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
許婧催著達子快點兒走吧,不然路上趕時間反而危險。達子笑著回頭囑咐他,食盒放著就行。等回去他來洗。這邊水冷,手容易冰著。
葉梅捂胸口,嫌棄地揮手:「滾蛋滾蛋,趕緊滾蛋,秀恩愛,不要臉,看著你們我就心口痛。」
許婧嗔了達子一眼:「快走吧你,就你話多。晚上少喝點兒酒。」
韓醫生餘光瞥見了許婧。這個小姑娘五官現在已經完全長開了,真是明艷動人。他沒吱聲,面上就是微微地笑。
等到韓醫生走了以後,葉梅才朝他的背影努努嘴,不屑一顧:「喲,真當自己有多牛掰呢。你家達子一個月掙得抵得上他半年了吧。」
許婧無奈道:「這我哪兒知道啊。好了好了,反正韓醫生肯定掙得比你我都多,知道這個不就結了。」
葉梅來了興趣:「這怎麼不知道啊。韓醫生一個月的收入我心裡頭有數,他又不到能出去開小刀的份上。收入有數兒。哎,你們家康總一個月起碼得六位數吧?」
許婧放下了手裡的護理記錄單,無可奈何地看著好友:「美女,我是真的不知道。」
葉梅面上一驚,瞪大了眼睛:「開玩笑吧。你倆這都要談婚論嫁了,你不知道他掙多少錢?」
許婧漫不經心地翻出一張護理單:「我幹嘛問這個。達子也不管我掙多少錢啊。」
葉梅闃然無語,半晌才冒出一句:「你的心可真夠寬的啊。哎,你們家家教是不是就這樣,你妹管不管陳曦掙多少錢啊?」
許婧想了想,遲疑道:「應該不管吧。陳曦剛跟我妹妹開始談的時候,就把□□什麼的放在我妹手上了。不過多多也沒有管他卡里有多少錢的習慣。她平常買東西什麼的,也是刷自己的卡。」
葉梅翻白眼:「假的吧。陳曦就是知道這樣,才把卡給你妹妹管的吧。這有什麼意義啊!」
許婧笑道:「不僅是卡啊,錢包也是我妹妹管著的。」
那時候陳曦特別逗。為了鞏固許多的財政大權,他把錢包什麼的都擺在她面前。然後他通過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服什麼的,掙零花錢用。許多每天給他發錢。
「後來多多搞怪,就把不同面額的錢放在小布包里,讓小黑黑叼一個給陳曦。叼到哪個,哪個就是陳曦當天的零花錢。多多還說剩下的錢給小黑黑買吃的。結果也奇了怪了,小黑黑這小東西,連著三天都叼一塊錢給陳曦。」
葉梅笑得快喘不過氣來了。一塊錢夠幹什麼啊。可憐的陳曦,這可怎麼過啊!
許婧也笑:「後來我們就琢磨啊。這小黑黑怎麼會判斷出面額的大小呢?錢還放在布包里呢。再讓小黑黑挑的時候,我們就在邊上觀察,發現這小東西聰明的很。它會判斷出裡面是硬幣還是紙幣,直接挑是硬幣的那個袋子。」
葉梅笑得直接靠在椅子背上顫抖,這隻好吃的小呆狗,也太有才了。過了半天,她笑完了才嘆了口氣感慨:「你家妹夫也真是疼你妹妹啊。就這麼想著法子逗她開心。」
許婧笑了笑,沒有吱聲。那個時候,妹妹因為生物競賽被人下了黑手,沒能進入省隊參加全國決賽。陳曦就挖空心思地哄她開心,讓她每天都笑得那麼開懷。她的妹妹啊,就是這麼被寵成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的。
葉梅還在感慨:「也真是能忍,一天一塊錢,能坐公交車都不夠啊。」
許婧從病歷車裡抽出了下一本病歷,笑道:「多多就趁送陳曦出門的時候,再偷偷給他塞錢。害怕小黑黑看到了不高興,還得背著小黑黑。」
葉梅先是笑:「合著你們家,小黑黑才是太后。」完了,她嘆了口氣道,「這可真是真心換真心,兩人都心裡頭有對方。」
許婧微微一笑,可不是么。她還是無意間看到的。當時就覺得,陳曦能碰上她妹妹,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他慣妹妹,可妹妹並沒有被慣得不識慣。每一分好,妹妹都心裡有數。
凌晨一點鐘交完班以後,許婧跟葉梅就在科里的值班室睡覺了。達子原本還想過來接她,許婧在電話里聽到他帶著酒氣的聲音,趕緊讓他好好睡他的覺吧。
葉梅嘆了口氣,安慰道:「想開點兒吧。要麼男人忙能掙錢,沒時間陪你。要麼男人閑掙不到錢,有空陪你。總歸都有遺憾啊。」
許婧搖搖頭,微微皺起了眉毛:「他忙不忙有沒有空陪我,我不在乎。我就是怕他一直這麼喝酒,身體吃不消。」
葉梅打了個呵欠,苦笑道:「都這樣,交際場就是肉林酒池,上個月不還有個政法委書記直接喝死了。他們市的□□都下了。」
許婧嚇了一跳:「你別嚇唬我了。我這心裡都不安。」
葉梅翻白眼:「就你愛煩神。交際場上喝酒的有多少,喝死的有多少。咱們要看概率學。大不了酒精肝三高唄。」
許婧苦笑:「你這安慰還不如不安慰我呢。我心口都是慌的。」
第二天早上八點,許婧在科里拾掇完畢了,直接在藥房買了些保肝護膽的中成藥,去飯店找達子。
她到店裡的時候,飯店還不到開門營業的點兒。打著呵欠的服務員面上全是疲色,正在打掃店裡的衛生。她一見許婧就笑了起來:「婧婧姐,好一陣沒見你來了。」
許婧笑了笑:「前一段時間考試,有點兒忙。」
