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009

41.2009

池西西反省了片刻,發了條簡訊給傅川。

行李太多,還有條狗,膽子一貫大的池西西研究了一下路線,決定自駕回去。

池西西剛拿駕照沒多久,從沒上過高速,一千公里的距離,她自覺做不到像傅川那樣連續開十個小時不休息,考完試又已經臨近中午了,加上收拾東西,只能第二天一早再出發。

傍晚的時候,池西西接到了傅川打來的電話,他開了一整天會,此刻剛趕到機場,準備飛往另一座城市。

許是因為池西西很少發脾氣,明明她在簡訊里說了不必來接、自己會先回去在家裡等他,傅川的言語間仍有小心翼翼地討好。

同行的人不斷同他說話,所以這通電話很短,掛斷後,池西西分批把行李搬下樓、放進後備箱,吃過飯洗了澡,坐到床上的時候已經十點了。

池西西算了算時間,傅川應該已經落地了,就給他打了通電話。

居然關機了。

在池西西的印象里,戀愛后,兩人不在一起的時候,傅川從沒關過機。

不止他自己不關機,也不許她關。

池西西原本習慣於睡前關上手機,傅川鬧了幾次,不住在一起的時候,她便隨身攜帶充電器、二十四小時開著機。

一直到十一點半,傅川的手機都關著,其間池西西打了六七通電話,正賭氣準備關機睡覺,傅川終於回了電話過來。

他喝了酒,卻沒醉。

「生氣啦?兔子居然也會生氣。」

池西西沒作聲。

「出差是臨時的,我的充電器在家裡,沒隨身帶。跟我一塊的兩個同事手機和我的不一樣,我應酬完一到酒店就到處借,要不是酒店前台有,我都準備挨個敲客房的門問了,我現在就站在前台呢,剛能開機就給你打了……」

傅川讓池西西掛上電話,而後發了張自拍照給她。

手機還連著線,傅川的樣子十分好笑,池西西的氣一下子就消了。

「都這個點兒了,你別站著充電了,快回房睡覺吧,反正後天就見面了,我在家等你。」

傅川霸著電話不肯掛,在前台小姐們的注視下,又和池西西膩歪了幾句才回去。

池西西終於理解了她在圖書館泡一整天,沒電關機,傅川找不到她為什麼會鬧會生氣。

在這段感情里,過去她始終佔據上風,傅川無所事事的時候膩得太緊,她忙著用功念書備考,只覺時間不夠用,根本體會不到他所謂的被冷落是什麼感覺。

第二日池西西五點鐘就起床了,她聽著喜歡的歌,獨自開了一整天車,心情分外舒暢,開到傅川公寓樓下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之前傅川說了很多次等她放暑假了開車出去帶她走走,因為想趁暑假到報社實習,池西西一直沒當回事兒,其實兩個人一輛車,天南海北、漫無目的地隨便開,遇到漂亮的景色就停下來欣賞,一起發現好吃的小館子,想想就有趣。

