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群山庇護之下的羅多克依然保持著一點融融的暖意,但北方的諾德卻已是銀裝素裹。好在寬闊的大河依然晝夜不舍地奔流入海,這才讓彷彿被寒冰封凍的世界顯現出了一點點活力。
不過,今天有些特別,哪怕天空中依然飄著雪花,河岸邊的一個小碼頭上卻已經擠滿了人。這群人有著各種各樣的打扮,唯一的相同點是,他們的衣裝是嶄新的,乍看之下,到有些像斯瓦迪亞傳統的春至節慶典。只是,碼頭上停靠的一條條小船,以及人群中瀰漫的悲傷氣氛顯示出,這不是什麼慶典,而是一場葬禮。
今年夏末初秋時節,奧拉夫雅爾終於按耐不住,向拉格納國王的王座發出了挑戰,雙方帶著自己的追隨者大戰三百回合,最終,國王陛下的諾德皇家侍衛更勝一籌,贏下了挑戰,而奧拉夫雅爾只能縮回自己的領地,孤獨地舔舐著身上的傷口。以往出現這種情況,敗者承認失敗,勝者也不會過多地為難,索要一些資源與奴隸就算了事。但這次,拉格納國王或許被去年的大勝沖昏了頭腦,在獲勝之後不僅沒有顯示出勝者的大度,反而調集士兵向奧拉夫雅爾的領地發起進攻,準備徹底清除國內的叛逆。奧拉夫畢竟也是有資格挑戰王位的人,部族的底蘊也不會就之前戰場上那一點點,情急之下,不得不全部拿出來,拚死抵抗國王的攻擊。雖然國王的大軍佔了上風,但戰局卻並沒有想象那般順利,反而陷入了僵局。忙於內戰的諾德人遺憾地錯過了最好的漁季與斯瓦迪亞小麥收穫的時機,絕大部分的糧食已經運進了堅固的堡壘中,讓他們再也無緣掠奪。毫無疑問,這將會是一場災難。
不過,這災難並不是這裡的諾德人所擔心的事,畢竟,他們即將踏上人生中最後一次遠航。
一匹純白色的維吉亞霜原馬在白皚皚的雪地上一騎絕塵,馬背上的騎手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在她鎧甲上逐漸化為冰霜的雪花,更沒有在意拚命地往頭盔里鑽的寒風,她只擔心自己身下這匹馬到底能不能再快一點,更快一點。
不過,在如同墨色綢緞般的河岸邊,一個不和諧的彩色小點吸引了騎手的注意力。直到馬匹近了才看清楚,是一個母親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她的頭髮,肩上都已經被白雪所覆蓋,但她絲毫沒有覺察似得,嘴裡哼著諾德的民謠小調,腳下還搖著一個小小的搖籃,只是是她的手卻緊握這一根鑿子,忙不迭地在一塊木頭上鑿個不停,只有當大雪覆蓋了她孩子的臉龐時,才會停下手中的活計,將那討厭的雪掃開。
騎手本能地感到貌似哪裡不太對勁,可是,隨著戰馬的賓士,這對孤單的母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蒼茫的天地之中。
最終,她還是趕上了,在他們飲下最後一碗酒,即將踏進小船的時候。
「龔特叔叔!」騎手翻身下馬,一把拉下了頭盔,一頭璀璨奪目的金色長發立馬在白雪之中熠熠生輝。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漢子愣了一下,轉過身,一眼就認出那個騎手。他用僅剩的那支手臂艱難地推開人群,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騎手的面前,滿是傷疤的臉上露出咧開一個難看的笑容。
「神王保佑你,美麗的恩格瑞德,」那個中年漢子微微躬了躬身子,算是行過禮了,「在去王侍奉神王的路上還能再見你一面,真是太好了。」
「龔特叔叔。。。」恩格瑞德還想說些什麼,可是,從眼眶裡湧出的淚花卻堵住了一切,挽留的話就這樣梗在喉嚨里,怎麼也說不出口。這個漢子身上的每一道傷疤都是一次浴血廝殺的見證。毫無疑問,這個英勇的漢子在每一次戰鬥中都是沖在最前面的,這一生可謂經歷過無數次鬼門關,還有幾次都被砍得只剩下半口氣了,卻最終還是給他挺了過來.這份英勇很快就在諾德的各個部族之中流傳開來,得到了廣泛的崇拜。拉格納國王聽說了他的事迹以後還親自褒獎了他,並贈與他一個榮譽稱號,叫做「不屈的龔特」,以表彰他不向敵人,哪怕是死神,屈服的堅強意志。
可是,再鐵打的漢子,也終有倒下的一天,只不過這天對於龔特來說,來的這麼突然。恩格瑞德的部族繼續堅持著以往的立場,緊緊跟隨在拉格納國王的身後,向奧拉夫雅爾發起了攻擊,而英勇的龔特自然不會錯過這場戰役。可惜的是,人的名,樹的影,赫赫有名的龔特自然也遭到了奧拉夫的忌憚。
於是,在一次偵查任務中,龔特的部隊遭到了伏擊,幾乎全軍覆沒,龔特本人雖然受了重傷,但是依然頑強的活了下來。他那如同磐石一般的意志力再次救了他,讓他從昏迷中醒轉過來,只是,他已經無法再戰鬥了,在那場兇險的伏擊戰中,他永久地失去了一條腿。
不過,這位在屍山血雨中掙扎了一輩子的戰士並沒有消沉太久,他做出了一個幾乎所有的諾德人都會做的決定——迎接神王的召喚。而聽聞這個決定后,還在前線的恩格瑞德立馬要了一匹戰馬,依靠她那不算熟練的騎術,星夜兼程,終於在葬禮的前一刻感到了目的地。
看到這位少女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樣子,漢子欣慰的笑了,先給了她一個擁抱,然後用他那粗糙的手指抹去了她眼角的淚珠「吶,恩格瑞德喲,不要為我哭泣。每個人都會有這麼一天的,不是嗎?」
