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殘地缺 第八節
八
這就是魔頭潛在淵嗎?
非常帥氣,即使滿臉的鬍渣,一臉的倦意,醉意讓他睜不開眼睛。都毫不影響他的帥,只是現在的帥多了一些頹廢,多了一些不羈。
非常帥氣的潛在淵倚靠在門欄上,不停的打著酒隔。
什麼魔頭,不過是一個醉鬼。
剛才還風聲鶴唳的場子突然多了一些聲音。
有一些人在竊竊私語,有一些人神情放鬆了,更多人的殺氣上揚。
潛在淵慢慢走進客棧,一身拖地玄色長披風,頭髮簡單的綁在腦後,一手拿著酒壺,一手拖著一把長劍,長劍黝黑,狀如木碳。
這把長劍叫心尤,心尤和靈犀一樣,來自於天上玄鐵,只不過心尤收野狼之靈鍛煉而成。
長劍心尤被拖在地板上,劃過剛才那灘血,閃出一道寒光。
眾人心頭一凜,這是一把嗜血的寶劍!
他的主人好像並不嗜血,看起來更像一位……一位孤獨到底的人。
確實是,他身上散發著孤獨、哀傷和死亡的氣息,混著場子里的血腥氣,鑽入眾人的耳鼻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說不出的詭異氣氛瀰漫。
「掌柜,來兩壺酒,裝滿!」潛在淵放下酒壺,兩位短刀已經上前,短刀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不管你像不像魔頭,不管你是不是魔頭,殺人者償命。
兩位短刀越來越逼近,人們屏住了呼吸。
樓上的木公公也不再廢話,和兩位太監站在欄杆旁,目不轉睛看著下方。
好戲已經開場了。
兩位短刀已經準備好,給與對手致命的一擊。
潛在淵好像並不清楚,他在喝酒,一杯接一杯,醉意更重了,連頭都抬不起,他的後頸,背部全部露給敵人。
這是兵家大忌。
因為這個場子內不缺乏快刀,快劍。
快到誰也無法轉身躲避,與他們對敵,唯一的辦法就是正面相對,時刻準備。
潛在淵好像並不清楚,他已經爛醉如泥,看起來別說偷襲,直接把他皮剝了,他未必能反抗。
這樣的人怎麼是魔頭?
「小心!」角落裡的高個子的鄉下人人突然喊了一聲。
兩把短刀已經發出,霎那間殺入了潛在淵的後頸。
「哇哦。」眾人一聲哇哦,
兩股嫣紅的血從後頸汩汩冒出。
潛在淵就這樣被殺死了?
潛在淵還低著頭,伏在櫃檯上,一動也一動,他真的死了嗎?
所謂的魔頭不過是一個傳說。
突然,幾聲冷笑發出,笑聲冰冷似鐵,冷得讓每個人不寒而慄,汗毛倒豎。倒在櫃檯上潛在淵居然轉過身來,眯著的眼睛已經睜開,那是一雙美目,不過這美目現在是一團漆黑,濃黑如墨,深不見底,嘴角還有一股譏誚的笑意,周身則溢滿戾氣,很重的戾氣,非要殺人的戾氣。
眾人一驚,兩位短刀已經呆住。
潛在淵轉了轉脖子,後頸處的兩把短刀「哐當」一聲,掉下來。
他還伸手在後面一模,慢慢回來把手伸回來,張開給眾人看:「你們看,一點血都沒有。」潛在淵微微一笑,這笑容比鬼還恐怖。
兩名快刀手裡又多了兩把快刀,倆兄弟背靠背,雙手耍刀,整個人被刀影籠蓋。瞬間,所有的刀影朝著潛在淵飛過來,跟著飛刀的還有呼嘯而來的殺氣和怨恨。
潛在淵沒有躲避,他張開了雙手,整個人像一張巨大的大鵬。
無數的刀影全身沒入潛在淵的身上,無數嫣紅的血流出來,潛在淵的帥氣的臉開始蒼白。
這回擊中了嗎?
