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執

爭執

許婧氣得不輕,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他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他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他憑什麼決定她的店要怎麼開?

達子咽了咽唾沫,才能接著說出話來:「婧婧,我這不是心疼你么。你老公我又不是不能掙錢,還要你頂在前面掙那兩個辛苦錢啊。好婧婧,你就聽我一回。你要是覺得五千塊錢少了,缺多少錢,我補貼給你。」

許婧難得提高了嗓門:「我的店用不著你管!你先學會尊重我再說話!」

達子聽著電話里「嘟嘟」的忙音,臉上浮現出懊惱的神色。他怎麼不尊重許婧了?他都快把人當菩薩給供起來了。誰不知道他康達怕老婆,這都出了名了。他康達的老婆還得站櫃檯迎來送往,受人閑氣啊!

一時間,醉宿荒唐之後的頭痛愈發厲害起來,他站起身,去衛生間沖了把冷水澡,人才腦袋清爽一點兒。

達子出了房門,外頭套房裡的女人身上還穿著睡袍。她看達子捏著太陽穴,笑道:「喲,又頭疼啊。要不要抽支煙?」

說著,她從小坤包里拿出了細長的煙捲。

達子直接一巴掌拍過去,冷笑起來:「你特么的少打歪主意,敢動歪心思的話,老子恁死你!」

女人朝地上「呸」了一口,嘲諷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就是一輩子上不了檯面的泥腿子。懂個屁!」

達子沒搭理她,直接穿上自己的外套。他家婧婧說得清楚,在外面應酬,千萬不能碰du品,什麼神仙水神仙煙的,那都統統不能沾。沾上了,那就不是個人樣兒了。

女人看著他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什麼玩意兒,當了婊.子立牌坊,提上褲子就不認人的王八蛋。

達子人先回了店裡,他車子還擺在店門口。這年頭,你要是沒輛能開的出去的車子,壓根就沒有人肯跟你談生意。

包廂裡頭,華子探出腦袋,看了達子一眼。另一個始終醉醺醺的男人笑著擺手:「別看了。那個小娘們,現在身價估計上去了。沒少人趴在她肚皮上,現在是一個比一個能耐。你說可笑不可笑,搞了別人的女朋友,就真是一根繩子上的人了?這都什麼想法啊。嘖嘖,這店能開成這樣,小嫂子功不可沒啊。」

華子沒吱聲,轉頭關上了包廂的門。

達子從廚房裡拎了一盒子雞骨草佛手生魚湯,開了車門。他嘆了口氣,琢磨著,待會兒該怎樣把婧婧給哄回頭。這麼點兒小事,她還要生這樣大的氣。估計是春天肝火旺盛,剛好喝這道湯疏肝理氣吧。都說低頭娶媳婦,總得把姿態擺出來吧。

許婧氣得連晚飯都吃不下。

她說這店不可能交給這對小情侶接手后,兩人登時炸毛了,跟她吵了起來。

許多怕姐姐吃虧,趕緊打電話給陳曦讓人過來。見那兩人還想動手搬店裡的東西,她立刻表示要報警,他們這是明搶。

達子到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亂象。陳曦跟馮子昂先他一步趕到,已經把那小夥子給拎了出來。那個小姑娘就一直在邊上不停地尖叫。

兩人一見達子,就跟見了救星一樣,立刻拚命喊:「哥,達子哥,你可得說話啊。這店咱們不是說好了歸我倆開了么。怎麼突然間,姐又說不讓我們開了。」

那小夥子更是氣憤不已:「哥,你一個老大爺兒們,還做不了家裡的主?人家拆遷賠償都是認戶口本上的第一頁說話!」

許婧氣得整個人都要發抖。

達子一聽這話趕緊呵斥那人:「胡說八道個什麼勁兒。都說這事兒我哪天得空再跟你們姐說了。有你們這麼急吼吼的么?」

說著,他一個勁兒朝兩人使眼色,示意他們稍安勿躁。小夥子還想嚷嚷,那小姑娘明顯比男朋友有眼力勁兒,趕緊踩了男友一腳,暗示他等著。這個女老闆脾氣好的跟麵糰一樣,她現在鬧不過是覺得達子哥沒跟她說,她面子掛不住。等達子哥哄兩句,店肯定還是歸他們開。