開了一天高速,池西西累到不想動,強迫症卻逼著她收拾好了所有行李才休息。

把最後一件衣服掛進衣櫥里、喂完狗時,池西西已經累到懶得洗澡了,傅川恰好打來了電話。

他雖沒喝酒,聲音卻很累。

聽到池西西說收拾好了屋子,在家等他,傅川誇了幾句「小兔子真乖」,就掛斷了電話。

隔日池西西照例早起,傅川獨自住了不過一兩周,公寓就亂到不像樣。

收拾好屋子,她去了趟超市,買齊了缺的東西,挑了些新鮮食材,又開到花店選了一束白玫瑰、一束黃劍蘭。

回到家鄉有遇到熟人的概率,池西西終於可以用「太惹眼」這個借口去汽修店掰掉車上的兔耳朵。

把食材放進冰箱、將花插到玻璃瓶中后,池西西給傅川打了通電話。

「你什麼時候到?」

「想我啦?已經在樓下了。」睡了一整夜,傅川的聲音已經恢復如常了。

掛上電話,池西西去洗手間理了下頭髮,薄薄地塗了層橘粉色唇膏——她的皮膚足夠白皙,無須化妝、只塗唇膏就很好看。

然而幾分鐘后,沒見到傅川的人,她卻再次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不是在家嗎?」

「我就是在家啊。」池西西打開公寓門,「你人呢,怎麼這麼半天了還沒上來。」

……

聽說傅川沒看到簡訊、兩人口中的「家」並不是一個,他今天一醒來就乘最早班的飛機到學校接自己,池西西哭笑不得。

印象里,過去的幾個月,傅川簡直是抱著手機過的,哪裡有看不到她發的簡訊的時候。

傅川又輾轉到了火車站,偏偏暑期高峰,只能買到慢車站票,他到站的時候,已經臨近午夜了。

傅川擔心池西西太晚出門不安全,不許她過來接自己,一出站,卻還是看到了她。

池西西跑過去挽住他的胳膊,問:「吃飯了沒?」

「在餐車上隨便吃了一點。」

走到車前,池西西有點緊張,依著傅川的性子,看到兔耳朵圓尾巴三瓣嘴統統消失了,一定會鬧的。

然而並沒有。

一天之內在三個相距千里的城市間折騰,許是太累了,他根本沒發現。

可他一天一夜不睡,一個人連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子的時候也沒像這樣一臉疲態。

傅川其實是心累。過去的二十六年,他真真正正算得上不識愁滋味。

藉助寧御的人脈,原本膠著的項目算是有了小小的進展,但對於他的能力,公司高層仍舊不看好。公司艱難,資金本就緊缺,根本不可能挪半點給他。沒有錢支援,前面的努力等於功虧一簣。

在火車上站著的這九個多小時,他滿腦子都是這件事。

池西西想讓傅川休息,搶先坐進了駕駛座,聽到她說自己是開車回來的,傅川一臉驚奇。

「小動物也能上高速?」

「……」

熟悉的傅川又回來了,明明半分鐘前還從他的眼睛里看到深沉了來著。

幾日不見,傅川雖滿心憐愛,卻忍不住板下臉訓了池西西幾句。對於新手來說,長時間開高速實在太危險太大膽。

何況在他眼裡,池西西和軟軟糯糯、需要照顧的小動物沒分別。

池西西知道傅川站了快十個小時一定吃不好,出門前用砂鍋小火燉了牛肉粥,傅川原本不覺得餓,吃了一口后,直接用大勺呼哧呼哧地吃掉了一整鍋。

才吃了小半碗的池西西直擔心他的舌頭會不會被燙破。

看到傅川起身收碗,池西西說:「你不是累了么,我來吧。」

傅川是真的累了,又覺得以前不肯碰生肉的短爪子破例燉了肉粥不能再洗碗,便說:「放著,我明天早晨洗,一夜而已,發不了霉,我以前自己住,一個星期才洗一次碗。」

池西西:「……」

慢車上味兒大,傅川呆了大半天,自然也好聞不到哪兒去,池西西被他抱進懷裡又親又揉了好一會兒,捏著鼻子推他去洗澡。

傅川耍賴,抱著她不放:「你給我洗,在浴缸里,像上次那樣。」

池西西紅了臉,罵了他一句,掙脫開去放水。

不過兩分鐘的工夫,再出來,傅川已經睡著了。

雖然嫌棄他身上的味兒,池西西還是挨著他睡下了。

明明睡得那樣熟,剛一躺下,傅川就握住了她的手,池西西的那點不滿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睡眠能傳染,傅川睡得沉,池西西的這一覺便也睡得格外香甜。

醒來時已經九點過半了,池西西坐起身的時候,傅川已經不見了,她叫了兩聲沒人應,以為他出去買早餐了,就打了通電話給他。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掛斷了,傅川很快發了條簡訊過來——【我在開會,小兔子自己乖乖在家呆著,我晚上早下班帶你吃好吃的去。】