「你們被騙了。這是天玄派的杯弓蛇影和障眼法。」
座位上有懂行的人,一語驚醒眾人。
果真,潛在淵突然倒地,霎那成了一件玄色的披風。
「要攻擊實處,天玄派的障眼法並沒有改變物體,只是欺騙我們的視覺,攻擊你看到物體的周邊,每一處都別放過。」
說話的是人在東北角,一個黑暗的角落,光影剛好打不到那個地方,只能看到角落裡有一個影子。
他的話剛完,四五個人從座位上騰的竄出,團團圍在了那個玄色披風邊上。
這些人很聰明,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四五個人合著兩名快刀,六七把刀劍一下子直接撲上那件玄色披風。
這些人速度很快,快的你僅僅感覺只是吸氣一下,這一切都已經發生。
但是……披風還是披風,在刀劍之下已經成為一堆碎片。
「哈哈哈……」櫃檯上邊上突然有人狂笑,「有意思,六七個人跟一件披風過不去,難道披風殺了你們的爹你們的娘?」
眾人一看,還是潛在淵,他還在喝酒,一杯又一杯,而且邊喝邊笑,笑的雙肩以及背部全部抖動。
士可殺,不可辱。
七八人一起上。團團圍住了潛在淵,此時,他們都不敢貿然攻擊。只是圍著潛在淵,他們在等那個影子。
角落裡的影子說話了,「是本人,天玄派的障眼法只能維持一刻鐘。」
潛在淵不再發笑了,緩緩轉過來,和剛才的虛體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目光更加寒冷,整個人戾氣更凝重,手中的心尤時不時的發出一道又一道寒光。它想喝血了,它本來就是一隻嗜血的狼。
他橫掃一下圍著他的敵人。
「不要看他的眼睛。」
影子發出一聲警告!
已經來不及了。
六七人人突然傻愣愣的,痴痴的呆笑,嘩啦一陣響,他們的手中的刀劍全都丟到了地上。
大廳一下子安靜下來,恐怖而又詭異的靜,靜得連呼吸都很多餘。
「過來。」潛在淵朝著一名快刀招招手。
那名快刀「嘿嘿」的傻笑著,順從的走過去。
「嗤」的一聲,心尤已經從快刀的天靈蓋貫穿而下,快刀雙眼凸出翻白,一股鮮血從他嘴裡汩汩冒出,臉上保留著痴痴的,傻傻的笑……
場子內鴉雀無聲。
潛在淵抽出心尤刀,用嘴舔著刀口的鮮血……臉上露出滿足的快意……
這是魔鬼,絕對是魔鬼。角落的影子不說話了,樓台上的木公公也不聒噪了,陳老頭和少年依舊坐著座位上,還是沒有轉過頭,只是手裡的茶杯抖得更厲害了。
「過來。」潛在淵又朝著另一名快刀招招手。
這名快刀「嘿嘿」的笑著,一步一步向潛在淵靠近。
又是「嗤」的一聲……
……
客棧內死一般的寂靜。眾人一動不動,只是臉上的肉不時在抽搐:這是殺人嗎?這簡直是在宰牲口。
突然,一個身影飛了過來,按住潛在淵的心尤刀。
「不要再殺人了,不要。」聲音帶著一些哽咽。
誰這麼大膽?誰有這麼好的輕功?