「可是。。。」
「哈哈,你的武術都是我教的,我怎麼會不懂你的想法。」龔特大叔笑著安慰道,「恩格瑞德,你是個好孩子,你的心地比任何一個諾德人都善良。可是啊,也正式因為如此,你必須學會冷酷,學會無情,不要讓那善良的心傷害到你。畢竟。。。」說道這裡龔特微微嘆了口氣,「畢竟,這種美德不屬於諾德人啊。」
「大叔,」恩格瑞德一咬牙,還是開口了,「大叔,還是不要去了,我的武技還不夠精鍊,繼續來教我吧。」
「說什麼鬼話呢,」龔特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就算你願意養著我,我也不情願就這麼窩囊地活著。我是一名戰士,只有戰場才是我生存的地方。而且,」他指了指天空,「我們都知道,將來的日子更不好過,與其把吃的留給我這種廢物,不如多去救一兩個年輕的小夥子。」
「只可惜啊,」這個鐵一般的漢子眼睛里,這時候卻流出了一抹難以掩飾的溫柔,「只可惜我看不見美麗的恩格瑞德到底最後會便宜哪家的小子,本來說要在你的婚禮上和和他較量一下的。」
「大叔,我。。。」眼淚最終還是不爭氣地流了下來,而大叔還是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肩膀。
「就這樣吧,神王已經在呼喚我了。」大叔向著恩格瑞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看到你是騎馬來的?嗯,這樣很好,我們可是吃夠了騎兵的虧了。」說著。他嘆了口氣,「你那個不成器的弱雞老爹和我們整個部族就交給你了。拜託了,恩格瑞德。」
看見少女堅定地點了點頭,龔特的眼睛里滿是欣慰之色。他最後向她擺了擺手,然後堅定地踏進了那艘小船。
恩格瑞德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岸邊,直到小船消失在天際線,才牽起馬,轉身離開。回營的路上,她再次看到那個母親。母親手中的木頭已經被雕成了一艘小小的長船,恩格瑞德看著那位母親將她一動不動的孩子放進了小船,然後,靜靜地看著小船順流而下,就像恩格瑞德剛剛做的那樣。
又是一場葬禮么。少女嘆了口氣,扭過頭,繼續向前走。時,在大陸的南方,傑爾喀拉高大的城堡之中,另一個美麗的少女從慵懶地伸著懶腰,侍女適時地推開門,用浸透了溫水的毛巾擦拭著少女嬌嫩的面頰。
「王后陛下,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嗯,好,呵欠~」少女大大地打了個呵欠,「唔,幫余穿衣。」
「是,陛下。」
在侍女的幫助下,王后陛下終於穿齊了洋裝,興奮地在穿衣鏡前擺動著裙子。
「這件裙子真漂亮,余很滿意。」
「當然,」一旁的侍女恭敬地說,「這可是國王陛下在出征前親自挑選的。」
「嗯,達令真是太了解我了。」王后開心地笑道。
叩叩,王后卧室的門被敲響,一名衣著得體的管家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王后陛下,今天的早餐是香煎小牛卷配上蔥味麵包,請問可以嗎?」
「唔,放那兒吧。」女王陛下擺擺手,在桌前坐下,問「霍克,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有,」管家將早餐放下,從一兜里掏出一個小本子,「今天早晨要與傑茂哈爾領主會面,並一同接見遠道而來的大商人,羅登-羅斯的老闆,沐先生。傍晚則要參加傑茂哈爾領主的家宴,代表國王陛下慰問駐守傑爾喀拉的將軍們。」
「嗯,余知道了。」王后想了想,又問道「那個沐是羅多克人嗎?」
「是的,」管家回答「他出生在羅斯嶺,是沒落貴族的後裔。」
「羅斯嶺?噢,余想起來了,就是玫瑰香水做的特別好的那個領地吧,」王后拍拍手,挺高興的樣子,不知道是對沐產生了興趣還是純粹的早餐很對她胃口「那余就見一見吧沐在衛兵的帶領下,走進了一間會客廳。侍從將雙開的大門打開,傑茂哈爾領主已經在會議桌前等著他了。
「傑茂哈爾領主,好久不見了。」沐帶著愉悅的表情走了上去,和這位相熟的領主握手。
「的確是好久沒見了。」傑茂哈爾也愉快地笑著,「沐老闆真是我們羅多克的救星啊,上次運來了救命的糧食,這次也給我們幫上了不少忙。來,請坐。」
沐和傑茂哈爾分別坐了下來,雅米拉也在,依然安靜地站在沐的身後。
「沐老闆的來意,國王陛下已經明了了,而我則全權負責這次談判。」傑茂哈爾開門見山道。
沐笑了笑,接過了侍從奉上的那杯葡萄酒,玩味兒地在眼前晃了晃,「若如此,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為了坑哈基姆蘇丹,你們可以大把大把地向沙漠強盜手裡送錢,那麼,為了牽制斯瓦迪亞,陛下應該不會小氣吧。」
「當然當然,」領主哈哈一笑,「我們絕對會開出一個讓你滿意的價碼,不過。。。」
「不過?」
「嗯。不過你是否能說說你需要什麼,我們這邊也好計較。」傑茂哈爾如是說道。
「這個啊,好說。」沐大手一揮,「糧食,兵備,布匹,皮革,草藥,你們有什麼我就要什麼,實在不行,直接給第納爾也可以。」
這下,就輪到傑茂哈爾難辦了,像這種所求不明的傢伙是最難搞的,畢竟連他要什麼都搞不清楚,想討價還價也沒有方向不是?
