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我和語歌……曾經只能隔著一條溪說話,她從窗口用釣竿跟我分享她每天吃的苦茶糖。經過一段時間以後,我們見到面,彼此更熟悉,假日經常一起窩在圖書館,每晚抱著電話聊通宵……

「我打算考的高中在外縣市,我說服她和我一起去報考,她答應后,她也從國三開始到學校上課。

「林伯伯為了讓語歌方便去學校,花了很多時間把喜鵲溪的便橋重新搭上。開學以後,她跟我同班,我們整天都在一起,早上她會在那座橋等我,放學我送她到家,每天看著她迷人的笑靨一直到……出事之前。」

開學一個多月,十月依然是炎熱的天氣。

一大群學生走出校園,一個個脫離人群,走向回家的路。

靠近喜鶴溪時,只剩下苦寒行和林語歌兩個人。

今天沒有夕陽,雲層厚重,天色比平常暗,一整天都很悶,林語歌望著天空,「好像快下雨了,你有帶傘嗎?」

「員罾,早上出門有陽光。」苦寒行看她走路不看路,差點踢到石頭,拉了她一下,避開石頭。

「我有帶傘,我的給你用。」林語歌打開書包,拿出一把折迭傘給他。

兩人走到橋邊,天空滴了幾滴雨,平常苦寒行都會把林語歌送到家,跟林伯伯打招呼才走,苦寒行正要陪她走上橋,她卻打住腳步。

「到這裡就好了,可能會下大雨,你先回去吧。」

「我有傘。」苦寒行笑著打開傘,大紅傘面讓他印象深刻,「哈……這把傘是去年在圖書館剛見到你時,你拿的那把傘吧?」

「嗯……不要提那次了。」林語歌想起那次的烏龍,還是很羞窘。

「唉,想到那次,我在外面把蚊子都餵飽了,你倒是睡得很飽,讓我等那麼久,結果還故意撐著一把傘裝神秘。」苦寒行學她那時候的模樣,把大紅傘面壓低擋住了臉。

「你幹麼啊……不要學啦。我那是遮羞嘛,人都有羞恥心的。」林語歌拉下雨傘,瞋他一眼。

「哈……那時你整張臉紅通通的,臉上掛著兩行淚,我把大紅傘面從你臉上移開時……還以為看到一個不情不願坐上花轎,哭花了臉的新娘。」苦寒行取笑她,但是在他的心裡,凝望著他的是一張羞澀清麗的臉龐,直到現在都讓他心動。

「噗……那你豈不是成了踢花轎,掀新娘紅蓋頭的新郎?天鵝哥哥是新郎的話,我哭花臉也是喜極而泣……」林語歌一時嘴快,說到一半趕緊捂住嘴,滾燙的臉紅通通的,眼睛望著天空,「下雨了……我先回家了,拜拜。」

「我送你……」

「不用了,一會兒下大雨,有傘還是會濺濕,你快回去。」林語歌跑開了,穿過溪橋,回頭對他揮手道別,「晚上再打電話給你哦……明天見。」

天空飄起毛毛雨,苦寒行望著林語歌跑回家的身影,喜鵲溪的便橋搭在社區的側門,溪流對岸整排殘破不堪的房子就是希望社區。

苦寒行撐起傘沿著溪流、望著整排房子走,不遠處就是林語歌的家,窗口依然封著木板,被林語歌挖開的洞還在。

隔著一條溪,眼望林語歌的傑作,苦寒行眼裡儘是笑意,心底存著甜意想著林語歌的話——天鵝哥哥是新郎的話,我哭花臉也是喜極而泣。

晚上要問問她,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這麼喜歡他嗎?是不是愛上他了?哈……

「爸……不……啊啊啊啊啊——」

苦寒行笑容僵在嘴邊,從林家後面的窗口傳出的是林語歌凄厲的驚叫聲!

「語歌!發生什麼事了?」苦寒行莫名整個頭皮發麻,大叫她的名字,卻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語歌、語歌——」林語歌的驚聲尖叫讓他整個心都慌了,一把紅傘落了地,飄落溪流,苦寒行瘋狂地往回跑,穿過便橋,跑進社區,一路喊叫她,衝到林家!

