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殘地缺 第二節
二
「書寒?」
「影師姐!」不錯,青石之上,坐著就是芷影。
不過在晨光之下,芷影比往日多了幾分蒼白,纖弱,眉眼也柔順了許多,不似初見時那般咄咄逼人。
「影師姐,你這是——」
「照顧了一晚上青辰,有一些累了,所以起來彈一曲,解解悶。」芷影尷尬笑了笑,手裡拿著一根斷弦。
千書寒接過芷影手中的琴和弦,放在青石之上,試著把斷弦之處修復。
「太用力了,所以斷了。」
「影師姐,琴如人,起和轉軸都需要過度,剛柔並濟才能不損琴,不損音。」千書寒說完,放下已經修好的琴,試了幾個音,音色如初,好在並沒有受到影響。
「影師姐,為何這般彈琴?你有什麼心事嗎?」
千書寒一抬頭,眼前的芷影居然當他的面流下了兩行清淚,千書寒被嚇了一跳,這芷影一向剛強,今天是怎麼啦。
「影師姐,你這是這麼啦?」千書寒言出安慰,欲扶著芷影坐下。
那芷影見千書寒來扶,就順勢靠在他身上。
千書寒直覺得一股暖香撲鼻而來,軟綿綿的身軀已經靠了過來,自己去摟住不是,不去摟也不是,一時竟束手無策。「影師姐,你——」
「噓,別吵。」芷影語音輕柔,好似已經全然無力,「你就讓我靠一下,我實在太累了。」
千書寒就不便再說什麼,就這樣,兩人相依良久。
芷影終於放開了千書寒,笑笑說:「謝謝你,書寒師弟。」
千書寒臉一紅。
芷影笑了一笑:「你進去吧,青辰已經好多了。」
千書寒推門進去,想想好像有點不放心芷影,回頭看了看,芷影站在青石旁,朝他做了個進去的動作。
剛剛邁過門欄,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一把匕首已經抵住他的後頸,「千書寒,交出《心眼》」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聲音低沉陰鬱。
千書寒心中一驚,一時竟有點反應不過來。照道理說,千書寒的功力在武林中也算的上一流,現在這人居然能夠悄無聲息的暗算他,可見他的輕功非同一般。
「你是誰?」千書寒邊問邊向窗外看去,窗外芷影早就不見蹤影,影師姐去哪裡了,難道影師姐在害我?千書寒心底一陣冰涼。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只要交出《心眼》」
《心眼》?又是沖著《心眼》而來的人。
「《心眼》不在我手裡。」
「你少誆我,《心眼》不在小娘們手裡,就在你手裡。」匪徒邊說手上的匕首力道也在加重,一股嫣紅的血從千書寒脖子邊上流下來。「你交不交?你真的不怕死嗎?」
一陣劇痛從後頸處襲來,千書寒幾乎要痛昏厥過去。怎麼辦?怎麼辦?他腦子飛快旋轉,與此同時手慢慢往上移,他想摸到靈犀,這樣也許還能反擊。
「不許動,不許耍花招。」後背的匪徒看出了他的心思。
「面對面,你未必是我的對手。」後面的匪徒一隻手橫在他的胸前,微微一用力,千書寒眼前又一陣眩暈,一股無比強大的內力源源不斷襲來,全身劇痛。「我要是用了七分力道,你就全身經脈俱斷,成為廢人。」
千書寒知道他所言非虛,硬功夫自己絕非他的對手。怎麼辦?怎麼辦?難道今天自己要命隕於此嗎?那青辰,他看向床上的青辰,青辰臉色慘白,完全一副死相,難道她……他不敢想。
「小娘們被點了死穴,三個時辰沒解開必死無疑。」匪徒一聲獰笑「快交出《心眼》,否則……」千書寒後頸又是一陣疼痛,又有一股鮮紅的血流了下來。
千書寒微微運氣,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仔細看著房內的情形:一張床榻,床榻邊上有個梳妝台,梳妝台已經被翻得亂七八下,幾口箱子也倒在地上,裡面衣服之類的散落一地。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了一些碗筷。
看著這些碗筷,一個念頭從千書寒腦門一閃而過。
「慢著,不要殺我。」千書寒聲音微微顫抖,看起來他也有一絲驚慌。
