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
許婧一覺睡到下午五點鐘才起床吃晚飯。這時候店裡頭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員工們奔來走去,都在準備著迎接晚上用餐的高峰。她沒好意思打擾別人,自己去廚房找了飯菜在微波爐里轉轉,隨便對付了一頓。
吃過飯,許婧打算去跟達子打聲招呼,她想先回醫院了,到時候直接接班上大夜。她問了服務員,知道達子在包廂里,便過去找人。中途碰上了幾年前起就跟著達子做事的大堂經理,經理一見她就笑:「喲,嫂子你來了。」
許婧面上一紅,小聲道:「你別亂叫,達子是不是在包房?」
大堂經理給她指了位置,許婧點點頭,示意他自己忙,她慢慢走了過去。
旁邊正被經理招待的客人從中午喝到現在,就中途歇了兩個小時,醉醺醺的準備晚上的第二輪。聽到大堂經理喊許婧「嫂子」就笑了起來,色眯眯地盯著許婧的背影,砸著嘴巴:「喲,這個小嫂子長得是真不錯。看著瘦,身上絕對有料。你看那屁.股。康總什麼時候帶出來也讓兄弟們試試啊。」
大堂經理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厲色道:「別胡說八道,這是正兒八經的大嫂。」
那人不以為然:「說得跟個九天玄女似的,那個嫂子不也是個騷么。」
大堂經理皺著眉頭,推著這人往另一間包房裡頭走:「別他媽嘴上不把門,那就是個玩意兒,誰當回事啊。」
那人臉上一派看笑話的神色:「這男人啊,只要是生出了憐香惜玉的心,就沒有不往床上帶的道理。那一趟你們康總找了我們要給那個小娘皮點兒顏色瞧,怎麼滴,事到臨頭了,人都下了兩趟水了,又放人家走了。兄弟們褲子都脫了,結果人家憐香惜玉啊。瞅瞅,怎麼滴,我那時候怎麼說來著。這有三年了吧,人家都混成小嫂子了。」
大堂經理趕緊把人塞進包房:「行了行了,別胡咧咧了。我們康總馬上就要結婚了。那就是個萬人騎的玩意兒,沒人放在眼裡。」
許婧找到了包廂,達子正親自盯著包廂裡布置。他聽到許婧喊他的聲音,一抬手,看到手腕上的表,這都快六點鐘了。
達子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準備開車送許婧去醫院。晚上店裡頭鬧哄哄,他也不放心婧婧在店裡走來走去,萬一再碰上不長眼睛的東西,衝撞了婧婧,他砍人的心都有了。
許婧擺擺手:「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你忙你的吧。這一來一回,現在又是高峰期,說不定就是一個多小時,回頭正事都給耽擱了。」
達子笑嘻嘻,堅持要送許婧:「天大的事情都比不上你的事情大。地鐵上人多擠啊,你可不得難受死。」
結果車子開出去不到半里路,就碰上了高峰期的大塞車。許婧哭笑不得,讓他趕緊想辦法把車子再給倒回去,她自己下車坐地鐵去了。
達子懊惱地放人走了。早知道這麼不順利,還不如直接走著送許婧去地鐵站呢,好歹路上還能跟他家婧婧說說話。
他目送著許婧的身影消失在人海中,這才費了老鼻子的力氣把車子掉了個頭。等他再回到店裡,客人已經快來了。達子立刻又去他的辦公室換了件衣服,洗了把臉,打扮得精精神神的,才往包廂走。
今天晚上的主客是城建局的一位主管接待的領導。能把這單生意拿下來的話,以後就是坐著收錢。一個局面打開了,下一個局面才好接著來。
達子一進包廂,剛把東西給布置好,那位看著相當低調樸實的城建局領導就到了。達子趕緊迎上去,一個勁兒地套近乎。中途大堂經理站在門口朝他使了個眼色,達子借故出來,看到已經妝容嬌媚的年輕女人,點了點頭,叮囑了對方几句,那人趕緊進去了。
恰好先前跟大堂經理說話的男人出了另一間包房的門,準備去衛生間放水。他見到女人的背影,眯起眼睛笑:「喲,這小娘們真是水的很啊。不愧是小嫂子。」
旁邊跟他一起喝酒的男人面沉如水,盯著那女的的背影。
