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甲魚

第十五章 老甲魚

一直輸錢的胡勵劍居然想跑,頓時有人不幹了。這倒不是一直贏錢的陳順慶不幹,而是輸的倒數第二多的領事館翻譯徐澤不幹了——剛贏了兩把胡老闆就要拆台,這如何使得?他抓住胡勵劍的手道:「胡老闆你可不能走,你走了兄弟我可要跟你翻臉。」

徐澤是駐漢堡總領事張賡年的親信,而張賡年又是浙江奉化人,與委員長關係據說非同一般,而之所以會外派出國做領事,傳說是在海關任職時貪污了巨款。不過他出來也就是避避風頭,畢竟黨國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貪污更不是什麼大事,即便有什麼大事,也應該當作是交了學費。

徐翻譯拉著自己不讓走,樓下柏林武官處許上校的人又有要務在身,胡勵劍頓時起了苦瓜臉,他道:「徐兄,要不咱們先打完這局,完了先吃些宵夜,我這邊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

「不行。」徐澤頭搖得像撥浪鼓,「待會手氣要是不順了怎麼辦?我說老胡啊,你理你那些親戚幹嘛!又不是著火出人命,就是著火出人命,也不要你去救啊!……八萬!」

徐澤一邊說一邊打牌,還別提,他這會手氣真不錯,扔掉個八萬就開始聽牌了。徐澤打的興高采烈,胡勵劍卻坐立不安——他表面上僅僅是一個光榮的***員,可實際他還有另一層身份,那就是復興社漢堡負責人。而柏林復興社支部暫時是由陳介生負責,可陳介生過幾月可是要走的,他一走自然是許伯洲接任。現在自己怠慢了許伯洲派來的有要務在身的同志,不耽誤事情還好,真要是耽誤了,他可吃罪不起。

屁股上像長了瘡一般,扭捏到徐澤和了這把,胡勵劍才交代夥計馬上給下面那兩位同志安排吃飯,再就是轉告他們自己一時走不開云云。他這邊吩咐完又想打電話叫兩個**過去陪客,可畢竟沒親自見到人,不知道底細不好安排;且領袖這幾年一直在提倡新生活運動,當下便不敢造次,揮揮手打發夥計去了。

胡勵劍在四樓打麻將,李孔榮少校和鍾前功則被一個管事帶到了包間,兩人還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堂倌就把酒菜端上來了。滿臉迷糊的李孔榮問道:「你們胡老闆呢?」

「兩位長官一路辛苦,還是先用些飯菜,我們老爺一會就來。」年長的管事滿臉含笑。他說完飯菜又說住宿,「外頭天色已晚,兩位長官如果不嫌棄,晚上就在這裡休息吧,這雖比不上大旅館,可也算乾淨。」

從早上五點折騰到下午六點,中間只吃了幾個麵包、兩根火腿的李孔榮也是餓了,此時菜香撲鼻,他和鍾前功兩人在管事說話的時候便開始狼吞虎咽,待一碗飯三口兩口吃完,少校才看著他道:「你們胡老闆什麼時候來?」

「我們老爺……」夥計轉告老闆被徐翻譯拉住翻本不讓走後,管事就一直在想怎麼先把這兩位長官安頓下來。此時見為首的李孔榮追問老闆,他當即把包間的門關上,道:「兩位長官有什麼事可以跟鄙人說啊。」

「跟你說?」李孔榮少校有些意外,潛艇之事雖然不是太過機密的事情,畢竟日本人會從德國那邊知道一切信息,可他還是有些不放心。略略的想了之後,他才道:「兄弟是想趕往基爾,就是想問問胡老闆在那邊是否有熟人?」

「基爾?」管事的眼睛轉了轉,笑道:「基爾是德國軍港,長官莫非是想……打聽一些德國海軍的事情?」

「算是吧。」李孔榮不可置否。「造船廠也是要緊的地方,咱們可有同胞在造船廠能幫上忙的?」

軍港和造船廠,管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他使勁的拍了一下大腿:「長官可來對地方了!今天下午就有幾個海軍學員剛才基爾回來,就住在我們中華樓,要不我馬上給您請下來?」

「海軍學員?哪來的海軍學員啊?」作為海軍少校的李孔榮真有些發矇了,據他所知,留德的海軍學員還在國內呢。而在荷蘭候令的哪幾個也要等陳紹寬跟英國海軍徹底交涉之後才可能過來,這些人全都不在德國,這怎麼有海軍學員呢?!