眾人定睛一看,是角落裡帶著頭巾的那位高個鄉下人。
「走開!」潛在淵一揮手,那位頭巾鄉下人『砰』的一聲被丟回了角落裡,另外一名鄉下人急忙上前扶著。
就在這一霎那,中邪的四五個人如大夢初醒,茫然的看著四周。
「退下吧,你們殺不了他。」陳老頭終於說話了。
他站了起來,和他一起站起的還有那名少年。
他們一老一少顫悠悠的朝著潛在淵走過來。
潛在淵看著這奇怪的組合,笑意更深了:「陳老頭,我殺你的誰?」
「孫子。」
「你想報仇?」
「不,我想死。」
很好,求死的人。心尤又發出一道寒光。潛在淵再次舉起劍,舔著劍頭快要滴下的血,一絲詭異的笑容定格在他那帥氣的臉上。
「為什麼?」
「心已死,活著無趣。」
說完,陳老頭嘆了一口氣。
眾人動容,霎那間,整個客棧被這一心求死的悲哀又絕望的情緒籠蓋。
潛在淵彷彿也被感染,臉上詭異的笑容正一點點的化開。
「很好,那你呢?」他轉向了少年,「我殺了你的誰。」
「為父報仇。」
「好!好!好!」潛在淵連聲叫好,「為至親報仇,我若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老人和少年交換了一下眼神,少年又上去了一步:「陳前輩一心求死,請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
「怎麼個體面?」潛在淵看起來挺有興趣。
「比內力。」
比內力,兩個人席地而坐,雙掌對擊,誰人內力弱,內傷而死,這個死法確實體面。
「這個辦法好!」座位上的佩長劍的兩位白衣男子附和。
比劍法,肯定勝不了這魔頭;比玄功,就更別說了。陳老頭一生習武,內力自然深厚,比內力可能還有勝算。眾人心裡嘀咕,只是這魔頭答應不答應。
「好!好!好!」潛在淵又是連聲較好,非常痛快,滿口答應,「比就比吧,你死你痛快,我死我也痛快。」說罷就盤膝坐下而坐。
陳老頭在他對面一米開外也盤膝坐下,兩人慢慢抬起雙掌。
一會兒功夫,一股白霧從白老頭掌心飛出,對面的潛在淵則是一股紅氣噴射而出。
白霧和紅氣在兩人的中間糾纏,拉鋸,此消彼長,一推一拉,相當膠著。
眾人緊緊盯著這團白霧和紅氣,大氣都不敢出。
一會兒,白霧逐漸稀薄,紅氣卻不斷從潛在淵掌心發出,越來越濃郁。
眾人心中一驚,不好!陳老頭的內功還是不如他。
果真,陳老頭已經汗如雨下,而對面的潛在淵依然神色自然,只是那詭異的笑容淡了。
突然,為父報仇的少年一掌打在陳老頭的後背,也盤膝坐下。
陳老頭頓時覺得源源不斷的內力輸送過來。
這樣一來,以二戰一,戰局再度陷入僵局。白霧紅氣在雙人之間彼此追咬,忽上忽下。
潛在淵眉頭突然一皺,再一提氣,額頭微微冒出細汗,那團紅氣更加濃郁,嫣紅如血,團團把白霧圍住。
不好,少年另外一隻掌再次打在陳老頭的肩膀上。
瞬間,陳老頭的袖子裡面射出兩把毒針!
暗器!
在比試內力的時候用暗器!這真是最無恥,最下爛的打法,倘若在江湖上有一絲名氣都不會做。何況是成名已久的陳家莊莊主,這難道是求死的節奏嗎?看起來更要對方必死的節奏!
潛在淵已經進退兩難,如果他一下子撤回內力,迴避毒針,這團白霧必然傷其身,非死也是重傷。
但是,他若不迴避,這兩個毒針直接射入張開的雙掌,用如此手段暗算,那針上面的肯定有必死無疑的劇毒。
眾人一陣得意,魔頭潛在淵終於要死定了。他已經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了。
只是……
一團紅氣突然襲來,居然比毒針更快,陳老頭和少年「啊」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雙雙倒地。
與此同時,兩個毒針飛入客棧的門板上,門板頓時被腐蝕掉一片,果真有劇毒!