喝的醉醺醺的男人一邊跌跌撞撞地往衛生間走,一邊猥瑣地撞了撞同伴的肩膀:「哎,華子哥,你也睡過那小娘皮吧。喲,床上功夫不錯啊。聽說以前達子跟你混?」
被稱為華子哥的男人笑容淡淡的,一張相貌出色的臉上看不出喜怒:「我算哪門子哥啊,早就是過時的人了,哪兒能跟人家大老闆比。」
滿嘴酒氣的男人哼著小調,漫不經心道:「喲,這風水輪流轉,誰知道他能騷包幾年。拽不死他。」
許婧下了大夜班后,先回家睡了一覺。中午她喝了碗燉湯后又接著睡到下午三點鐘起床,臉色依然不太好看。
許多看著大姐蒼白的臉,心疼得厲害。她一面拿熱毛巾給姐姐擦臉,一面勸說道:「姐,你還是去讀研吧。研究生畢業后,回省醫大當護理系的老師。這樣你就不用上夜班了。」
許婧靠著床頭,把熱毛巾敷在臉上,過了一會兒拿開。她微微笑了笑:「再說吧。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忙好,別總是煩我的事情了。」
許多嘟嘟嘴,端了木瓜燉雪蛤過來,喊姐姐先吃點墊墊胃,她中午都沒好好吃。
許婧點點許多的腦袋,嗔道:「又是人家陳曦給你燉的吧。你呀,別老是讓他圍著你轉悠。他已經夠忙的了。」
許多攤攤手:「真沒我倆的事情,就是他爸媽跟咱爸媽在忙碌了。我覺著,這時候我們表達孝道的最好方式就是配合。長輩們讓我們幹嘛就幹嘛,到時候光光鮮鮮地出現在婚禮現場就好了。」
許婧嗔了一句:「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
吃完燉品后,許婧換了衣服出門。她那間奶茶店還開著。這兩年大學城進駐的大學越來越多,出來消費的學生也多。
許婧跟妹妹感慨:「這些人是真捨得花錢。一杯奶茶加一點甜品,就是二三十塊,眼睛不眨就出去了。兩個人就得五六十塊。看看這些人,他們的爹媽一個月的收入也未必有多少錢。上次我就看到咱媽單位那個工勤家的兒子,就是考上大學擺了好多桌的那位,帶著小女朋友出來,可捨得花錢了。周末有那麼多逛街的時間,也不見他們出來打打工掙點兒自己的零花錢。」
許多笑道:「你覺著是明擺著的道理,未必有多少人知道啊。我們學生會主席MSN上有句簽名:我以為很多事情是常識。後來才發現,知道這些常識的人都成了精英。」
許婧大笑:「突然間覺得我精英了啊!」
兩人樂不可支。
從家這邊坐地鐵去大學城有直達的線路,而且底站不怕沒位子。兩人坐在藍色的椅子上,許多捏著她姐的手,小聲道:「姐,你別急著結婚啊。真的,你先去海城讀研。等到你真正想清楚了,再考慮婚姻問題。真的,先別想著將就。在你們感情最好的時候,你都得將就著過下去。到後面你會發現,沒有辦法將就的。」
許婧摸了摸妹妹的腦袋,開玩笑道:「知道你頭髮量為什麼一直多不起來嗎?就是因為你太愛煩心了。你別總是惦記著我了。真的,你就好好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
許多看了眼她姐,終於問出了大逆不道的話:「姐,你還喜歡馮子昂嚒?」
許婧笑了笑,輕輕地噓出了一口氣,臉上帶著淡淡的自嘲:「很明顯對不對?我以為我藏得挺好的。不過,還是藏不住。」
許多點了點頭:「猶太人不是說,世界上有三件事藏不住:咳嗽、貧窮和愛情。」
許婧愣了一下:「猶太人?我一直以為是王爾德說的。」
許多也怔忪了,兩人面面相覷,大笑起來。許多想起了以前考試寫作文,老要引用名人名言什麼的。實在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什麼合用的,就現編,然後在前頭套一句,外國有句民諺,先賢有雲之類的,強行偽裝。
兩人說說笑笑到了大學城的商業街附近的地鐵站下了,許婧興緻勃勃地帶著妹妹去她的奶茶店看。這家店從她衛校畢業那年開始開,不到三個月就把裝修費給賺回頭了。許婧搖頭感慨:「當時我老懷疑是自己算錯了賬,很對不起數學老師。」