「哎呀,就是海軍學員啊。他們是去年中秋來的,現在學習完正要趕回國。」管事的再道。「他們穿的可全是海軍官服,袖子上上還有一顆大雷……」

一說袖子上有一顆大雷,李孔榮頓時明悟了。這不是海軍派出的學員,這是電雷學校派出的學員。英國那邊不待見中國海軍學員后,電雷學校就把學員轉到了德國,他們更在德國訂造了不少魚雷快艇和魚雷母艦——按照另一個自己的說法,這東西並沒有什麼卵用。

「我還幫您叫下來吧。」管事見李孔榮若有所思,當即轉身就要出去。

「回來。」李孔榮少校喊了一句,待見管事的轉回,他才道:「這些人還是不打擾為好。你還是早些將你們胡老闆請來吧,我有要事相商,真要是耽誤了,那就……」

本以為用那八個海軍學員能搪塞住這位長官,不想人家不願見那八個愣頭青,還是要見胡老爺。管事的謙笑之後就退下了,待回到四樓,他又在胡勵劍耳邊低語了幾句。這下胡勵劍真坐不住了,他趁著徐澤沒注意就一溜煙跑了出去,那徐澤要抓他回來卻被管事給攔住了。

「兩位同志恕罪恕罪,胡某來遲了!」滿臉堆笑的胡勵劍跑到二樓包間,還沒有進門就喊著恕罪。此時李孔榮和鍾前功已經吃完了飯,正在喝茶。

「胡老闆能來就好!」李孔榮含笑道,他並不是那種善於玩弄手腕之人。他隨即拿出自己的軍官證和大使館、武官處開出的介紹信,道:「李某公務在身,若有得罪,還請海涵。」

「好說好說。」胡勵劍飛快的掃了證件和介紹信幾眼,而後又雙手奉還給李孔榮。估計是因為孔祥熙副官的身份,他此時笑意更甚。「李副官有什麼事情請儘管說,只要我胡勵劍辦得到。即便是辦不到,為黨國犧牲也在所不惜!」

「胡老闆黨國棟樑,犧牲就不必了,我只是想打聽一些事和一些人。」李孔榮道。

「李副官請說。」胡勵劍聽聞只是打聽,繃緊的心弦終於鬆了松。

「是否有同胞在基爾、不來梅的軍港和造船廠工作?對那裡熟悉的人也行。我們想去看看那裡的軍港和造船廠,當然,漢堡也是要看的。」李孔榮說道。

「軍港和造船廠?」胡勵劍當即思索起來,和那管事的一樣,不一會他的麻子臉便笑臉如花:「實在是太巧了!今天晚上就有幾位赴德學習的海軍學員在本館入住,他們明天就趕往柏林回國。此前他們就在基爾和不來梅實習,要不我馬上請他們下來和李副官敘話?」

「不必了。」李孔榮少校再次搖頭——閩系和電雷早就是死敵,不說那些學員不會說什麼,就是他打聽之事也會被他們彙報給電雷學校的校長歐陽格。「胡老闆就沒有其他人了嗎?」搖完頭的李孔榮少校再問。

「其他人?」胡勵劍又思索起來,這下他倒是花了些時間,他道:「德國的軍港歷來管束的都很嚴,除非許可入內,閑人是進不去的。不過水手館的陳先生也許會些有辦法。」

「陳先生?」李孔榮少校見鍾前功少尉正在記錄信息,滿意的點了一支煙。

「就是陳順慶先生,他是浙江鄞縣人。」胡勵劍見李孔榮對此一無所知,當即細細解釋起來:「陳順慶先生之父陳紀林先生上次世界大戰時就來了漢堡,大戰後德國航運水手稀缺,蒙北德輪船公司信任,陳先生就在漢堡開了一間水手館,除了招募水手外,還負責為到岸的水手提供食宿,遇有難事,比如水手和輪船公司的官司糾紛,也會代為出面解決……」

