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夢境
顧氏看了一眼兒子,有點埋怨,又有點心疼。
許湛則驚訝的看了一眼許泠,心道,「今天三姐怎麼了,這是在幫我?」他心裡又是不信的,三姐那麼嬌縱小氣的人,肯定不會這樣的。
「母親,湛哥兒估計是想來給您看看他新得的硯台,急著給您看,才沒注意腳下,傷著了泠妹妹。」許沁開口替許湛解釋。
許湛又感激的看著她,果然還是二姐最過溫婉大方。
顧氏聽了,不好落繼女的面子,又心疼兒子,只得讓兒子起來。又讓看顧兒子不力的媽媽罰去外面跪著,怨氣才算髮出去了。
「娘,兒子就是想給你看看德方先生贈的硯台!」許湛撒嬌。
顧氏不聽,她冷臉道:「還不向你三姐道歉!」
許湛拉長了臉,見顧氏仍冷冷的看他,知道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才拖著步子,走到許泠身邊,不情不願的開口:「今日的事是湛兒魯莽了,還請三姐不要責怪。」
許泠其實挺喜歡這個聰穎好看的弟弟,索性伸出手,輕撫他的頭,「沒事,三姐不會介意的。」
許湛想躲也沒有躲開,他抽空看了一眼二姐,見她並沒有生氣,才任由三姐摸頭。
氣氛瞬間輕鬆了許多。
顧氏經歷了這麼多,卻是有些乏了,她張羅著讓人找治淤青磕傷的葯,當場就要給女兒塗上。女兒卻捂著腿不讓掀衣服,只說回去了再讓白英塗。顧氏拗不過女兒,只好吩咐手下兩個穩妥的婆子並一個大丫頭把許泠背送回去。
回到芳蕪館,沈媽媽等人見了許泠的樣子,魂都要嚇出來了,自家姑娘這好端端的出去了,怎麼這般模樣回來了!沈媽媽瞪了幾個陪著的丫頭一眼,要告狀的話也不說了,趕緊張羅著讓姑娘躺下。
等沈媽媽掀開衣裙,露出那如玉般白嫩的肌膚,一室的丫頭婆子都被晃了眼,好一身冰肌玉骨!現在三姑娘不過十歲而已,等她長大......年紀長些的兩個丫頭對視一眼,皆是滿心的羨慕。
等衣裙漸漸上掀,露出那堪比嬰兒拳頭大小的青紫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辛夷已經哭了,「方才在夫人那裡就應該擦藥的,姑娘非攔著不讓碰,還說沒事…我看著都疼!」
降香也附和道:「就是!四少爺雖然還是個孩子,勁兒卻不小,姑娘這得多疼呀!」
沈媽媽捕捉到了重點,「這傷是四少爺弄出來的」她有些驚訝,四少爺年紀雖小,卻是老爺親自教養的,一向懂事,怎麼會……
「湛哥兒還是個孩子,自然有不小心的時候,我是做姐姐的,自然要擔待點。」
許泠閉著眼咬著牙任沈媽媽給她塗藥,帶著一絲絲涼意的藥膏,塗在淤青處,是說不出的癢,先是冰涼,再是癢,最後變得火熱。
許湛此刻就站在門外,裡面說話的聲音他自然一字不落地聽到了。他心情有些複雜,這,還是他以前那個刁蠻任性的三姐嗎?他把手裡的藥瓶來回無意識地翻動兩下,心中糾結,一會兒他要怎麼進去呢?
正巧辛夷出來找熱水,看見了杵在門旁的許湛。
「四少爺」辛夷看到了被四少爺瞬間藏到身後的藥瓶,忍住複雜地心情,帶他進去。
「四少爺,我們姑娘見您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會嗎?許湛心裡也有些不安。
許泠見了許湛,笑了笑,就讓人給他看座。
許湛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遞出藥瓶,「聽說用這個葯好的快。」
白英忙接過,在許泠的示意下直接打開瓶子,用指頭沾了一點,就抹在淤青處。
許湛見了,面上帶了一絲笑意。
送走了許湛,沈媽媽才開口問許泠,「小姐,你怎麼知道四少爺送的是什麼葯,萬一……」
話沒說完就被許泠打斷了,「無妨。」她已經猜到,葯是許沁送的,許湛還是個孩童,即使心思再縝密,也不會想起送葯。
一時之間,她也摸不准許沁是什麼意思,明明關心她,卻要借著孩子的手,還不願讓人知道。
晚上睡夢中卻是有了答案。
因腿上有傷,許泠就簡單的洗漱一番,躺在拔步床上讓沈媽媽抹葯,白英則跪坐在小凳上,用金絲軟煙羅製成的帕子為許泠絞乾頭髮。
沈媽媽擦好葯,開始念叨:「今年姑娘命里有災,年裡摔著腦袋了,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這才剛見好,又傷了腿!合該好生供奉神明。明兒我就去城西的開元寺里為姑娘祈福,再求個護身符,讓姑娘帶在身邊,避避災也好。」
白英笑道:「媽媽莫不是在說笑那開元寺建在西山上,光階梯就有九百九十九層,別說您,就是府里的年輕小廝去了,也得累去半條命!」
沈媽媽咬牙道:「老身的半條賤命值什麼,能換來姑娘的康健就足夠了!」
白英見沈媽媽堅持的很,也不好勸,只提出了個委婉的法子,「其實也不必這般,聽說過幾日開元寺的高僧會在西城講經,到時候媽媽只消找人得一副高僧帶去的沾了佛光的經書即可。」
沈媽媽聽了,眼睛一亮,到時候把經書供起來,可不比護身符差。
「只不過聽說這求佛經是要看緣法的,大多人去了都是一無所獲。」白英提醒沈媽媽,免得到時候沒有求到,沈媽媽怪罪於她。
「老身不知緣法為何物,只知道只要心誠,連菩薩都會保佑!」沈媽媽當下高看了白英幾分,也似乎明白了姑娘為什麼越來越看重白英。
沈媽媽正說著,突然發覺自家姑娘還一句話未說。
她扭頭去看,只見許泠小小的腦袋歪躺在兩眼花絲細的被單上,紅撲撲的小臉看起來健康又活潑,小刷子似的眼睫毛在燭光的照映下在臉上留下一道道影子。
沈媽媽帶著笑意示意白英禁聲,又看了熟睡的許泠半刻,心中嘆道:自家姑娘這麼可愛,怎麼就不招人疼呢!
