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被擄
許沁清楚的記得,許泠鞋子的鞋面上都是帶著一顆小珍珠的。顧氏疼愛許泠,所以,即使是許泠的鞋子也都是做工精緻的,鞋面必須要用蜀錦或者是羅綢。許泠又愛俏,從小就愛央著顧氏在她鞋面上綴一顆珍珠,這個習慣,一直延續到現在。
而面前屍體的鞋面,是用普通人家用的麻布做的,鞋上別說沒有珍珠,連個綉樣都沒有,針腳也很粗糙!
方才許沁太過激動,以至於沒有看仔細。現在觀來,面前的屍體身形雖然與妹妹差不多,但是裸露出來的肌膚比妹妹的黑了許多,還粗糙許多。屍體的頭髮雖然梳的跟妹妹一樣,但是她的頭髮又稀又黃,與妹妹的烏髮相差甚遠。不僅如此,她發上沒有一個點綴物,許沁記得清楚,妹妹頭上點了兩顆珍珠,還有一整套琺琅銀的頭面,不可能全都掉光的!
許沁猛地掀開屍體上的素白斗篷,果然,裡面的小姑娘一身布衣!
許沁心裡湧上一股巨大的驚喜,「她不是泠妹妹!」
但隨即驚喜又被更大的擔憂代替。妹妹雖然沒死,但是情況卻不容樂觀,萬一她落入了歹人手裡......許沁打了個寒顫,那結果她不敢想象!
屍體上的斗篷確實是妹妹的,所以她們才看了一眼就以為那就是許泠。可是,是誰把斗篷穿到了這個屍體上,妹妹現在又在哪裡?
許沁突然想到了更不好的,萬一,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
那大夫又道,「怪不得!這姑娘是在落水之前就死了的,她唇色發青,至少已經死了兩個時辰。她臉上的傷卻是新傷,所以在河水中浸泡之後才會發白。」
「那您之前怎麼不早說!」程香有點哀怨。
那大夫抿唇不言,他來的匆忙,怎麼知道是這樣複雜的情況!
他挑開屍身的衣服檢查,只見小姑娘身上滿是縱橫交錯的傷痕,有淺有深,猙獰無比。
好多小姑娘都看不下去了,她們忍住心中翻湧的噁心感,都別開頭不再看。
許沁站起身,吩咐了一個腿快的小廝回許府把此時稟告給許桐。
她又揚聲道,「泠妹妹現在下落不明,還請各位姑娘暫時不要聲張。」
眾姑娘紛紛點頭。
許沁又看向楊彩君,緩緩跪下:「表姐,還要麻煩姨父了。姨父是將軍,手下的將士皆是神勇之人。現在妹妹下落不明,沁兒跪求姨父率兵相救。」
楊彩君只好把許沁趕緊扶起來,「沁表妹這是見外了,我們本就是親戚,有什麼求不求的。我也是泠表妹的姐姐,心裡也盼著趕緊把泠表妹找回來。」
她說完就吩咐了身邊的人回楊府。她本來只想給許泠一個教訓,沒想到事態竟成了這樣!若是許泠死了,或是尋不回來了,那她多少會有些於心不安。但若是許泠沒死...她對自己的手段一向自信,她相信許泠一定不會猜到她頭上的,即使許泠心中有所察覺,但憑她那笨腦子,最多只會懷疑於盈。
楊彩君察覺到於盈恰好看過來,她輕易看到了對方眼裡的惶恐,不由嘴角微微翹起,她有的是法子讓她閉嘴!於盈看到她嘴角的那抹冷意,直看的心驚膽戰!
這時,竟聽到楊祁的聲音響起,「四姐叫人回府作何,可是有事?」
楊彩君抬頭去看,只見一個身著絳紫色錦袍的清俊少年站在不遠處的河邊岩石上,他身後跟著四五個隨從,矜貴之氣撲面而來。微風一吹,就帶動他束髮的錦帶隨風飄動,那般的雅緻人物,不是楊祁又是誰!
楊彩君眼睛亮了亮,她知道這個三弟一向有能耐。他雖然年紀小,看起來不羈又散漫,但是行事穩妥,連父親的幕僚都不遑多讓。若是把這件事告訴他,他或許會有法子呢!
「泠表妹出了事,眼下我們正想法子呢!」
楊祁身形一頓,「泠表妹?」
楊彩君抹了一把淚,凄然道:「泠表妹與於盈姑娘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於盈姑娘差點就落水了,結果泠表妹為了救於盈姑娘,自己卻掉入了河裡。」
楊祁拿眼掃視了一周,看見了平躺著的素白屍體,他心頭一緊。
還好,那不是她。他對她用情極深,早已把她的模樣刻在了腦子裡,是以,簡單一看,他就知道那不是她。
但是,前一世她明明沒有出門,因為她犯了錯,被許桐罰了留在府里抄書。楊祁記得清楚,因為他當年還拿了這事嘲笑她。
「泠表妹現在在何處?」他聲音發緊,陰冷無比,把楊彩君嚇了一跳。
「泠妹妹如今下落不明。」程香接話道。
下落不明?她怎麼會下落不明!
