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殘地缺 第三節

第四章 天殘地缺 第三節

飛羽和芷影走後當晚,千書寒居然發起惡感來,一連幾天昏迷不醒。這一病就是半個月,纏纏綿綿。這段時間三大長老經常來探病,江掌門也遣人來詢問情況,只是千書寒心情抑鬱,懶得應酬。

關於被暗算的事情,三大掌門上了心。有人在東府傷成這樣,自然不可理喻,不可饒恕,在三千弟子、花匠艄公、廚娘小廝里查了個遍,還是一無所獲。

看來,匪徒很可能由外人帶來,但客人都一一送走了,跟隨客人來的隨從更是人員複雜,根本無從查起,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青辰自從那日起就沒有來過,一日三餐都是有兩個丫鬟端入房內。飛羽幾次去探訪,都被兩個丫鬟擋了出去。說是她們掌門特意交代,不能讓飛羽師兄和她們小姐單獨相處。這話說得飛羽十分鬱悶,在千書寒房內長吁短嘆。

千書寒自然十分擔心或是想念青辰,只是他性格內斂,凡事不喜外露,一切往裡面吞,這心情更加鬱結,這病也變得纏綿起來,三天傷風四天感冒,傷口經常感染。個把月強能起來,人竟然瘦了一圈。

人瘦是小事,病體能康復已屬不易。這還多虧了白老頭。

這白老頭平日神龍不見首尾,這段時間倒是都在三間木屋裡,千書寒的衣食起居一概由他照顧,見千書寒病體好轉,就開始有事沒事讓千書寒拿出《天殘決》給他看,千書寒之前很不情願,不過也拗不過白老頭再三糾纏,這白老頭說,你師兄的東西,我也只是看看,又不打算修鍊,就當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閱讀一下,有何不可?都這樣說了,千書寒也不好意思拒絕。不過這白老頭自己看也罷,還喜歡朗誦,在千書寒房內念,千書寒雖然不喜歡聽,但也不好意思拒絕,只好由著他。

《天殘決》本是師父留個大師兄的。千書寒自幼就被教育,不要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因此從未翻閱過《天殘決》,現在借給白老頭看也是情非得已,沒想到他會在自己房內朗誦,那也就只能隨意聽聽了。

聽了幾日,竟然覺得鬱悶心情有所緩解,五臟六腑分外服貼。心想,難道師父這《天殘決》是平氣靜心之物?他以為是修鍊高級玄術的秘術,一直不敢染指。

誦讀了十來日,這白老頭突發奇想,竟然倒著讀這《天殘決》。這倒著讀和順著讀自然不同,奇怪的是,這《天殘決》不同於其他書籍,倒著讀語句都很通順,白老頭更是讀得昂揚頓挫,聽著聽著,千書寒忍不住想練練玄功。

這玄功練法和其他功法自然不同。既然是控制他人心性的功夫,當然需要先練自己的心性,心思一定要澄明,凝神靜氣非常重要。因此千書寒每天都會花一定的時間進入冥想。

自從來到大荒東府,雜事一堆,心情起伏較大,已經很少有時間練玄功。

近日忽然有感覺,自然不願意放過,他便端坐。順著白老頭的昂揚頓挫的聲調,根據《天殘決》的指引,默默的習練。

幾日過後,千書寒的玄功漸入佳境,目光也練得格外凌厲,整個人的精神氣質全然不同。以前看起來只是英俊少年。經過這一番洗滌,竟然有了幾分絕塵的氣質,英氣中加了幾分沉穩,安靜中多了幾分凝思的感覺。只是人比之前消瘦,看起來更加仙風道骨了。

一日,倆人閑來無事,坐在燈下看一些閑書。千書寒看了幾頁,想起了《天殘決》,有一些感悟,回頭看了看白老頭。微笑著說,「謝謝你,白伯伯,你是位高人。」

白老頭會心一笑,「高人談不上,只是年輕時和你師父也有一些緣分,知道這《天殘決》妙處。」

聽說白老頭跟師父認識,千書寒不禁暗暗吃驚,心中思襯:他如此對我,難道是當年和師父的情誼?

白老頭彷彿看穿千書寒在想什麼,哈哈一笑:「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你的師父緣分不淺,可惜並不曾落下什麼交情。」

「你師父幼年曾曾遭洪災,是我爹爹救了他,跟他一同被救起的還有現在的江掌門,說起來到現在已經有五十來年了。」

關於師父和江叔叔幼年的種種,千書寒自然無法得知。還是頭一次聽說這事,一時好奇心大起,連手中的書都忘記了讀,期待白老頭繼續說下去。

白老頭卻突然停住了。目光都變得深沉起來,彷彿想起了非常不願意想的事情。半響,才接著說:「說起來,我曾有一個小妹,長的也跟青辰似得,天生麗質,清純可人。可惜……」白老頭一句可惜,停頓了又說不下去了。

千書寒本來想聽師父往事的,他偏又說他小妹的事情,小妹的事剛開了頭,一句可惜,竟然又好像說不下去了。這白老頭純粹吊人胃口。

「可惜什麼?」千書寒忍不住追問。

「可惜遇人不淑,年輕時候,小妹曾與同村的一位少年青梅竹馬,我和我爹爹都以為是一段佳話。忽然有一天,那位少年不告而別,數年未歸,撇下小妹一人苦苦等候。多年以後,小妹苦等無果,最終由父母的做主找了個庄稼人,後來又隨著庄稼人飄零到中原,還生得一子。」