達子陪著笑臉摸到許婧跟前,低聲下氣道:「都是我不對,婧婧,咱不生氣啊。氣壞了身子,還是我心疼。好婧婧,你聰明又能幹,別跟我這個二愣子置氣,虧了你自己的身體。」

許婧看著達子,有種說不出的失望。每次都這樣,她一發火,他就低姿態。搞得後面好像是她不懂事,無理取鬧一樣。

許多直接把她姐護到了自己身後,冷笑道:「我這跟陳曦都領過結婚證了。陳曦也沒管過我的東西要怎麼安置。你倒是積極過頭了啊。」

達子搓著手,尷尬道:「我這不是怕婧婧累到了么。哎喲,多多,你姐多忙,你在外頭讀書,恐怕不清楚。她又是上學又是實習,完了回家還得伺候你那狗祖宗貓菩薩的。這邊再弄個小店耗費心神。我看她累得跟陀螺一樣,我心疼。」

許多氣得直接笑了起來,她諷刺地看著達子:「喲,合著我們全家都得感謝你啊。我們都不會心疼我姐,就你知道。我姐也心疼你啊!為著做生意開飯店,身子骨都熬壞了。你還是把店轉手出去吧。這樣我姐才能不心疼。」

達子頭痛起來。這個小姨子從小就伶牙俐齒的,跟他不對付。

他皺著眉頭道:「多多,這事兒哪能這麼算。我一大老爺兒們,養家糊口天經地義。我就是再累再辛苦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姐不用,你姐在家好好享福就行。我掙錢就是為了你姐不用在外頭看人家的臉色,受人家的閑氣。哪個有點兒的男人指望著老婆掙錢養家啊。那都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槽多無口。

許多都懶得再跟這人說下去。對,多少女的哭著喊著要嫁一個這樣的男人。多好啊,一輩子被人養著,不用風吹雨打太陽曬,每天的工作就是做做美容逛逛街。反正男人負責掙錢養家,女人負責貌美如花啊。

她轉頭看許婧:「姐,咱回家吧。我跟他說不下去。」

許婧沒有看達子,也沒有上車,而是直接越過眾人,到了店面里,開口喊那兩個店員:「行了,你倆再留下來也是不痛快。正好咱們簽的合同上個月到期,一直沒空過來找你們簽。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按照合同咱們約定好的,這個月的工資我照付,一人補償一個月的工資。」

這兩人都慌了,立刻抬頭看達子。這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這樣了呢。

達子面上也有些掛不住。許婧這是在當場打他的臉!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怎麼還是不依不撓的?

他皺眉看了眼快步走到她姐跟前的許多,瞧那樣兒,跟只趾高氣昂的小母雞似的。這個小姨子果然是非多。婧婧一直都好好的。她回家沒兩天,就要攪和出事情來。難怪丈母娘到今天都不喜歡這個老二。實在是難伺候。現在姓陳的小子是在興頭上,千看萬肯的。等到以後,就她那脾氣,有的哭都沒地方哭的日子在後頭呢。

哪個男的願意被女的壓一頭。寵著歸寵著,這拍板拿主意,還是男人的事情。

馮子昂默不作聲地走到了許婧的另一邊,盯著那個男店員。

陳曦皺眉看達子,壓著火氣道:「這個,真不是我說什麼。店是許婧的,就連我老丈人都不能替她做任何主。你這主意,再怎麼說,也該跟我姐說一聲。」

達子勉強從臉上擠出個笑容來,艱難地開了腔:「這不是忙么。我忙,婧婧更忙。我真是,真是捨不得婧婧這麼辛苦啊。一個月五千塊,旱澇保收,抵得上婧婧在醫院一個月的工資了。何必呢,何必幾頭趕著。

我不比你啊,妹夫。我就是赤手空拳自己打拚,沒有那麼多人脈資源,沒能耐一個電話就跟你似的,直接給多多安排了經理進店,什麼都打理的井井有條,人家還不敢跟你們玩心眼。

我就我一個人,顧頭不顧腚的。婧婧這邊我看著她累我心疼,但我實在照應不過來啊。我就想讓婧婧輕鬆一點。」

陳曦一點兒沒有被他給繞暈過去,他直接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正色道:「一碼歸一碼。多多的店,我找了人幫忙看著,是我跟多多一起商量后決定的。我不干涉多多的事。掙錢養家的確是我們男人該做的事兒。多多現在說她累了,不想上學不想工作,我也沒二話,我掙錢養她。可只要多多不開這個口,我就全力支持她上學工作。」

