是什麼垃圾。

我們的犯人,吃的是草,擠出的是奶。

直屬隊的犯人,吃的是奶,別說連草都擠不出來,連人屎都不會拉。

要說垃圾,他們才是真正的垃圾。

可笑的是,某個處長竟然還洋洋得意地把這幫垃圾視為第一監獄犯人中的精英。

這簡直就是我們第一監獄最大的恥辱。而這個人模狗樣的獄政處長就是垃圾中的垃圾,恥辱中的恥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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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兵王會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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