孤身而來的李孔榮少校對德國的情況真是一無所知,而胡勵劍赴德近十年,對這裡的情況倒比一般人更清楚,只是他還不是最老的,真正要說在德國人面廣、關係深的老華僑,且又能馬上找得著人的,那就非漢堡水手館的陳順慶莫屬。

聽完這陳順慶的情況,李孔榮頗為動容,他道:「那陳順慶先生現在何處?」

「陳順慶先生……」胡勵劍不好說陳順慶現在就在四樓打麻將,還贏了一堆錢,他苦笑道:「李副官從柏林遠來一路辛苦,還是先好好歇息一晚吧。明日上午我親自帶長官去會陳順慶先生。他在德十多年,總是能想到辦法的!」

胡勵劍的說辭很讓李孔榮少校安心,既然那陳順慶就在漢堡,那他也不急了,當下就在胡勵劍的安排下入住休息。不過他臨睡前的日記卻讓半夜起來、指揮當下一切的另一個自己很不悅。

「什麼玩意啊!」看到日記上少校寫的電雷學校那幾個學員的情況,李孔榮亮著的眼睛如有實質。他以前就知道民國海軍各派爭鬥多,不想自己就遇上了。這電雷學校的八個學員若真是從基爾和不來梅過來的、還在那裡訓練了數個月,那肯定知道不少有用的信息——他雖然知道德國潛艇的參數,可對德國潛艇部隊的情況、造船廠的情況卻一無所知。

有些激動的在房裡度了幾步,不斷的看手錶,終於,李孔榮穿起那身少校軍服走了出去,他出門一會又折回來打電話。現在是半夜,他總不能直接破門而入、闖到人家房間去吧?還是要讓中華樓的人出面為好,最少讓他們負責開門。

*

對於八個赴德學習魚雷艇的電雷學校學員來說,在德國這十個月是人生中最值得回憶的日子。其一,他們已經出了洋,這就算是鍍了金,回去肯定能擔當大用;其二,德國海軍不管如何弱小,也要比民國海軍強大,更何況電雷學校只有魚雷艇,巡洋艦、驅逐艦、炮艇一概沒有,這次可真見世面;其三,身處海外才知道軍人榮辱——在德國,黃種人唯有日本人才受人尊敬,一旦說明自己其實是中國人,那德國人的態度當即大異,即便不變化,也會有一些詰問和嘲笑

——表示同情的則說:『為什麼你們時常自家打仗?』;表示輕蔑的則眉頭一皺、肩膀一聳,「啊,中國!儘是土匪!」。而德國的報紙最喜歡刊載有關中國黑暗的照片,比如卧吸鴉片、槍斃土匪、小腳女人、男子拖辮以及北方窮人爭食互斗。那些好事者每每看到此處,就會指著報紙給學員看,那真是讓人如劍剖心,不知如何是好。

此夜,三樓302房的幾個電雷學校學員毫無睡意,馬上要離開的他們正在卧談,正在開口說話的是後來有電雷學校四大金剛之稱的齊鴻章,至於話題,就是海軍部長陳紹寬。

「陳紹寬那個老甲魚在海軍部長的位置上呆不長了!這次赴英參加完加冕,他就會外放出去做大使,歐陽校長將帶領我們接管中央海軍!」

「說了多久的事情了!」四大金剛的另一個黎玉璽少尉對此完全不信,「陳紹寬要是能外放早就外放了,何必等到今天?於我國海軍而言,有日本在,就難有大發展,這也是委員長一直未給海軍添造軍艦的根本原因。既然海軍都不重要,那陳紹寬這個老甲魚能在海軍部長的位置上待多久委員長並不太在乎。」

「那我們的前途豈不是一片黑暗?」赴德學習魚雷艇駕駛的崔之道吐了一句。「有那些腐朽的閩人壓著,電雷學校何時才能真正成為海軍的黃埔軍校?」

「等著吧。」對電雷取代閩系一直充滿信心的齊鴻章說道。「委員長既然能在電雷開學時對我們訓話,那自然是看重我們。你們也不想想,這些年陳紹寬派了多少人出國學習,我們又派了多少人出國(學習)?你們可不要忘了電雷學校才成立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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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孤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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