……上班,哦,對了,他現在上班了,不能再像寒假時那樣每天和她待在一起了。

池西西有點茫然,不用複習、不用實習,傅川也不在,能幹什麼呢。

走進洗手間,一照鏡子,池西西才看清自己的額頭上貼了張便利貼,上面是傅川的筆跡——【鍋里有早餐,好好吃飯,中午來公司這邊找我,一起吃午飯。】

他公司附近有間不錯的書吧,閑在家裡倒不如陪他吃了午飯,再泡進書吧看一下午書,等他下了班一起回來。

只是他的公司和繼父的公司離得有點近,有被發現的危險,最近媽媽問了好幾次什麼時候回來,都被她以留校實習的借口搪塞過去了。

傅川起床后洗過澡,但時間匆忙,把洗手間弄得一片狼藉。

池西西清理過洗手間,吃過傅川留在鍋里的早餐,換了件衣服,對著鏡子想了片刻,把馬尾放下,梳了個相對成熟的髮型、戴上帽子才出門。

買了杯咖啡,坐進書吧的時候剛好十一點一刻,池西西不知道傅川什麼時候下班,也不知道他的會開沒開完,不敢給他打電話,就發了條簡訊過去,問他想吃什麼。

這一帶地處CBD,午休時間,味道過得去的餐廳家家爆滿。

傅川很快回了通電話過來。

他已經在城郊了,早晨的時候不知道中午要離開公司,知道的時候又忙忘了。

他周圍有人,不好低聲下氣,用公事公辦的語氣簡單地說明了情況后,就掛斷了電話。

一分鐘后,池西西正生著氣,就收到了他發來的信息。

傅川一連發了五個噗通跪地的狗狗動圖過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跪下抱著兔子老婆的大腿求饒。我晚上約了銀行的人,不能陪你吃飯了,回家任你打,隨便打,打哪兒都行。】

池西西哭笑不得。

隔了半分鐘,見池西西沒有回復,傅川又發了一條過來——【我招了個秘書,叫許然,挺清秀的一個孩子,唇紅齒白的,大學剛畢業,好不容易應聘進公司,正趕上裁員,第一批被辭退,我路過的時候這孩子正忍著眼淚收拾東西呢,我心一軟,就留下了,但是混蛋副總說,公司出不了工資。我要留,得自己給。自己給就自己給,遇上個看著順眼的不容易。】

又過了半分鐘,沒等到回復的傅川繼續發——【你怎麼沒生氣?是不是不在乎我了?】

【哈哈哈,氣著了吧,許然是男的,就是不但長得像女人,名字聽著也女氣。知道我為什麼留下他嗎,他忍眼淚的時候嘴巴往下撇的樣子特別像你,等他一抬眼,嘿,眼角居然也和你一樣往下垂。其實也就十分之一像,那我也不忍心。我那麼喜歡你,你好意思不理我么。】

【……你爸爸公司為什麼要裁員,為什麼你用秘書要自己給工資?】

池西西實在無語,就問了兩句無關緊要地轉移話題。

傅川沒回答,只說——【早點回家,天黑了不準在外面逛,無聊了就找梁星陪你。】

池西西當真叫了梁星出來逛街。

傍晚回家后一個人無聊,池西西又有點生氣,有心等他回來后好好教訓他。

然而傅川直到晚上十點才回來——是喝到斷片后,被那個叫許然的新任秘書送回來的。

池西西觀察了一下,這個許然的眉眼其實和自己並不像,相似的只是那股看上去格外好欺負的氣質,能讓人輕易生出捉弄一下、看他受驚惶恐的**。

傅川這惡趣味還真是特別。

傅川的酒量非常好,卻並不愛酒,他一直說酒又苦又酸又辣,嘗不出哪裡好,相比之下,更喜歡可樂之類的汽水,因此池西西這還是第一次見他醉到不省人事。

這一晚池西西睡得不踏實,隔天早上傅川一醒,她也就跟著醒了。

喝得實在太多,睡了一夜,傅川仍舊沒緩過來,胃裡難受得很。

見池西西噘嘴,他伸手扭了一下她的嘴巴:「怎麼了這是?」

池西西不說話。

「又不是我想喝的,那幫孫子……」

池西西白了他一眼,打斷道:「你不想喝,誰能灌得了你?」

是,以前誰也灌不了他,可這不是有求於人嗎。

寧御爸爸是白手起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常拿以前的故事教育寧御和他,說四十多歲的時候有次資金鏈斷了,四處求人,請銀行副行長吃飯,求他放款,喝到最後,副行長說,你一口氣把剩下的半瓶酒都喝了,我就幫你,寧御爸二話不說,一仰脖全喝了,可最後那孫子還是食言了,說逗他玩呢,沒想到他能真的喝。