自家姑娘的頭髮生的好,隨了夫人的,烏黑濃密,一把都攏不住。沈媽媽輕手輕腳地抱起許泠,把她放在床上擺正了,又怕她睡得不舒服,還為她解開衣服,生怕弄醒了她。
沈媽媽憶起姑娘剛出生那會兒,白白嫩嫩的,就跟個雪糰子似的,也不怎麼哭鬧,安靜又懂事,見人就笑,誰見了不喜歡連老爺都喜歡的緊!後來姑娘年齡漸長,脾氣也越發大,連她這個奶娘都不敢對她說重話,老爺也越發不喜她了。
這樣想著,她不由為自家主子憂心,老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了滿臉。
白英見了,忙把沈媽媽拉到耳房。「媽媽這是怎麼了,何故哭起來?」
「沒什麼,我就是感嘆三姑娘長得快,一眨眼就從一抱長長成小姑娘了。」沈媽媽說著還伸手比劃了許泠剛出生時候的大小和現在的身高。
白英笑著安慰沈媽媽:「那媽媽應該開心。論起來,這滿院子的丫頭婆子就屬您對主子最盡心,別看三姑娘現在小,她可都記在心裡呢,等以後長大了,可不得好好榮養您!」
沈媽媽聽了,才擦乾淚、點點頭。等把白英打發出去了,她才又往臉上抹了一把脂粉,對著銅鏡照了照,見看起來無恙了才又進去。
她又為許泠倒了杯熱茶,收了窗,又吹熄了燭火,只留一盞用琉璃燈罩護著的,方便夜裡照顧主子。收拾妥當了她才舒了口氣,正準備值夜呢,就聽自家姑娘發話了。原來許泠已經半醒了。
「沈媽媽,喚白英來值夜吧,你年齡大了,身子骨不便利,也受不得涼。」
沈媽媽連道「是!」又不免老淚縱橫,自己姑娘多好呀,多體貼呀!
沈媽媽走後,許泠卻睡不著了。她翻來覆去良久,才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漸漸進入睡眠。
然而,夢裡面的許泠卻是不安生的。她夢見了許多前世的事。
有她和趙顯小時候的事,還有他們漸漸長大的甜蜜,還有趙顯用治水的功勞換來的向皇上請聖旨賜婚的那一瞬,她看到天上出現的幾抹虹橋都不及他眼中的光絢麗......還有那些讓她不願再想起的傷痛:他跟著煜王逼宮,讓老皇帝自盡在御書房;他帶人滅了齊家滿門,只因為齊家嫡長孫曾彈劾過他;他把成王、太子、恪王、魏王都關在囚室里,日日上刑,還攜著她去觀看,讓她生不如死......
她一直知道...他,是有野心的。或許他娶她就是為了皇位更近一步吧!
後半夜,夢境中的主角卻換了人物。
那是許泠的童年,一段她這個外來著不知道的記憶。
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牽著一個剛會走的女童,她們行走在鋪滿軟墊的房間里,她們身後一群丫頭婆子神色緊繃著緊跟其後,生怕主子一不小心摔了。她們卻不肯讓人扶,兩個同樣可愛的女童手牽手,撒開小短腿就跑,回頭看到如臨大敵的下人們,她們笑的更是歡快,小短腿也邁的更快。一位年輕貌美的婦人在身後含笑看著,面上滿含著寵溺。
忽的,小一點的女童被自己絆倒了,大一點的女童焦急地都快哭了,她摟著小女孩,緊張地詢問:「妹妹怎麼樣,疼不疼?都是姐姐不好……」
小女孩也不哭鬧,依然笑嘻嘻的拽著大一點女童的衣角。
年輕婦人走了過來,溫柔地撫上兩個孩子的發,又對大一點的女童說:「沁兒真乖,不過妹妹不疼,沁兒不用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