「語歌——」

林家院子門沒關,玄關門開著,大雨落下,庭院濕了,苦寒行衝進林家的客廳時,以為到了地獄——

地上一片血海,而倒卧在血海之中的人是林語歌的父親。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林語歌,她親眼目睹父親躺在地上,身上好幾處傷口流著血動也不動,血把地板染紅了,她的父親眼睛瞪得很大,已經明顯斷氣!

苦寒行彷彿全身的血液褪盡,整個面色慘白,聲音出不來……

林家牆上噴了「欠債還錢」的字樣,地上的噴漆還在滾動,而林語歌貼在牆邊,額頭撞到牆上鮮血直流,已經昏迷。

「語歌……語歌——」

苦寒行全身都在發抖,被血染紅的視野里……只剩下林語歌。

小木屋窗外一片漆黑,苦寒行眼眸黯了。

回想到那一天……他五年來沒有一天不後悔,少送林語歌一段距離。

那天,如果把她送到家門口,出事當時陪在她身邊,結局會比較好一點嗎?

林語歌,是否有看見殺死自己父親兇手的臉?

當時,如果苦寒行沒有出聲嚇跑犯人,恐怕林語歌也成屍體了。

向來寧靜的小村落,也只有當年那場大地震驚天動地,沒想到一樁命案劃破平靜的生活。

林家有欠債?

林老師是有幾年沒有工作……

林老師欠人家多少錢未還,才被人砍死了嗎?

林家父女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附近村民只知林老師個性溫和,話不多,不過很好相處,不像是會跟人結怨,至於跟誰有債務糾紛,一群人議論紛紛,外人難以窺見別人的家務事,沒有人清楚這件事。

現場疑似有爭執,是還不出錢被恐嚇,兇手失手,索性把人給殺了嗎?

現場採集不到兇手的指紋,也找不到兇手遺落的蛛絲馬跡,林老師的女兒有可能撞見兇手在清理現場而被推倒,幸齡苦醫生的兒子及時趕到,否則那女孩可能也慘遭滅口。

可憐的是親眼目睹慘案的兩個孩子,恐怕留下一輩子難以抹滅的心理傷害,尤其是林家的女孩……

不知是債務糾紛演變成兇殺案,導致債務人躲起來?

還是另有隱情?

命案之後,兇手消聲匿跡,至今仍逍遙法外。

在警方製作的筆錄里,林語歌是唯一目擊證人,但是她深受刺激,驚懼過度,加上頭部受到外力撞擊,醒來后無法言語,失去全部記憶,再也無法找到線索。

兇手究竟是誰,林語歌是否看到犯人的臉,隨著林語歌失憶,一切都塵封在她的記憶里。

「林家生活樸實,林伯伯個性跟語歌一樣溫柔,不太可能與人結怨。語歌雖然提過林伯伯沒有金錢概念,但花的都是小錢,而且家計是語歌在管,他們父女感情很好,如果林伯伯有欠債,語歌應該會知道,我不曾聽語歌提過家裡有債務。」

「你是說,這樁命案不是債務引起的糾紛?」

「我當時跟警方說過……我認為牆上的噴漆是想誤導警方辦案,是抹黑林伯伯,兇手企圖脫罪的邪惡手段。可能是當時我過於激動,而且還只是青少年,又只是一個外人,我的推測不被重視……對於警方來說,債務糾紛演變成殺人命案、男女之間的情殺、失手打死人的社會事件每天都在上演,對於人們來說,也不過就是報紙上的一則新聞……」

苦寒行心底的痛讓他再也說不下去,許久后才慢慢回神,想起麥元其,望了他一眼。

麥元其似乎也能夠明白他心裡的感受,臉色凝重。

「……總之,我認為林伯伯被殺害,案情不單純,總有一天我會想辦法抓到兇手,讓林伯伯瞑目。」苦寒行始終把這件事情放在心底,默默關注此事。

「這也是為了……林語歌的安全嗎?」麥元其終於明白為什麼一個醫學生的手勁竟然不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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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失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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