潛在淵呢?潛在淵仰面避開毒針后如彈簧般彈起站在原地。反擊,回撤,躲避,反應太快,他內力一時無法入丹田,有兩成反震過來,嘴角流下了一絲鮮紅的血……
「卑鄙!無恥!」潛在淵伸手檫掉嘴角的血,眼睛已經變綠,一層殺氣騰騰升起,身上的戾氣更加濃重了。
佩長劍的兩位白衣男子從座位一躍而起,大喊一聲:「跟魔頭不用講仁義道德,江湖規矩!他已經受內傷,大家可群起攻擊。」
底線一旦被突破,就真的沒有什麼廉恥。瞬間,又湧上了四五個人,層層圍住潛在淵。
「不要看他的眼睛。」東北角的影子又提醒了一句。
陳老頭和少年已經站起,不知從什麼地方拿出兩塊條布,把自己的眼睛蒙起來。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周圍的四五個人開始後悔自己沒帶塊布來,紛紛把眼睛閉上。
「哈哈哈……」又是一陣狂笑,潛在淵彷彿笑得都背過氣來了,「你們以為瞎了,就不會中我的玄術?你們沒有視覺,難道沒有嗅覺?沒有痛覺?沒有味覺?難道要失聰、失明、失語?」
笑聲停止了,潛在淵仰天長嘯,一聲奇怪的聲音穿過耳膜后,客棧中央下起來漫天的飛雪。
這是一場詭異的雪,一片一片,滴在圍攻的人身上,流下了一灘嫣紅。
這些人不知道發生什麼,只是感覺並沒有被攻擊,但為何有疼痛,刺骨的疼痛,從全身各處傳來,他們不敢睜開眼睛看,只能豎起了耳朵。他們相信只要不中玄術,以他們幾個的武功,對付一個受傷的潛在淵綽綽有餘。
「爺爺,我在這裡,你看看我行嗎?」
一個聲音突然傳來,陳老頭的臉部開始抽搐。
「爺爺,我好痛,真的好痛,你看看我好嗎?」空中這奇怪的聲音開始瀰漫。
「叮叮……叮……」
東北角的影子突然敲起碗來,他想干擾視聽,「不要聽,陳莊主,這是幻聽。」
陳老頭額頭開始冒汗,表情痛苦不堪。
叮叮的敲碗聲突然變成風鈴,「爺爺,你還記得風鈴嗎?你買給我的,三歲的禮物。」空中青年的聲音已經變成兒童銅鈴般的笑聲,「爺爺,你不再看我一眼嗎,就一眼。」笑聲變成了哭聲,一個兒童苦苦哀求他的爺爺再看他一眼,天地都為之動容。
陳老頭老淚縱橫,突然,他一把拉下了眼罩,一道寒光從潛在淵的眼睛**出,陳老頭雙眼流下了一行血淚。
陳老頭的眼睛瞎了。
原來真的要失聰,失明,失語,一切感官統統離去才能逃脫這該死的幻術!
陳老頭想起了那天十八高手從樓里出來,空洞的眼眶,失去舌頭的嘴巴,被堵塞的耳朵,只會禽獸般的**,原來是這樣……只可惜明白都太遲了。
圍攻的人個個流下了一行血淚,即使蒙著布,隔著光,他們還能感覺到拿到駭人的光……一段異常的白,接下來就是一片漆黑和刺骨的疼痛。
接下來有什麼?不管有什麼,殺吧。
舉起刀,舉起劍,一陣亂砍。
很快,他們都倒了,死在了彼此的劍下或者刀下!
一片寂靜,良久。
「哐當」一聲,客棧的門打開了,一個人影慢慢走進了茫茫的夜色中。
「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
……
眾人如夢方醒!
「抓住那兩個鄉下小子!」東北角的影子一聲怒喊。
角落裡,人早已不見蹤影,兩張孤零零的凳子上放著兩條包頭巾,軟綿綿的躺著那裡,像是在嘲弄著這些可恨又可悲的人……
木荷緩緩坐下!
太精彩了,原來這才是天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