其實是達子不太樂意許婧在營業的時候來店裡。有的時候,有些男客人喝高了,就口沒遮攔的,他怕有人衝撞了許婧。
服務員趕緊將許婧迎進店裡,解釋道:「康總還在睡覺呢。昨晚,他們鬧到夜裡快三點鐘才散了。」
許婧微微皺了眉:「怎麼這麼晚啊。」
服務員小聲跟許婧咬耳朵:「來了好幾個領導呢,康總想把咱這邊搞成他們的定點接待單位。」
許婧沒吱聲。現在搞餐飲業,最掙錢的就是掙公家的錢跟接待公家的錢。一般的做生意的,自己平常都捨不得這麼吃的。一頓飯下來,萬把塊錢,不是誰都捨得掏這個錢的。
她往店面的後頭走,裡面是達子的辦公室。達子還在床上鼾聲如雷,他到現在也睡了沒幾個小時。
許婧看著達子的睡容,心頭感慨萬千。什麼基礎都沒有的草根階層,想要自己拼出來,不靠自己能靠什麼。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哪兒有那麼好掙。
她打了熱水,擰了熱毛巾把子,給達子擦臉。達子碰到了溫熱的毛巾,迷迷糊糊嘟囔了一聲,又翻過身去睡著了。
許婧沒有打擾他,幫他掖好了被腳,自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起了隨手塞在包里的醫學專業英語書。
達子一覺睡到快中午才因為口渴,迷迷糊糊地醒過來。他睜開眼,看到許婧的側臉時,還有點兒不確定。再揉揉眼睛,看清楚了,他立刻笑逐顏開:「婧婧,你來了啊。真是的,來了怎麼不喊醒我。」
許婧笑道:「喊你做什麼,你這才睡了多少時間。要不吃點兒東西墊墊胃,接著睡吧。」
達子伸手拍了拍床板,笑著示意許婧坐到床上來:「板凳坐著多冷啊。要不你也在這邊睡一覺,晚上我送你去醫院上大夜班?」
許婧搖搖頭:「你睡你的吧。我就是過來給你送護肝片的。你酒喝得太厲害了。胃也要吃不消的。下回你什麼時候有空,跟我去一趟保健科吧。最近醫院請了位老中醫,在這一塊挺厲害的。年輕時不保養好身體,以後年紀大了還是自己吃虧。」
達子搖搖晃晃地下了床,突然間從邊上抱住了許婧,感慨道:「婧婧,你真好。」
許婧差點兒沒被他身上的煙酒氣給熏到,卻不好推開男友。能怎麼辦,她也不是小孩子,天真地以為做生意就是我東西好價格公道所以生意肯定好。電視電影裡頭都這麼演,實際上呢?好幾十萬的單子,不過是能拍板的人一句高興而已。
她只能好聲好氣地勸慰達子:「你要不要去洗個澡,收拾一下,好好吃頓午飯,然後再休息?」
達子搖搖頭,苦笑道:「不行啊,下午我還有事兒。行,我去洗澡,完了你陪我吃飯吧。我讓廚房給做幾個清淡的,你愛吃的。吃過飯,你就好好睡一覺,等我忙罷了,晚上送你去醫院。」
許婧原本想要拒絕。她打算回家去吃飯,這邊有地鐵,回家也方便。她都好久沒見弟弟妹妹了。多多這趟回國結婚,寧寧才從學校請假回來的,待不了兩天就得走。多多跟陳曦也一樣,連蜜月的都得往後面挪。
只是看著達子滿臉期待的模樣,許婧卻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她點點頭:「行,你去洗澡吧,我跟廚房說。」
兩人吃完午飯以後,達子又把床上的鋪蓋換成了新的。他不好意思道:「我就是狗窩,邋遢的很,你將就著睡一覺。後面店的規模擴大了,我再好好弄。」
許婧搖搖頭:「有張床就行了。你還是把錢投在生意上吧,別浪費這個錢。」
達子抱著許婧道:「還是委屈你了。你放心,以後我肯定給你整個比你妹妹更大更威風的婚禮。哪有當姐姐的被妹妹壓一頭的道理。」
許婧哭笑不得道:「各有各的生活方式。多多也不是要顯擺什麼的。就是這麼多年了,陳曦爸媽的朋友,他爺爺的朋友,總不能他結婚還不請吧。我們家這邊,我爸的朋友,這邊的親戚什麼的,也是都要請。當然人就多了。咱們也不一定要隨著人家來啊。」
達子聽到最後一句,樂了起來。這是婧婧鬆口的意思了。他就喜歡聽婧婧說「咱們」。
許婧催促達子出去忙他自己的事情,達子抱著許婧磨磨蹭蹭地不想走。
他家婧婧又香又軟,真是令他愛不釋手,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許婧趕緊推開他,低著頭道:「咱倆不是說好了,等結婚以後再那個么。你別瞎胡鬧了,這是在什麼地方啊。」
達子也醒過神來,訕訕道:「也是,這兒太委屈我家婧婧了。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反正勝利的果實在望,人生還是有奔頭的。」
許婧白了他一眼:「走吧你,別吵我睡覺。」
她沾上床,沒多久就睡熟了,非常稀奇的是,睡得很安穩,一點兒夢也沒有。
馮子昂不是告白的告白,讓她昨天夜裡一直輾轉反側,直到早上睜眼的時候,她卻有種豁然開朗般的感覺。噢,這樣啊。就跟樓上的鞋子一樣,另一隻掉下來了。原來是這樣啊。似乎事過境遷,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