「這都沒什麼,跟庄稼人,日子苦是苦些,好歹平安。一日小妹上山砍柴,意外受傷,也是孽緣。結果在山上偶遇了當年的那位少年。那位少年已經功成名就,而且娶了師父的女兒,成為名庄的莊主。倆人少年離散,中年相遇,自然唏噓不已。相互感嘆之餘,那位男子竟還對我妹妹動了情,生活中處處照顧。一日,我那苦命的庄稼人妹夫遭了狼傷,那位男人有了看病的借口經常下山看小妹,一來二往,倆人舊情復燃,最終珠胎暗結。」

千書寒越聽感覺越不對勁,抬頭看去,朦朧的燭光剛好打在白老頭的身上,在牆上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那黑影隨著燭火搖曳,彷彿準備隨時吞噬一切。一種強大的不安感籠罩著千書寒。

「往事已逝,不必追尋。」千書寒本能的抗拒,他不想聽關於這個小妹的故事了。

白老頭回頭看著千書寒,意味深長的笑著:「旁人聽到這裡,往往興緻勃勃,你卻要就此打住。你很不同常人啊。」

「這故事,倘若放在他人身上,也就一市井故事,不聽也罷。」

白老頭哈哈一笑,「確實是,不過千少俠揮之不去的記憶不也就是一個普通不過的才子佳人風流韻事,既然往事已逝不可追,你又何必耿耿於懷?還放不下?」千書寒自然知道白老頭指的是何事,臉一紅,心一驚,臉紅的是被人窺破了多年心中的一個梗,驚的是這白老頭居然有如此高深的窺心術。

半響,他才紅著臉喃喃道:「我已經放下了。「

白老頭彷彿完全不理會千書寒的解釋和尷尬的情緒,他挑了挑燭火的燈芯,繼續若無其事繼續講道:「既然已經放下,小妹的故事,你就權當市井小說聽之吧。那年的風雪之夜,小妹生下了孽種撒手人寰了。三日之後,他那苦命的丈夫也跟著去了。留下了六歲的長子和還在襁褓的孽種。後來,我聽說那個男子把兩個孩子都帶了回去,收在自己門下當弟子。

「你血口噴人。」千書寒再也坐不住了,他騰的站了起來,在幽幽的燭光下,他的靈犀發出了炫目的紫光,看起來他的情緒已經外泄。

白老頭並不吃驚,依然慢條斯理,不緩不急挑著燈芯:「在大荒府門口第一次見你,我以為你就是。後來才發現錯了,年齡不對。應該是潛在淵和潛於野,我那可憐的外甥。」

千書寒舉起手中的靈犀,對準了白老頭:「你雖對我有恩,但我絕不容許你誹謗先師。」

「你殺不了我,你也下不了手。」

白老頭彷彿看穿了一切。

「誹謗?說出你師父往日的情史難道算得上誹謗?別忘記了,那可是我的親妹妹,你覺得辱沒了你的先師,我還覺得辱沒了我的小妹。」

白老頭說得在理,千書寒不得不承認;但他無法接受剛才他說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師父和師母一直是恩愛夫妻。大師兄和二師兄他們——這怎麼可能?這肯定是搞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白老頭推開眼前的靈犀,「快收起來吧,動不動把劍對著我,怪嚇人的。」說罷,白老頭從身上掏出一對玉佩遞給千書寒,「這是我們家祖傳的,我有一對;小妹也有一對,我想小妹那一對應該在兩兄弟身上,你可以拿去印證。也算幫上我一個忙。」

千書寒接過玉佩,半響,才吞吞吐吐道:「就算玉佩對的上,只能說明我師父收了你小妹的孩子當徒弟。不能說明什麼。」

千書寒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與人有姦情這類事情和師父掛鉤。在他心目中,師父是掛著床前的月光,是用來仰視的。

白老頭微微一笑,「千書寒,你喜歡青辰嗎?」

千書寒突然聽到這樣一句,愣了一下。他還沒有從師父那一頭直接跳了過來,這樣的跨度有點大。

「如果青辰對你投懷送抱,你會是柳下惠嗎?」

千書寒沉默不語,他想起在石洞,那一抹嬌艷的紅唇,臉霎那紅到耳根。

「哈哈哈,」白老頭何等聰明,自然洞悉了一切。「我已經原諒了你師父,你何必耿耿於懷?何況就如你說的,往事不可追,逝者如斯夫。」

千書寒心中納悶,這白老頭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要把師父的過往告訴他?同時他又在寬慰他。此人行事還真難以捉摸。難道師父的死也與他有關?

此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千書寒,你是不是在想我是誰,是敵還是友?」

又不幸被言中了。千書寒一陣汗顏。

「你比之前成熟了,能夠很快的調整自己的情緒並且清醒的思考。」白老頭居然誇起了千書寒。

千書寒眉頭緊鎖,臉色微紅,他雖然經常被人誇,但從來沒有以這種理由誇他,這個白老頭看起來太詭異了。

「你如此聰慧,怎會看不出江氏兄妹的計劃?」

千書寒臉色一變,並沒有發問。

白老頭看著千書寒,哈哈一笑:「看來你明知如此,還是甘願入局啊。」

「飛羽師兄和芷影師姐,他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你覺得孤生竹和江南飛羽有這麼不合嗎?三大長老和江水流真的水火不容嗎?有的時候示弱也是生存之道。」

千書寒苦笑一下,不予置評。

「不說這茬,來,來,讓你見識一下。」

白老頭一雙乾枯的雙手伸了過來,一下子按住了他雙肩的肩井穴,千書寒一陣酥麻,正要反擊。

「看著我,看著我,集中精神。」白老頭突然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他。

千書寒不由自主盯著他,盯著他眼中不停跳躍的兩團燭火,慢慢的,慢慢的,這團燭火不斷擴大,不斷擴大,最後擴大到無邊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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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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