寧御和他當時都以為這是演繹的,寧叔是誰啊,破產就破產唄,大不了從頭再來,先揍丫一頓解氣,幹嗎非得受這氣。

可現在傅川卻信了。

能咬著牙受氣,才是真有出息。

可也是真的無奈,公司的境遇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高層間還各為各的利益,先己后公,難怪他爸會急進醫院。

等他理順了,再一個一個收拾。

上班僅僅半個月,傅川就找到了新的興趣。

這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枯燥無趣。

此後的一個月,傅川越來越忙,除了開會,很少在辦公室,每一晚都在應酬,周末更是從早到晚都在外頭。

閑在家的這段時間,池西西整理了好多路線,想等傅川休假了,兩人一起開車去,暑假兩個月呢,他總能抽出一周吧?

可是一個月中,有大半的時間傅川晚歸的時候滿身酒氣,池西西開始還生氣,後來就安慰自己,滿身酒氣總比滿身脂粉氣要好。

魏家除了散漫的魏雲樓都是高級知識分子,沒人進過生意場,所以池西西不理解,工作之外,不斷應酬到底有什麼意義。

終於有個周末傅川為了陪怨氣越來越大的女朋友,沒有安排任何事,但一頓晚飯間,他接了三通電話。

放下電話,傅川邊挨個兒親池西西的手指邊說「對不起」。

池西西笑了笑:「接電話有什麼好對不起的,我想去我媽媽家住幾天,她這兩天一直打電話催我回去。」

「那你去吧,好幾個月沒見阿姨了吧,早點回來。」

隔了好一會兒,池西西才「哦」了一聲。

傅川的電話又響了,接完池西西已經神色如常地在喝湯了,所以他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妥。

……

聽說池西西要「回來」,忙碌的繼父親自開車到火車站接她。

魏雲樓懷孕了,還沒過三個月,高齡產婦,有流產史,諸多禁忌,就沒和丈夫一起接女兒,池西西拎著小號箱子走進繼父家的時候,媽媽正插花。

婚姻幸不幸福真的一眼就能望出,多少年了,媽媽的眉心終於舒展開了。

魏雲樓邊和女兒說話,邊畫方才插的那瓶花,她的畫雖是新學的,卻也算有模有樣。

魏雲樓有孕在身,不能陪女兒逛街,就拉著池西西在屋裡說話,一個下午的時間,她把首飾盒裡最貴重的翡翠珍寶一一拿給池西西,恨不得連盒子都塞給女兒。

晚飯過後,魏雲樓又把父母留給自己的老宅的房契拿給池西西看,說這兩日就過到她名下。

池西西知道,媽媽是怕自己不高興她再次有孕,才以此暗示有了第二個孩子,日後也不會偏心。

見到池西西不斷看沒有任何信息、電話的手機,魏雲樓才反應過來,女兒的悶悶不樂並非是不高興自己又要了個孩子,而是……戀愛了。

池西西臉上的落寞魏雲樓很熟悉,這樣的等待她也經歷過。

故意不聯繫,想讓對方著急,結果著急的卻是自己。

魏雲樓清了清嗓子,說:「多給自己找點有意義的事做,煩惱都是閑出來的。」

池西西一怔,才意識到最近的她的確太閑了,所以才會像過去無所事事的傅川那樣計較今天收到的簡訊是不是比昨天少。

呆在這裡也無事,倒不如早點回去到報社實習。

整日怨氣衝天可是很討人厭的。

可是過去那個無所事事的、不斷抱怨被自己冷落的傅川,她不但不覺得討厭,還非常非常地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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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瓜馬車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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