達子苦笑道:「我不比你,上的學多,看的書多,懂得道理也多。我就憑我一顆心,憑著我一顆心,我不想婧婧吃苦。我要是沒做好,那也是我讀的書少,曉得的彎彎繞繞少。我對婧婧的心,那是日月可鑒!」

許婧卻不想聽下去。她厭煩這種好好說著事兒的時候,不照道理說,愣是扯到什麼真心不真心上頭去。她討厭達子不問自取,她討厭這種不被尊重的感覺。這是她一磚一瓦盯著,辛辛苦苦開起來的店。

許多問陳曦拿了錢給她姐,開了這兩位店員的工資跟補償金,讓他們拿錢簽字走人。這兩人死活不肯,僵持起來,後來把警察都給驚動了。

許婧今天過來的時候,本來就是打算續簽雇傭合同的。她當場把去年簽的合同拿了出來,攤開在民警面前。

那小夥子急著拽住達子不放手,一個勁兒強調:「達子哥答應把店給我們做的。這口頭承諾就不作數了?一個唾沫一個釘!別說空口無憑的話。達子哥,你認不認這個賬。你們兩口子鬧意見,不能拿我們作伐子。」

民警詫異地看了看達子,又轉頭看許婧:「你倆什麼關係?」

兩人同時開口:「她是我老婆(他是我男友)。」

許婧看了眼達子,正色補充道:「我倆就是普通男女朋友關係,沒有法律上的任何關係。他也不是什麼戶主,沒有任何權利決定我的店如何處置。」

民警轉頭看那兩人,笑道:「你倆也是逗悶子了。這店又不是人家男的的,你倆找人家商量有個什麼用。行了,既然合同也到期了,錢給賠了。走吧走吧,再找一份工作去。別鬧騰了啊。我警告你們,別想著回頭來還打這店的主意泄憤什麼的。整條街上都有監控。鬧出事情來,直接抓你倆進去。」

達子在民警似笑非笑看他的時候,有種被人兜頭打了一耳光的感覺。這實在是太羞恥了。許婧竟然就當著人的面這樣不給他做臉。她心裡頭,到底有沒有把他當回事?!

許婧也不願意看達子,她感到一種強烈的被羞辱的感覺。這個人,就漫不經心地決定了她的事情,一點兒商量都沒有。她不是他養的小貓小狗,就是她家養的小黑黑跟虎虎大人,凡事也都得遵循它們的意願!

店員走了,許婧卻不願意損失今天的生意。她自己穿好工作服,開始繼續調製奶茶。許多見狀趕緊過去幫忙。許婧教了她一下,讓她負責收銀。

陳曦看了眼達子,嘆了口氣,搖搖頭。他笑著過去打趣:「喲,兩位美女,我請你倆喝奶茶,能賞個臉不?」

許多見他努力緩和氣氛,也順著往下掰扯:「行啊,奶茶太貴了,你還是進來打工還債吧。」

馮子昂默不作聲地繫上了圍裙,看著許婧調好奶茶以後,他幫忙裝杯包裝。

達子氣不打一處來。他真有種衝動,想掉頭就走。可心裡頭卻有個聲音在提醒他,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不然後面會更麻煩。好不容易,婧婧有鬆口,同意結婚的意思了。就為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鬧掰了,不值當。

反正這個難纏的小姨子待不了兩天就得飛美國去了。沒她這個是非精,婧婧一直都好得很!

店堂太小,裡面擠了四個人都勉強,達子無論如何都擠不進去了。他走南闖北做慣了買賣的人,搓搓臉皮就能拉下面子來。他站在店門口大聲招呼:「來一來看一看,青青奶茶,濃香四溢。」

馮子昂轉過頭,看了眼達子,繼續低頭做自己手上的事情。

許多有種「我竟無言以對」的感覺。這人還真是跟塊牛皮糖一樣,臉皮扔在地上踩幾腳,然後撿起來拍拍灰,貼在臉上繼續用。

幾人一直忙到晚上快十一點鐘才關門打烊。這不過是個普通的禮拜四的晚上,一晚上就賣出了一百多杯奶茶,五六十杯果汁,還有其他各種簡單的飲品,營業額有兩千多塊。就是刨除各種成本,利潤也有近千把塊了。

達子訕訕道:「喲,這兩個人不地道啊。我這是整天打鷹,反被鷹啄了眼啊。這兩個傢伙不地道,實在還是我家婧婧眼睛尖。」

許婧沒吱聲。

沒人搭理他,達子也能自說自話下去:「不過今天生意這麼好,關係是賣奶茶的是我家美女老婆跟美女小姨子。人家不是有什麼公交MM么,咱們這樣的,妥妥的奶茶西施。」

許多默了一下,好吧,這是網紅的節奏嗎?

