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065 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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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七這日,程禹的工作不算太多。

他向上級單位報了個申請,要用另外一盞青銅塔型燈的造型來做參考修復,很快這個申請就得到了批准。所以,現在這一雙青銅燈都貯存在他的工作室裡頭。他按部就班拼湊了一整天,終於將這一盞青銅燈修復如初。

最後一道工序是擦拭,他用沾滿藥水的紗布輕輕擦拭去表面的塵土,露出斑駁的青銅銹跡,這是它千年歲月流轉最好的證明。

擦拭乾凈了,東西就要入庫了。

是夜。

程禹親自給這一對青銅塔型燈選了一個好的展覽地點,用推車推著它們進去。轉過了幾重安全門,他才進了博物館內部,通過了幾道迴廊,很快就到了祭祀台上。兩盞青銅燈,按照星象圖一前一後擺放,然後填上了煤油。

青煙裊裊升起。

生。

死。

門。

這些用古法祭祀的過程,用一個現代人的眼光來看簡直愚昧到不可思議,但他明白,師父的一生就死於這樣不可思議的一場劫難當中,而他能做到的,就是替她看看那個結果。所以割破了手指頭,滴入煤油當中,然後從下往上點了燈。

生死門,陰陽門……

世間誰說得清生,誰又說得清楚死亡?!

他想看看,世間到底存不存在這樣的一扇門。如果存在的話,那麼,是否可以讓生死相隔的人再次相聚?!

兩盞燈,每層一支明火明晃晃地搖曳著,在這古老的祭壇上安詳地燃燒。

他的耳目是不太好了,但知道周圍什麼動靜都沒有。可笑,還真的以為可以打開什麼門?鬼神終究是不復存在的,他早該知道會這樣。

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轉身而去的時候,他熄滅了其中一盞燈,剩下那一盞燈的光芒更甚了。他剛要熄滅另外一盞燈,忽然間,這長長的玻璃走廊內,傳來一個輕微的腳步聲。他停止了所有的動作,連呼吸聲都不敢發出,卻是真切地聽到了這個腳步聲!

程禹立即轉過身去,但是背後空蕩蕩的一片,除了自己腳下的影子,什麼都沒有。

痴人說夢!都是痴人說夢!死人哪裡可以復活?!

師父已經極樂往生了啊……都三十多年過去了,他還存什麼妄想?!

但再次滅燈芯的時候,那個腳步聲又響了起來。這一回,他真真切切聽到了這個腳步聲,就停在了他的身後。就在他的身後!

「師父!」他忽然轉過身去,還是什麼都沒有,那充滿了胸膛的喜悅,像是被一盆涼水給澆滅。

他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心入了魔怔,那麼,看什麼都是鬼。

他正要滅掉這小小的燈芯,然而,一個細微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是誰?」

他轉過身去,這一回,他看到了不遠處站著一團白花花的影子……好像是被白布所遮擋住的一個人影。他情不自禁走近了,這個影子清晰了一些,好像倒映出一個少女的輪廓。少女的腳上沒有穿鞋,長長的裙子從膝蓋一直蜿蜒到腳踝。

「師父?!」

那白花花的人影似乎顫動了一下,就像燭光一樣忽閃忽滅。緊接著,影子也靠近了他,好像一團沁人心脾的白霧籠罩在周圍。

在茫茫的白霧中,卻是傳來了一個聲音:「……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程禹知道,自己的臉並不好看。當年的燒傷摧毀了他的相貌,在外人看來,他就是個外表醜陋的小老頭而已。臉上大部分的皮膚沒有毛孔,被燒傷的地方,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鮮紅血色,這是從別處移植過來的皮膚。老了以後,看起來格外猙獰。

任是大師兄,二師兄他們再活過來,估計也認不出他了。

但這個人影,十分確定地自言自語道:「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你……我一定在哪裡見過你……」

他並不認識這個年輕的,沙啞的女聲。卻聽她輕而易舉地問道:「程禹,是你嗎?」

「師父?!」他忽然又認得這個語氣了,錯不了,是他的師父陳歸寧來了!

但這時候,不知道哪裡送來一陣冷風。背後那搖曳的火焰撲棱了一下,就熄滅了,與此同時,面前所有的景象都不見了。周圍只剩下他孤單一人的影子。程禹的臉色頓時委頓下來,他趕緊划亮火柴,依次將兩盞青銅燈給點燃。

生……死……門。

剛才,剛才那是師父在呼喚自己!

不一會兒,那腳步聲又出現了,這一回,她整個人從白霧茫茫中走了出來,就鮮活地在面前——她約摸十□□歲的年紀,有著青春的年紀,美麗的大眼睛,挺拔的身姿,但也有眼角眉梢那一抹無法消除的憂愁。

一個美麗的,又充滿了淡淡神秘感,哀傷感的花季少女……

程禹並不認識她,在這裡工作了三十年,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姑娘。正要開口問她是誰,小姑娘已經慢慢走了過來,她從剛才開始,一直凝視著他,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中反應過來,目光就從未離開他,像是在確定他到底有著怎樣的一張臉。

「程禹……」沙啞的女聲,充滿了她不可遏制的感情:「你,你真的……還活著?!」

聽到這一句話,程禹恍如置身夢中,他就是再老了,也記得師父的模樣,師父的語氣……這,這是……這是師父的鬼魂過來迎接自己了!?好,好啊……人生難免有一死,能夠跟著師父一起走,他是一萬個心甘情願的!