「怕了?快交出《心眼》,饒你不死!」
「不要殺我,不要……我交便是。」
「這就乖了,說!」匪徒聲音更加惡狠狠。
「在……在牆壁的暗格里,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匪徒看起來要失去耐心了。
「開啟暗格需要用筷子敲這些碗,有節奏敲十五下。」
「你誆我?想耍花招?」
「沒有,你可以試試看。」
「你給我過來,」匪徒拖著千書寒過去,「要試你試,你給我敲,我看著你,倘若有詐,嘿嘿……」框住千書寒的胸部的手又用了三分力道,一口咸鮮涌了上來,「哇!」千書寒吐出了一口鮮血。
他顫巍巍的拿起筷子……
「你快敲啊,想作死嗎?」
叮——
一聲。
叮——
又一聲。
緩慢而又節奏,千書寒好像非常專註地敲筷子,邊敲嘴巴還一張一合……
那匪徒盯著千書寒的手中的筷子,敲一下又一下,敲一下又一下……
突然,千書寒的手打了響亮的手指,「睡吧」。匪徒直挺挺的站住了,一動都不動。
千書寒慢慢轉過身子,又是蒙面人,黑衣黑褲,黑色紗布把整個臉遮得嚴嚴實實。
「你是誰?」
還沒聽到對方的回答,千書寒後腦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他昏了過去。
…………
慢慢張開眼睛,映入眼前首先是自己門前光禿禿的桂花樹,我死了嗎?千書寒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頭部傷口和頸部已經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
運氣一周,好像已經有人給他療傷過,內傷基本癒合,如果沒有受什麼刺激,基本上沒事。
他試著從床上坐起來。
「你起來啦。」門帘一掀,芷影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還端著一碗粥。
影師姐?
還是昨日那位請君入甕的影師姐嗎?想起了昨日,千書寒的目光不自覺的變冷。
「幹嘛這麼看著我?不認識我了嗎?」芷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把粥遞給千書寒,「喝了吧,你已經昏迷一天一夜了。」
一天一夜?那青辰她——
「我和妙掌門進來的時候,你昏迷在地,青辰中了死穴,屋內一片狼藉;幸虧去得及時,妙掌門親自出手,你和青辰都沒事。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發生什麼事情了,你不知道嗎?千書寒心中疑惑,難道她真不知道?也許有可能,那個匪徒武功非常高,背後偷襲我,我都不能發現,芷影沒發現也屬於正常。可是她那天為何那麼反常?現在細細想來,那天那麼抱我,看起來更像一場生死告別。
「影師姐,你那天為何那麼抱我,好像有什麼話跟我說。」
突然被千書寒這麼一問,芷影明顯一愣,臉一紅,半響才道:「你還真是木頭人。」
「木頭人?」平時都是青辰這樣叫他,現在芷影如此叫他,感覺非常怪異,千書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低頭一口氣喝完了粥。
芷影收回了碗,順勢還拿出手絹替千書寒擦了擦嘴巴。
「影師姐,不用了。」千書寒平時若有什麼傷病,一般都是青辰照顧,現在芷影忽然表現得跟自己如此熟捻,一時還不十分適應。
「唉——」芷影長嘆了一聲「我們原本是不分你我的,你不記得了嗎?」
不分你我?千書寒眉頭更加緊鎖了。
看著千書寒一臉疑惑的樣子,芷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的是小時候。」
小時候?小時候,的確,小時候他和芷影有一段時間形影不離,還確實算的上不分你我,那個時候,他凡事都讓他三分,否則她就生氣,生氣就去告狀,結果他挨了不少大師兄的打。
只是,十歲以前的事情,他大都忘了,忘得有一些徹底。