楊祁聞言看向程香,待看清楚對方面容的時候,他瞳孔一縮,這個小姑娘怎麼在這裡!
他明明記得:前世的時候,這個小姑娘在這一年的花朝節被拍花子的拐走了,第三日才在臨縣找到,那時候她被人玩弄,幾乎是奄奄一息了。
因為出事的是知府的女兒,所以當時的動靜極大。那時候他就與程家二公子交好了,見過這個小姑娘幾次,他記憶超群,所以一下子就認出來了。
她怎麼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
程香被他懾人的目光嚇住了,但事關許泠的安危,她還是硬著頭皮道:「泠妹妹落水之後,就被水沖遠了。我們派了個會水的婆子下去,但是這具屍體披著泠妹妹的斗篷,她以為這具屍體就是泠妹妹,就救了上來。」
楊祁周身煞氣翻湧,竟然只找了個婆子去救!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竟然被這樣對待,他氣的渾身發顫!
程香嚇的更狠了,她覺得楊祁的目光好像能吃了她一般!還好大夫的話為她解了圍。
「咦?」大夫滿是疑惑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看著屍身手腕處的一圈勒痕,面色詫異,「這處傷是怎麼來的?」
楊祁聞言去看,只見原屬於小姑娘細嫩的手腕上有一圈顯眼的紅痕,經過河水浸泡后變得更加紅腫不堪。
「你說她身上穿的是泠表妹的斗篷?」楊祁冷冷的逼問程香,又把程香嚇出了一身冷汗。
許沁側身,把程香擋在身後,「正是如此,所以,大家才都以為她就是妹妹。這件衣服我確信就是妹妹的,我跟妹妹一人一件,她的上面綉有蘭草,我的上面繡的是杏花,我不會看錯的。可是,為什麼妹妹的衣服在她身上?」
程香心裡對許沁很是感激,「對,你看沁姐姐身上的衣服就知道了。」
楊祁不理她,他蹲下身,捏起那條細瘦的手腕,蹙眉看著那道勒痕。
「派人去查最近有無人家丟了女兒,」楊祁沉聲吩咐,又解釋道:「這是繩子造成的勒痕,應是重物墜的。」
立即有隨從應聲離開。
楊祁丟開手,站起身,「她應該是被人用石頭綁在了河底。之後有人把她手上的繩子解開了,屍體就隨著浮上了河面。」
他剛說完就直接跳下了水,留下眾姑娘們咋咋呼呼的聲音。
天色已經黑透,許多小姑娘都點亮了她們的花燈,有不少心急的姑娘已經把花燈放入了河水裡。
放眼望去,本該黑壓壓的河面被點點花燈印亮,就像寰宇中的星辰,以它們那微弱的光集結在一起,似乎能點亮半邊天!
楊祁卻無暇欣賞這些,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扎進河裡,努力睜開眼,想尋找她的蹤跡。
他心裡存在著一絲僥倖。其實他在看到程香的時候就想到什麼了,後來又看到死去小姑娘手腕上的勒痕,他越發確定了心中所想。
半刻鐘后,依然是無果。再也等不得了!
楊祁回到岸邊,面色陰沉似烏雲,好像一夕之間能滴下水!
她被拍花子的擄走了!
楊祁的衣袍全都濕透,此刻還滴著水,越發顯示出他身姿的欣長。他就像個黑夜之神,俊逸卻又冷漠。
他卻無空理會滴水的衣袍,只閉眼沉思,當年,他們是在哪裡發現程香的來著?
一息之後,他霍的睜開眼,「派人去平陽府,快!半刻也不能耽誤!給我找馬,我要親自去!」
他的隨從辦事利落,不過半刻鐘就牽來了幾匹毛色潤澤的好馬。
楊祁一個起落跨上馬,揚起馬鞭,用力一甩,馬兒就吃痛飛奔起來。
他的聲音夾雜在風裡,送到了許沁耳朵里,「讓父親和姨父直接派人到平陽府找,泠表妹是被拍花子的帶走了。」
許沁想問一聲「你怎麼知道?」,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見楊祁的馬已經在半里之外了。
想到楊祁自幼就聰穎非常,她將出口的話咽回腹中。
許泠醒來的時候,只覺得一陣頭昏腦漲。
她想揉揉昏沉的頭,一動卻發現她不僅動不了了,還渾身酸痛。低頭一看,原來她全身都被麻繩綁起來了。她肌膚嬌嫩,麻繩粗糙無比,竟把她的肌膚勒出了一道道淺淺的紅痕。
一盞昏黃的油燈孤零零的支在一張暗沉的、辨不清楚顏色的桌子上,淡黃的光暈讓人的視線越發朦朧。
許泠閉上眼,緩了一會兒,才又睜開眼睛。
這是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