「師父,你帶我走,我跟你走!」

少女的手心已經摩挲上他的雞皮鶴髮:「不,你不能走……」

「師父,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三十多年!整整三十多年啊……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三,三十多年?!」少女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她依舊堅定地搖了搖頭:「我不能帶你走。」

「師父,你帶我走……我等了你三十多年了。我等的就是這一天……」

他一個六十多歲的遭老頭子,像是小孩般地痴纏著心愛之人。只怕她會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但面前的少女周身籠罩在淡淡的火光當中,步伐更是若即若離:「不……我不能帶你走。」

因為,她不是活生生站在這裡的人,而是忽如其來的一縷冤魂啊!

小五知道,自己在某種名義上,並不是什麼「人」。

就在剛才,她看到了石壁的兩端亮起了兩盞燈火,她已經被黑暗籠罩了許久許久,看到這燈火的瞬間就撲了過去,結果就來到了這個詭異的祭壇上。還看到了老年的程禹。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是陽間的人,遇到了還魂的程禹。

但現在看來,情況相反。是她已經把命交代給了陰陽尺,但是程禹還活著。

程禹是通過什麼手段,把她從陰陽尺中引導出來的?!小五不知道,這對於她來說,宛如漆黑深淵中光明的奇迹。但奇迹畢竟只是一瞬間,她並沒有還魂,也沒有直覺,一切的一切,只是靈魂狀態暫時逗留在這個空間而已……

現在她能做的,就是規勸程禹放開自己,因為彼此相隔的不是三十多年的歲月,而是陰陽。

但程禹乍一看到她,滿心滿意想的只有跟她走。是啊……他們當初約好了。

約定好了一起彼此相伴到老的。

約定好了一起看慣春花秋月的。

約定好了這輩子一定要在一起,下輩子也要在一起。

然而,現在看來她其實什麼都給不了程禹。既給不了這輩子,也給不了下輩子。甚至,連陳歸寧的愛情最後都被孟小五的愛情所替代。

對,作為孟小五……她實在是太自私了,光顧了一個靈魂,遺忘了另一個靈魂的存在。

現在,她不能再自私下去,要說的真相一定要說出來。

所以:「程禹,你聽我講,我現在不是個人,我現在處在……陰陽尺的裡面。你知道嗎?」

這時候,程禹才清醒了過來。他不可思議地望著周圍的一切,這個祭壇,當初還是他親手修復的,如今卻引導著亡靈跨越了生死大關!這,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陰界之門嗎?!但,師父說她沒辦法帶走他?!這又是為什麼?!

但面前的少女,只是搖了搖頭:「我在這裡能停留的時間不長……」她望向了這兩盞青銅燈:「這裡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在這個地方?」

「這裡是古滇王國的遺址上方。」程禹說明了事情的原委。

小五點了點頭,她很快就察覺到了事情之間所有的聯繫:陰陽尺的源頭還是要追溯到當初那個古滇王國的傳說。

只是沒想到,程禹會為了她,而選擇在這裡呆了三十多年。而三十多年後,命運好像註定了似的,讓她在最寒冷,最寂寞無助的時候,再次遇到他……愛情就像一根紅線,從哪裡斷了,又從哪裡被生生接了起來。就算彼此已經滿目瘡痍。

然而現在,她只有一個想法了:毀了陰陽尺。

在山洞裡的時候,一日復一日的寂寞,讓她漸漸明白了,原來當初承諾的交易,其實是一場漫長的囚禁。囚禁的結果,她還不曉得。但總覺得,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一個結局。所以不如毀了這一雙陰陽尺,也真正讓陳歸寧的冤魂安息。

也讓她,從陳歸寧的命途中解脫出來……

但到底怎麼毀滅陰陽尺?她需要找到這個答案,而答案,說不定就藏在這一片土地里,藏在這千千萬萬的殉葬坑當中……

畢竟,這裡才是陰陽尺傳說的起源……

但現在,她的時間不多了,能交代的只有寥寥幾句。然而開口的片刻,她又想到了一個人。

「梅景鉉……」她咬著牙,念出了這個朝思暮想的名字:「他……你幫我……問問一個叫梅景鉉的人,現在過得好不好……」

「梅景鉉?」

「對,他過得好就成了……其餘的,你也不要多問……我還有一件事,要交代給你……」

「師父?」

但沉默的少女,臉上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一剎那,小五的心中掂量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嘆息了一句:「罷了,如果還有機會的話……請你找到梅景鉉,告訴他,千萬不要再接觸那一把陰陽尺,能扔多遠就扔多遠……」

話音剛落,周圍的陰風乍起。少女的剪影,恍惚間如破碎的浮萍四散,消逝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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鑒寶大師有妖氣[古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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