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你來了……
陶然下午就帶著湯圓去了食為天,跟眾人大概介紹了一下,也算是食為天的新夥計了。酒樓里就他和許小米年齡最小,又因為湯圓比許小米性子好些容易相處,因此眾人對他還是挺照顧的。
而陸喃卻因為大家的熱情有些吃不消,時刻跟在陶然身後,別人問他三句半天才能回答一句,要是看到有人離他太近就急忙往陶然身後鑽,露出一副不安的大眼睛。
陶然知道他本來就不是話多的人,更是羞澀怕生,一看有人想來跟他搭話就揮著手裡的大勺把人趕去幹活。
許小米剛看見他的時候正巧碰上何天正在打趣陶然,一雙勾人的桃花眼看著她一旁的湯圓,轉頭朝她擠了擠眼睛,意味深長的道:「你動作可夠快的。」
陶然知道她話里的雙重含義,一是說她收留湯圓的速度,二恐怕是說她「吃」湯圓的速度。
就知道她得多想,陶然恨不得一錘擂在她胸口上,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住一夜就一定得發生點關係?
何天對於她鄙視的眼神只是嘲諷似的哼了一聲,繼續擺弄手中的算盤,小聲的嘀咕著,「好不容易碰著個不要錢自動送上門的,可不得先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你可別教壞人陶然!」許小米就站在何天身後的樓梯口旁,聽見她的嘀咕聲立馬不贊同了,「還生米煮成熟飯,你就不怕入口的是拌了砒-霜的米!」
何天聞言轉身半倚在櫃檯上,手撐著半個腦袋,一雙多情的的桃花眼中波光流轉,給人一種你是她眼中全部風景的錯覺,她薄唇輕啟,朝他吐氣輕聲誘惑道:「怎麼,你擔心我?」
許小米翻了個天大的白眼,朝她啐了一口唾沫,伸手一抹嘴唇,「我擔心毒不死你!」
「嘖,」對上這樣的,何天立馬撐不住那勾人的姿勢,一拍面前的櫃檯朝一旁拉著湯圓看熱鬧的陶然道:「給我把他做成辣椒醬!」
許小米:「……!」
一看許小米有擼袖子張牙舞爪上去撓人的跡象,陶然立馬把湯圓拉走了。軟糯的湯圓最可愛了,可千萬別學許小米這小辣椒的性子。
最後兩人的打鬧不知道誰勝誰負,也鮮少有人關注,因為這種事情一天都能上演好幾回。
下午也沒啥事干,陶然就帶著湯圓坐在食為天里聽許谷說書。
許谷口中的故事蕩氣迴腸聽的讓人慾罷不能,因此每次酒樓里人都是滿滿的,有時候板凳不夠坐她們就倚靠在門框上。
小二彎著腰穿梭在眾人之間倒水端瓜子,唯恐妨礙了客人聽書。
許谷一身青色直裰,手拿摺扇,十足的說書人打扮。她站在樓梯口旁,以保證來的人都能聽見她的聲音,面前一張桌子,左手邊一塊紅色撫尺,右手邊一杯潤喉茶。
比別的說書人她少了一張八尺屏障。按許谷的意思就是:祖傳的口技故事,憑藉的是真本事,露面於大庭廣眾之下,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另外她不需要故弄玄虛,讓人嘆服口技,她講的只是故事,主要是讓聽者深入其境,忘記說書人,否則就是她的無能了。
陶然聽到這話時倒是對她改觀不少,本來以為許谷只是一個書卷氣息濃厚一腦袋禮義仁智信的書獃子,沒成想她竟有這等氣魄自信。
因她本人長得清秀儒雅,因此聽客中不乏有未出閣的公子借著聽書的名義來看她。短短兩三日,她的名聲就大了起來。
使得陸縣裡的人多數都知道食為天里來了位長得好看的說書先生。
許谷每日受這種目光注視起初還有些不自在,後來也就習慣了。只是今日卻有一道更為火熱的目光讓她坐立不安。
從那人剛進門時她就彷彿有感覺似得抬頭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認出了他是誰。
和周甲約定的三天後就是今日,他是來還玉佩的吧……
怕影響自己情緒,許谷只看了一眼便裝作不認識般繼續說書,只是那雙握著摺扇的手隨著他的注視是越握越緊。
畢竟都十年過去了,兒時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情都會因為時間而逐漸消逝。即使他們再不願意,也不得不長大。
許谷正是因為心底明白,才越發覺得嘴裡苦澀。說書人,說盡人世間悲歡離合,看透故事中的愛恨情仇,可自己心中愛恨苦澀,卻說不清看不透。
她清晰的感受到注視著她的那道目光有多專註有多火熱,可她不能回頭,也不敢回頭。她怕自己執迷於那些兒時回憶不願意鬆手。
撫尺響,摺扇收,故事罷。她垂眸不語,堂內亦是鴉雀無聲。多少本來是看她的少年都痴迷於她口中故事中,唯有那人的目光心思還在她這個說書人身上。