「那我們先從糧食談起。。。」傑茂哈爾的話音未落,門外的侍衛突然高聲喊道「女王陛下到!」
兩人的視線再次投向大門,只見大門再次被推開,一名身著華服的美麗少女在侍女與衛兵的簇擁下緩緩走進來,不用想,這位就是葛瑞福斯國王現任的妻子,瑪麗王后陛下。
其實,葛瑞福斯國王在原配妻子過世以後,並沒有續弦,過著鰥夫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直到前年,葛瑞福斯在一位領主辦的舞會上偶然遇見了剛剛成年的瑪麗,立馬一見鍾情,在跳過兩支舞后,兩人墜入愛河,絲毫不顧及他們之間相差了三十多年的歲月。
和他的原配不同,瑪麗王后是一個典型的貴家女,從小接受著貴族的教育,過著富足的生活,而葛瑞福斯更是愛煞了這個女子,把她像孩子一樣寵溺。所以,瑪麗王后就像一隻無憂無慮的金絲雀,在傑爾喀拉這座金籠子里過著悠悠哉哉的日子。
「很榮幸得以覲見尊顏,尊敬的女王陛下。」沐半跪下去,親吻王后的手背,雅米拉也微微提起裙子,行了一個很標準的屈膝禮。
王后大大方方地受了這一禮「沐先生不必拘束,余什麼都不懂,只是來這裡做個見證而已,正事汝與傑茂哈爾卿談即可。」說著,她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後面立馬有侍女端上糕點籃子和茶壺,當然,沐和傑茂哈爾也有份。
傑茂哈爾喝口茶清了清喉嚨,繼續說「那我們從糧食開始談。我們羅多克比不得斯瓦迪亞,經歷了這麼久的戰爭,糧食本來就不夠吃,對吧,王后陛下。」為了增強說服力,他還特別把王后搬了出來。
「哎?」正在專心享用早茶的王后沒想到傑茂哈爾會突然提起自己,嚇了一跳,差點把茶水撒到裙子上。不過,還是馬上反應了過來「呃。。。的確如此,昨天塔爾巴卿與圖穆巴卿還跟余訴苦呢,說他們的領民連麵包都吃不上了。」說完,還嘆了口氣,小聲嘀咕道「那他們怎麼不吃蛋糕呢,明明比麵包好吃那麼多。。。」
只是,此時的會客廳一片寂靜,這一句小聲的嘀咕分毫不差地落進了每個人的耳朵里。沐聽了只是一笑置之,而傑茂哈爾的臉卻刷地一下黑了下去。
看到傑茂哈爾神色不對,王后就知道,自己貌似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急忙補救道「啊,不過這沒關係啦,等新種子種出來了以後,羅多克就再也不會有什麼飢荒了,汝說對吧,傑茂哈爾卿。」
這下,傑茂哈爾的臉色更黑了,但是沐卻提起了興趣。
「王后陛下,您說的新作物是和辣椒一起帶回來的嗎?」
還不等王后回答,傑茂哈爾立馬搶白道「王后陛下,您可能有些搞錯了,上次帶回來的作物就只有辣椒而已,那是不能當糧食吃的。」
「啊?是嗎,怎麼會。。。」
「對了,陛下,我的妻子正在為今晚舞會的衣著發愁。在這方面,您是行家,可否賞臉幫個小忙?」
「唔,舞會是大事,」王後點點頭,站了起來,「女人打扮是最消耗時間的,余現在就去好了。」
「多謝陛下。」傑茂哈爾站起身,行了個禮,作為客人的沐自然也從善如流。
待王后離開房間,領主才稍稍鬆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
「那麼,沐先生,我們重新開始好了,關於糧食。。。」