許多笑道:「你要是這個都算不清楚,李老師估計會揍你吧。對了,李老師現在怎麼樣?」
許婧搖了搖頭:「身體還是不大好。他腎病好些年了,只能靜養著,不能累到了。上次他兒子帶他過來檢查身體。我帶李老師去找了保健科的老中醫看,給開了兩副葯。不過那位主任也說了,就是好好保養,沒什麼好方法。」
兩人唏噓感慨了幾句,就到了許婧的奶茶店門口。她現在上學,自然不能親自打理店裡的生意,就招了兩個人,一個負責做,一個負責收銀。許婧自己過一段時間就過來盤盤賬目,在外頭逛逛,看看他們的工作情況。
今天不是周末,加上還沒到一般學生放學的點兒,店裡生意不忙。正在給一對情侶模樣的學生找錢的收銀員,抬起頭看到了許婧,臉上立刻露出甜笑:「婧婧姐,你來啦。」
許婧點了點頭,等她忙罷了才過去,到後面看賬目。那個負責做奶茶的小夥子笑容滿面地遞上賬本,語氣殷切:「姐,你放心吧。我們這還想後面好好把店面給做出招牌來呢,肯定不敢糊弄。」
許多詫異地抬高了眉毛,她總覺得這小夥子說的話有點兒奇怪。
那位收銀的小姑娘忙罷了,端了兩杯果汁進來,笑著請許婧嘗嘗她的手藝:「姐,你放心。我們肯定按時交店面費,絕對不拖欠。」
許婧有些茫然地抬起了眼睛:「什麼店面費?」
小夥子急了起來:「姐,你可不能忽悠我們啊。不是說好了嘛,這店交給我們做。每個月連房租帶店面費,我們交給你五千塊。」
許婧皺起了眉頭:「我什麼時候跟你們說過這個話?」
小姑娘看著要沉穩一些,連忙拉住了大概是她男友的同伴,朝許婧陪著笑臉:「姐,可能是你跟達子哥都太忙了。達子哥沒顧上給說。上次達子哥過來看店面生意的時候,我們跟哥提了。他說可以,回頭跟你講一下就行。」
許多登時氣得七竅生煙,這算個什麼事兒。且不說達子現在跟她姐還只是男女朋友。就是夫妻,也沒有一方替另一方決定資產處置的道理吧!
許婧冷下了臉,卻不好當著外人的面給達子沒臉。她勉強笑了笑:「你們大概誤會了。店是我的,達子就是過來幫我看一眼而已。」
小夥子眼睛都瞪大了:「姐,你不能這樣欺負人啊!你們兩口子有矛盾,可不能拿我們頂缸。這店裡頭這年把兩年了,一直是我跟小敏忙進忙出的。都說好了給我們做,我們才這麼費心費力的。你現在出去打聽打聽,這整條商業街,就屬青青奶茶最出名。合著,你們就是合起伙來耍我們玩兒啊!我們可是一直把這店當成自家生意操心的。」
許多忍不住冷笑起來:「我們家鐘點工把屋子拾掇的整整齊齊,當成自己家收拾,合著我們家就是鐘點工阿姨的了?我姐沒付你們工資啊!拿了工資認真幹活就是本分。」
許婧這回也綳不住笑臉了,直接當著兩人的面打電話給達子,問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達子昨晚一直鬧到今天天蒙蒙亮才爬起來。這位城建局的領導看著跟個老農民似的,實際上相當貪財好色。這人還相當謹慎,害怕被人下套子。給他找的小姐,得一起玩兒,不然他就不碰。
他頭痛欲裂,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是老婆,才勉強接了電話,有氣無力道:「婧婧啊,我晚上還有事兒要忙,明天過來送你上班,行不?」
許婧又是心疼他這麼折騰身體,又是憤怒他自作主張,半天才冒出一句:「奶茶店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兒?」
達子反應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許婧的那個小店。巴掌大點兒的地方,就那麼點兒生意。他家婧婧還上心的很,連跟他約會都顧不上,隔三差五過去看。他疲憊地靠在枕頭上,口乾舌燥,連說話都艱難:「那個啊。婧婧,反正也沒多少錢。你都忙成這樣了,不如就交給他們做吧。旱澇保收,一個月五千塊,真不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