是她的失敗,還是他太專註……
片刻后雷鳴掌聲口哨聲響起,眾人如夢方醒般,口中還在嘆著念著她故事裡的人和事。
原本以為這說書人說的故事都這般大氣磅礴,沒成想她口中的兒女情長亦是這般牽人心魂讓人痴迷。
何天也未曾想到許谷今天下午說的是愛情故事,她目光往人群里轉了一圈,就找到了原因。
眾人還在叫著再來一個,何天卻從櫃檯後面走出來,站在垂眸撫扇的許谷身旁,拱手笑呵呵的道:「今日故事就到這裡了,各位要是想聽更精彩的,還請明日來個早。」
大家雖意猶未盡,但看說書人一副沉迷於故事中未曾齣戲的模樣,也就不再嚷嚷。
沒故事聽,人散的也差不多了,小二正準備打掃便看見一位坐在拐角處的公子,她有些為難,「我們要關門打掃了。公子您要是沒聽夠,要不明日來的早些?」
「我找人。」周鈺眼睛還是盯著站在桌子前的人,縮在袖子里的手微微輕顫,他穩住心神輕聲喚她,「谷姐姐。」
這熟悉的稱呼讓許谷眼眶一熱,有些乾澀的嘴唇抿了抿,閉上眼睛吐了一口濁氣。轉身溫和的朝他道:「我們去後院談。」
幼時臉蛋有些嬰兒肥的小糰子已經出落成亭亭玉立的人了,精緻的臉蛋,華麗大氣的衣服,讓她尋不出任何熟悉的感覺,只有那句『谷姐姐』……
後院里有一個小石桌,許谷只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人便垂眸看著手中茶杯里的熱水,沉默無言。
何天讓人給兩人送了一壺熱茶,茶葉似乎是新的,因為許谷喝出了些許茶本身苦澀的味道,而不是平日里煮了不知道多少遍已經沒有茶味的清水。
她是一個很照顧別人感受的人,輕易不會冷落別人讓對方尷尬不自在。只是這次她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種沉默,難道要她開口問他玉佩帶來了嗎?那她寧願就這麼沉默的一直坐下去。
周鈺看著杯中升騰而起熱氣裊裊,慢慢紅了眼眶,輕聲對對面的人道:「對不起。」
許谷覺得眼睛有些乾澀,不由的用力眨了眨,許是剛說完書,溫潤如玉的聲音此時竟有些嘶啞,「沒事,不怪你。」
周鈺是為他母親的行為而道歉,許谷則以為他是為退婚而賠罪。
兩人都未把話說清,造成更無言的局面。
「谷姨她……」周鈺放在石桌上的兩隻手拇指無意識的磨砂著食指關節,這是他緊張不安時的表現。
他這個小動作打小就有,許谷一時有些發怔,隨後垂眸輕語,「母親去世了,」看他滿是歉意的要開口,她笑道:「沒事,我還有小米,我們姐弟可以相依為命。」
周鈺聽著她的世界中完全沒有自己,一時臉色有些發白,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
彼此又沉默了片刻,周鈺突然喊她,「許谷。」
他極少這麼叫她,而每次這麼喊她都說明他心情不好,果然聽到他啞著嗓子問她,「你是不是又有喜歡的人了?」
這話從何說起!許谷被他問的一愣。
周鈺顯然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難受,眼眶發紅,「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冷淡?」他清楚的記得他的谷姐姐溫柔體貼,即使話不多卻不會冷落他。
他盼了那麼多年常常出現在夢中的人此時就坐在自己面前,而從一開始起她就對自己視而不見,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就像是被人剜了心肝一樣疼的發顫。
「我沒有……」許谷看他有哭的趨勢,想伸手安慰他,卻又覺得不合適,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周鈺情緒雖有些不穩,說出來的話卻條理分明,他攥著拳,苦笑看她,「從我進門你就沒看過我,我以為你是忘記我長什麼樣子。可進了院子,你就不再說話,你是在等我掏出玉佩然後一刀兩斷不再和我有牽扯嗎?什麼時候起,谷姐姐對小玉石這麼厭惡了,竟連一句話都不願意與我多說……」
許谷一陣苦澀,心像是被人狠狠揪著一樣,又悶又疼。
他伸出細長瑩白的手指,微微扯開領口輕輕一勾,一塊通體雪白毫無一絲雜色的玉佩被他衣服里扯出來。
許谷就像一塊石頭一樣僵硬著脖子盯著他的手指,放在石桌下的手緊緊的攥成拳,嘴唇抿的發白。
「你是想要這個嗎?」周鈺將玉佩托在手心中,對上許谷毫無焦距的目光,一把將玉佩握緊,紅著眼眶倔強的看著她,「那你就別想了,我是不會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