許婧收拾了店裡的東西,關了門,繼續無視達子的存在,往外面走。後來到了停車的位置,她也是跟著妹妹上了陳曦的車,沒有理會達子打開的車門。

達子到這份上,不知道是累的疲了還是反正丟人到這份上,也不怕再多丟點兒人了。他直接開著車子跟在陳曦的車后,一路跟到了陳曦家裡頭。

中途許多好想讓陳曦想辦法甩掉達子的車。可轉念一想,實在沒意義。達子又不是不認識陳曦的房子怎麼走。他總能自己找到。

至於今晚換地方住,那更不可能啦。小黑黑現在生了狗寶寶以後比小奶狗更加嬌氣。它不僅不願意帶三隻小狗睡覺,還要求每晚陳曦抱著它入睡。不抱著它,它能一直撓門叫喚。

都是女兒是爹前世的情人。許多覺著,小黑黑絕對是自己的頭號情敵。她這麼說的時候,陳曦居然還好意思說,小黑黑是他的頭號情敵。

車子開到院子門口停下。許寧聽到動靜過來給他們開門。他不明所以,以為大姐電話里說跟二姐一塊兒賣奶茶,是二姐覺著好玩。

看到一輛車下來四個人,達子一個人從另一輛車裡下來時,許寧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他本能覺著事情有點兒不對勁。大姐一向很注意在外人面前維護達子的顏面。大姐今天這樣做,有點兒當場落達子面子的意思。肯定是這人做了什麼不地道的事情,惹毛大姐了。

許多用拳頭捂住嘴,打了個呵欠,有氣無力地問弟弟:「黑黑怎麼樣,睡覺沒有?」

許寧搖頭苦笑:「睡什麼啊!它一直支棱著腦袋等姐夫呢。我跟它說,它爸在外頭忙,有事兒,它還不高興。下午黑背過來給它送吃的,它還是對人家愛搭不理的。」

達子見眾人都沒有要跟他說話的意思,就自顧自地換了鞋子進家門。索性這家裡還有三隻小奶狗,他蹲在邊上逗小奶狗玩兒,也是個事情做。

許多拉著她姐上樓休息。樓下那人理他做什麼。到現在,這人還拎不清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兒。陳曦跟他攤開來說道理,他還一副自己是好心辦壞事的委屈模樣。也就是欺負她姐脾氣好,要是她,早就翻臉了!

許婧看妹妹氣鼓鼓的樣子,嘆了口氣,反過來安慰她:「你生個什麼氣啊。憑良心說,這事兒也不能全怪達子。他這樣想,已經算是有擔當的男人了。好了,多多,不能跟陳曦比。我實話實說,在男人堆里,知道掙錢養家,不想老婆吃苦已經是難得的了。」

許多瞪大了眼睛,開始準備長篇大論。

許婧連忙一把捂住妹妹的嘴巴,哭笑不得:「行行行,我爭氣,我在他正確認識錯誤致歉,堅決不原諒他,行了吧。好了好了,我的小氣囊。你看你,氣鼓鼓的,是不是跟河豚魚一樣?」

許多「嗚嗷」一聲撲到她姐懷裡去,不停地跺腳,一個勁兒強調:「姐,不行!這人都不知道尊重你。你絕對不能跟這個人將就!我堅決不允許。你要是跟他將就,我就去搶婚!」

許婧都被妹妹給逗樂了。一天到晚各種稀奇古怪的想頭,陳曦都把她慣成了個小孩子了。明明多多小時候是個標準的小大人,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可現在,真是十幾歲跟二十幾歲反著過了。

她揉了揉妹妹的腦袋,哄道:「好好好,都聽你的。趕緊睡覺去。馬上都快十二點了。你不睡好了美容覺。到時候新娘子得丑成什麼樣子啊。」

許多現在覺得當年她媽說大姐性子像爸爸不是信口雌黃了。她姐性子還真是個爸爸如出一轍。看著特別的好脾氣,凡事都能有商有量。可就跟陳曦說的一樣,你要是搔不中那個癢點,完全別想說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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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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