「你都不記得了。」芷影又長嘆了一聲,看起來有一些悵惘若失。
「影師姐——」看著芷影如此惆悵,千書寒微微汗顏。
「其實,我只是有一些喜歡你。」芷影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什麼?」千書寒懷疑自己聽錯了。
芷影沒有再說什麼,一雙眼睛直直看著千書寒的眼睛。
千書寒練得玄功一直以來都是通過眼神讀懂人們的內心世界。這麼一雙美目,如此含情脈脈看著自己,就算自己再怎麼木頭,這時也懂了。
「影師姐——"千書寒囧的無所適從,一陣緊張,連手心都微微出汗,「影師姐——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芷影把手指放在了千書寒的嘴唇上,「我明白的。」
千書寒更囧了。
「可是,青辰她——她是有夫之婦。」芷影突然幽幽的說。
幽幽的,輕輕的這一句。也就是這一句,如五雷轟頂般的。
千書寒頓時一陣恍惚,面如土色,口中一甜,一口鮮血竟從嘴裡吐出。
「書寒,書寒,你怎麼啦,」芷影頓時手足無措,「書寒,書寒,姐說錯了,姐說錯了還不行嗎?」
半響,千書寒吞了一顆護心丸才緩了過來。慘淡一笑,「影師姐,不關你的事,內傷還沒好呢。」
「誰還沒好啊。」飛羽推門進來,一看他們兩人的架勢,愣了一下,不過他反應快。很快就當沒事一樣,自說自話在一旁坐下。
「書寒,怎麼回事?這一天一夜折騰的,我爹和妙掌門輪流給你運氣療傷才無大礙。」
「什麼無大礙,剛才書寒他——」芷影正要告訴她哥哥剛才之事,見千書寒給自己遞眼神,才住了口。
「飛羽師兄……」千書寒把那天發生的事情如實的告訴江氏兄妹。
聽完千書寒說完,飛羽眉頭緊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哥哥,你說偷襲書寒的會不會是孤生竹?」
「不會,不會。孤生竹性情孤傲,做事張揚,而且他自視甚高,《天殘決》還入不了他的眼。何況他對青辰也有幾分好感,決計不會點了她的死穴。倘若他真的和千書寒過不去,以他的性格,估計會大張旗鼓過來挑釁,最起碼也需要一兩個觀眾,這樣偷偷摸摸不似他的作風。書寒,你有什麼懷疑對象嗎?」
千書寒見飛羽問,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飛羽師兄,我覺得不似我們玄界中人所為。」
「不是玄界中人?」飛羽彷彿吃了一驚,「何以見得?這裡可是東府,除了玄界之子,這裡沒有其他人。」
「有人混了進去也說不定。」千書寒淡淡的說,「他內功深厚,輕功卓越,可連基本的催眠術都識不破,有可能是三門六派之外的人。」
「不是玄界之人,他要《心眼》幹嘛?」芷影心中似有不解。
「不是玄界之人,才會要《心眼》,玄界的人都知道《心眼》只有和《天殘決》合二為一才有用處,否則要了也是一本廢書,只有外界的人,才會當寶。」
「那他為什麼不向你要《天殘決》?《天殘決》在你身上,江湖上可是人盡皆知的。
芷影這麼一問,還真問到點子上了。飛羽和千書寒一時竟都不知如何回答。
「這個事情,可能也就匪徒清楚。可惜匪徒她——」
「你說你想要揭開匪徒的面具時,又被暗算?這次誰在暗算?」
三人都覺得千頭萬緒,根本沒有答案。
「青辰現在怎麼樣?」
千書寒想起來青辰,青辰也和黑衣人打過照面,也許能知道一些。
「青辰啊,」飛羽嘆了一口氣,「青辰穴道解開后,妙掌門深怕她妹妹再被人欺負,留下了兩個武功極好的丫鬟寸步不離的跟著。那兩個丫鬟日夜守著青辰的房門,也不讓人進也不讓人出,等於是軟禁了。說是等傷好了,妙人兒就過來接她。我們現在想見她,都沒見不著了。」
千書寒一聽青辰被軟禁了,眉頭一皺:「看來妙人兒知道誰暗算我?」
飛羽和芷影一臉驚愕:「為何這樣說?」
「他覺得《心眼》在青辰身上,就派人保護著。」
「難道不是保護妹妹嗎?」飛羽問。
千書寒沒有回答,只是對著飛羽笑笑,說累了。
芷影和飛羽只好悻悻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